坐看仙傾 第540章

作者:錯哪兒了

  黑夜的矇蔽導致天光不顯,以至世間萬物都在慢慢枯萎,分不清季節,但按照時間來算,此時確實算是秋季了。

  這場秋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很快便匯成洶湧的泥流,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肆意奔淌,而當泥流變大之後,玉衡山脈中本就破碎不堪的主峰還出現了多次滑坡。

  此時青州山脈南部,玉衡山脈西側,藍珀山城。

  隨著遺族聖皇的虛影消失,人族與妖族趁時機迅速撤離了戰場,來到這座山城處落腳,調息的調息,養傷的養傷。

  不過儘管身上的傷勢可以癒合,但道心之上的傷勢卻很難被治癒。

  他們之中有無數人都被遺族聖皇的強大而碾碎了道心,進入城中後一言不發,眼神裡滿是絕望,甚至有一些昏迷的,夢中也全都是那龐大無比的虛影。

  那是怎樣的存在啊,伸手便可鎮殺一位仙宗掌教,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被打敗。

  他們當時,差一點就全軍覆沒了,若不是……

  想到這裡,眾人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畫面,讓他們又是一陣恍惚。

  那也是他們從未預料過的事情,比遺族聖皇所展現出的強大更甚至。

  因為對於遺族聖皇的事,他們從史料中早就得知過他具備超天之力,也算是有過心理準備,但那一幕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季憂竟然能同時掌控五件聖器,你們說這他是如何做到的……”

  “也許和天書一樣,也是傳承問題。”

  “怎麼可能,這絕對不是什麼傳承就可以解釋得通的。”

  “不錯,而且有很關鍵的一點我不知你們是否注意,那五件聖器不是被打落之後才受他召喚的,而是被他從執器者手中喚走的。”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對聖器的執掌權也許要高過各宗的執器者……”

  “難道他是天道麼……”

  此刻,世家也好,仙宗也好,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人五器,這是青雲歷史中從未出現過的事情。

  他們想不通,只能判斷出季憂在掌控聖器之上擁有著比他們更高的許可權。

  那麼若是遺族沒有復甦呢?

  若是沒有遺族復甦這件事,青雲天下,最後一定是他說了算的,這才是最讓眾人覺得恍惚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曾因為稅奉與其作對過的世家,更是一陣後怕。

  與此同時,藍珀城主府西苑。

  受了傷的妖帝已經更換掉了沾滿鮮血的衣物,隨後服下了人族的丹藥不斷調息,已有兩個時辰。

  而在他對面的那間小房間中,則是與他姿勢相同,周身不斷有仙光湧動的季憂。

  其實季憂原本是和顏書亦一起下榻了東院的,但剛剛入院,他就被顏書亦冷傲無雙地命人趕了出去,宣稱要獨自療愈,不許打擾,也不用什麼快速的方式。

  於是,季憂便被安排和妖帝下榻在了一起。

  此時,無盡的靈氣開始在此間匯入,慢慢聚集出藍銀之色,向著季憂沒入,激發的他身上的玄光更加呼嘯。

  遺族聖皇太過強大了,所以即便他有五宗聖器庇護,再加上天相加身,他在強大的功法之下經脈也全都亂掉了,此時才剛剛將精氣神恢復過來,但疼痛感仍舊劇烈。

  幾息之後,季憂睜開了眼眸,發現隔壁的妖族帝君已經早早睜開眼睛,正在凝視著他。

  藍珀山城的建築是典型的青州建築,習慣在屋內牆壁開窗,所以儘管身處於不同的房間,但若是兩人都開了窗子,也是能夠相互看到的。

  “人族的五件聖器為何都會聽從你的召喚?”

  見到他睜開眼,妖帝忍不住凝住了眼眸。

  聖器不單單只是在人族有著崇高的地位,在妖族人的心中也是一樣。

  畢竟妖族之所以在極北雪域苦熬千年,原則上來說並不是因為人族的強大,而是因為聖器的威壓。

  所以即便是能以血脈天賦感知到天機的妖帝,心中也很是震驚於聖器對他的順從。

  季憂將周身氣息散去,神色凝重了許久後才輕聲開口:“是啊,我也沒想到貴為聖器的它們,竟然也是一群顏狗……”

  “什麼是顏狗?”

