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523章

作者:錯哪兒了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幾個時辰之前說要上場殺幾個試試的豪言壯語,見著死亡徽值年幱耙u來,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拍出一掌。

  在他因恐懼而扭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竟是被他親手推出陣前、用以擋劫的陸含煙那張驚愕而絕望的臉。

  他不想死,那麼就要有人在前面替他扛,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含煙!”

  瞥見陸含煙的身影飛出了陣線,陸雄和陸清秋的腦中瞬間嗡鳴了一聲,立刻撲了過去。

  而溫正心則倏然回眸,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對方宄藤咳话蝿Α�

  不過就在此刻,方家家主方驤忽然現身,帶著磅礴的氣勁看向了溫正心,眼神裡帶著威脅與殺機。

  方宄淌撬膶O兒,他自然不會讓別人傷他,但此時他卻沒意識到,一道劍氣正從虛空向下橫斬而來的。

  噗嗤!!!

  方宄踢驚魂未定,感覺到一股劇痛鑽心,餘光之中鮮紅一片,而他那推人的手臂已從其肩頭被齊根斬斷,噗通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道鋒利無比的劍氣,但那劍氣並非只是為了斬他手臂。

  轟一聲,隨著一團狂暴的氣息轟然炸開,那黑光所凝聚的山印被這道呼嘯而至的劍氣狠狠攔下。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以至周圍的人還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唯一看到的是陸含煙忽然就衝到了陣前,而後就見到了那狂放的劍氣。

  此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名男子單手持劍,傲然立於陣前,沖天的劍意自他周身爆發,硬生生將那遺族將臣毀天滅地的印法扛在了半空。

  而在這劍氣與法印的衝撞之間,處於陣前的一些普通遺族士兵竟扛不住衝擊,直接爆成了一團血霧。

  昏黃的狂沙、妖異的血霧。

  混亂的虛空之上,季憂與那遺族將臣相對而立,渾身的氣勁不斷碰撞,如同虎嘯龍吟。

  此時,驚愕的陸含煙緩緩回神,這才發現那殺機並未落在身上,而自己反而被一個男子抱在了懷中。

  然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臀兒傳來啪的一聲,而後那隻摟著她腰的手就倏然鬆開。

  緊接著,那人單手持劍前壓,第二劍呼嘯而起。

  沒有人看到那是何來的一劍,也未曾看到他的揮劍,待到他們抬眸,便已經見到那恢弘的劍氣如同奔流的長河從陣線之中呼嘯衝出,直貫天穹!

  轟一聲,那大印被轟然斬碎,遺族將臣狂退。

  “是那個在大荒林悟道的人族!”

  “是他,真的是他。”

  眼見殺機被擋住,陣線前的人開始瘋狂退去,與遺族的陣線拉開距離。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自青州得救的鞏不移瞬間就認出了那人的面貌,發出一聲驚呼。

  周遭的那些修仙者全都氣喘吁吁地抬起頭,露出個驚疑不定的表情:“真的有這麼一個人?”

  “不錯,就是他!”

  “我也能證明,就是那個人。”

  人群之中,臉色蒼白的邱寒月睜大了瑩潤的眼眸,看著那道身影無比憧憬地開口:“在青州山林的時候,就是他救了我……”

  其實在那劍客出劍的時候很多人就都意識到自己並不認識此人,此時聽到鞏不移的驚叫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就是傳聞之中那個平平無奇的人族。

  就在此時,城中方向,隨著不斷的爆鳴聲響起,無盡的塵沙漫天狂舞。

  眾人能夠遠望到那持劍的身影不斷縱橫天際,狂放的劍道如同九霄銀河狂洩。

  有大能在前戰場,進攻步驟一般都是先由大能開路,而其身後計程車兵則順著他撕開的陣線殺入。

  這樣做,一來可以減少傷亡,二來也可加快推進速度。

  可是在那白衣的身影之下,那遺族大軍的洪流竟然硬生生被扛住在了中心的位置。

  就在此時,鞏不移忽然變了臉色:“不,不對……”

  何靈秀聞言凝眸:“哪裡不對?”

  “我們從青州到此,僅僅有一月的時間,那人……那人應該只有應天境的,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強。”

  “?”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微微一怔住,想起了之前那似乎並不連貫的傳聞。

  一開始是青州的幾個世家得救了,有人說大荒林有個應天境的修行者,後來是妖族,說那人可戰將臣。

  而後是從幽州逃回來幾個世家子弟,說那人殺光一座被遺族佔領的城池。

  他們的故事中所說的人,有著一樣的特徵,但唯一不匹配的就是修為,所以很多人都覺得不可能。

  但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意識到,當真有人在數月之間,連續升境到了這種地步。

  這到底是什麼人?人族何曾有過這等程度的天驕。

  轟轟轟!!!

  狂亂的爆鳴聲中,眾人不自禁抬頭,就見在一道狂烈的劍氣直斬北方之際,那白衣劍客的身影轟然退到了他們的身前,而後不斷喘息著,努力吞吐著靈氣。

  “公子……”邱寒月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瑩潤地看著他,“青州一別,我們又見面了。”

  季憂喘息半晌,而後抬頭看了她一眼,迷惑地皺起眉。

  他當然知道邱寒月是誰,但在他的印象當中,他們並未在青州見過。

  “你斬了我手臂,你斬了我的手臂!”

  正在此時,一陣哭嚎聲響起,方宄虧M臉淒厲地看向季憂。

  站在其身後的方驤立刻上前,捂住了孫兒哭喊的嘴巴。

  他知道,孫兒被巨大的恐懼擊碎了道心,再加上失去一隻手臂已然沒了理智,可他卻非常清楚,此人的修為不是他能對付的。

  但身為方家家主,方驤仍舊是替孫兒開口:“公子的劍氣明明可以繞過那天書院女子,為何非要斬我孫兒一臂!”

  聞聽此言,陸清秋怒然開口:“他伸手把我妹妹推出去,少了一臂自是活該!”

  方驤聽到此話頓時氣勁環身:“黃毛丫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信口開河,莫不是想死?!”

  “方家主,此事還是算了。”一旁的何燁捂著傷處忽然開口,“我們的命都是這位公子救的,一條手臂而已,我看不過是誤傷罷了。”

  方驤倏然凝住眼眸:“我並非是想追究這位公子的責任,只是想問問清楚,可誰承想會有人跳出來信口開河,豈不該殺?!”

  話音落下,眾人忽然瞥見那名氣息逐漸均勻的劍客倏然抬手。

  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方宄膛橐宦暠闪艘粓F血霧,而方驤扶著他的那根右臂也被一劍切斷。

  轉瞬之間,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就從方驤的口中響起,他的眼眸瞬間變得驚恐,看著眼前那個劍客渾身顫慄。

  但還未等他開口,他就感覺自己的前心被轟然穿透,整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眼眸灰暗之際,這位方家家主都不明白,為何就是質問一句就要被殺。

  而這忽然的變故頓時也嚇到了眾人,轉眼之間,所有人都瞬間拔出了武器,就連陸清秋也瞬間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唯有陸含煙摸著被打過的臀兒,眼神一陣發怔。

  就在此時,季憂轉頭看向了曹勁松。

  曹勁松迎著他抽出道劍,緩緩將溫正心、班陽舒和陸家姐妹護在身後,周身開始靈