  “迷戀我這種好看的人就叫顏狗。”

  妖帝聞聲冷笑:“秘密這種事情,不願說可以理解,但胡說八道就沒意思了。”

  妖族的審美與人族不同,季憂這種小白臉相貌在他們眼中最沒有競爭力。

  他這位便宜岳父的意思幾乎是在說,長得醜不要亂BB,真是越沒有越硬說。

  此時的妖帝轉頭看向窗外,對著那黑光呼嘯的北方凝視了許久。

  “看來我當初所感覺的的確沒錯。”

  季憂忍不住和他一起轉頭看去:“陛下說的是什麼感覺?”

  “遺族聖皇並未以遺族的方式新生,那道虛影,不是遺族的身軀。”

  “原來陛下也看到了。”

  “離得那麼近,很難看不到。”

  聽到這句話,季憂的眼前出現了那橫跨天際的身影。

  多次對峙之間,他是唯一近距離看過那道虛影的,知道妖帝說的不錯。

  遺族的軀體與萬族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異,無論是輪廓還是外表都沒有太多的相同之處。

  那道聖皇虛影若說是更像遺族,不如說是更像人族。

  正在此時,妖帝的聲音再次從季憂的耳邊響起。

  “遺族復甦之後,我一直都在疑惑,為何那聖皇始終不曾出現,要知道,以他這次展現出的戰力來看,若真的想奪聖器根本就是易如反掌,於是我不斷測算天機想要找到他的位置,卻發現他躲的十分隱秘,可一個早已超越了這塵世的強者,為何一定要躲?”

  妖帝喃喃一聲後凝住了眼眸:“現在看來,那遺族聖皇應該是換了一種新生方式,導致前期並沒有戰力,其實那時候我們就該反擊的,但此時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季憂能夠明白妖帝話裡的意思。

  以遺族聖皇今日所展現出的威能來看,他本不用派自己的兒子及座下王臣奪器,只要自己出手便是了。

  可他一直都沒有出現,說明他無法出現,這樣一想,遺族聖皇因為更換了新生方式而沒了戰力這個解釋就變得合理了。

  “陛下可想過這遺族聖皇為何要這麼做?”

  “我猜那跟他最終要煉化天道的目的有關,當年他煉化天道有缺,導致青雲誕生了新的天道,配合人族與妖族將他們鎮壓,他復甦後的種種異樣應該都是為了避免上次的錯誤而做的準備。”

  妖帝輕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遺族復甦而來,攜黑夜遮蔽蒼天,證明了他們當初煉化天道的計劃並未失敗,只是有缺。

  那對於遺族聖皇來說,此次捲土重來後再練天道,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避開先前的錯誤。

  “這麼說的話,奪器之戰也許本質上只是為了轉移視線,讓我們無法發現他新生後的虛弱?”

  “遺族對聖器是有恐懼和仇恨的,奪器這種行為很自然,但你若是這麼想,其實也不無道理。”

  “看來是被擺了一道,不過……我倒覺得即便再來一次,想要各自為營的人族一開始就精蘸献饕埠茈y,尤其是人族與妖族,也很難立刻轉變對立的態度,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封陽公主邁步而來。

  她已經褪去了沙場的銀紅戰甲,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素紗長裙,秀髮垂落腰際,髮尾被一根鮮紅的絲帶輕束。

  她的肌膚透著妖族特有的瑩白,一雙毛茸茸的獸耳自發間探出一點耳尖,上面綴著一小簇與髮帶同色的絨毛,一雙緋色的豎瞳讓她真如小妖精一般動人。

  丹師因為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並未和人族大軍一起出發,而是後一步啟程,此時還在趕來的路上。

  不過妖族的銀針刺穴與丹宗的丹光有些相同的功效,可以催化藥物,使得藥力可以被分配到合適的地方,所以妖族公主也承擔起了救治傷患的責任。

  看著封陽前來,季憂的眼神一瞬間溫柔了不少。

  大荒林西側野湖一吻之後他已經許久未見她了,心中一直都是有些惦記的,所以來到戰場的時候才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臉蛋。

  封陽與他一樣,一進屋就看向了他,與其對視之間睫毛一陣微顫。

  上次在大荒林見面的時候,季憂用的還是泥身,完全是一個陌生的樣子,而此刻他迴歸肉身,對封陽來說便更加鮮活了。

  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

  封陽進屋沒多久,妖皇子夜寒以及傷勢並不嚴重的羽毛二族族長,加上羽凌及毛烈也進了屋。

  他們是隨同前來拜見自家陛下的除了早就知道兩人關係的夜寒之外,其他人看著耳尖微微揚起的公主殿下全都不禁一怔,露出不解的目光。

  “咳咳……”

  此時,的妖帝忍不住輕聲咳嗽兩下,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威嚴。

  聽到這聲咳嗽,眾人全都忍不住回神,而後邁步進入到妖帝的房間請安。

  “父皇,身體可好些了?”

  “無礙,只是些未傷到根本的小傷罷了。”

  封陽此時也回過了神,轉身看向妖帝:“父皇,封陽來給你們調息經絡,釋放藥力。”

  妖帝微微眯起眼睛:“打算先給誰治?”

  “自然……是要先給父皇看的。”

  封陽不知道妖帝去過大荒林西側野湖,聞聽詢問立刻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聽到此話,妖帝忍不住淡淡地掃向了季憂,讓季憂嘴角抽搐了一下。

  果不其然,男人至死是少年,貴為妖帝也是如此,明明只是先治後治療而已,這也要比。

  此時的封陽提著藥箱進入到了妖帝那邊,在被眾人的圍觀的情況之下取出銀針,開始給妖帝施針,但眼神時不時地朝著季憂的方向瞥去。

  妖帝此時正看著自己的女兒呢,像這樣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於是他稍稍抬頭,假裝不經意地咳嗽了一聲。

  封陽迅速回神,而後看著自己剛剛紮下去的針一愣,於是將其拔了出來,換了個位置。

  不小心扎錯了……

  妖帝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剛才是扎錯了麼……”

  封陽搖了搖頭:“不是,就是這樣扎的……”

  “待會兒扎他的時候也會這樣?”

  “?”

  封陽微微一怔,抬頭看向自己的父皇,便見妖帝也在包含深意地看著她。

  父皇好像話裡有話,封陽在疑惑之際又扎錯了一根,瞬間堵塞了妖帝正在咿D的經脈,讓他的手臂開始充血腫脹了起來。

  封陽嚇了一跳,立刻將扎錯的針拔出來,然後不動聲色地快速插回到了準確的穴位,彷彿速度夠快就不會被發現。

  “剛才那一下是扎錯了吧?”

  “沒有,先活躍一下週邊的經脈再紮下去會更有用的……”

  “?”

  封陽常年在妖族為人醫治,本身的針數就十分熟練,除了走神看相公之外,剩下的針扎的倒是順利。

  而在最後一根針施完之後,封陽抬頭看向了妖帝:“父皇,我要去給對面的那個人族施針了。”

  妖帝帶著一副女兒要出嫁的惆悵看了封陽一眼:“去吧,記得扎死他。”

  “父皇,我跟妹妹一起去。”警惕黃毛的夜寒倏然起身,兄長的霸氣瞬間側漏。

  妖帝聞聲看他一眼:“坐下吧,怎麼哪都有你。”

  “?”

  夜寒微微一怔,看向自己的父皇,表情不由得微微一愣。

  此時的妖帝目送女兒朝隔壁而去,惆悵感不由得更重了幾分,想起了女兒小小一隻,在雪地裡不斷奔跑著要父皇抱的畫面。

  真快啊,這才多少年的功夫,自己小棉揖吐╋L了。

  不過,妖帝很快就想起了季憂將靈劍山小鑑主推開的畫面,也想起了那句天塌了由相公頂著的吼聲,倒是明白女兒並未選錯人。

  此次天道有難,雖然並未重新擇賢,卻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傢伙,說明天道的眷顧仍舊在人族的身上。

  準確點說,應該是在他的身上。

  女兒與他在一起,對於族群而言也是件好事的。

  只是這傢伙如何能夠掌控所有聖器呢?妖帝想到這裡忍不住朝著季憂看去,結果他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那人族黃毛,而是一扇被關起來的窗。

  我閨女進去你就關窗了?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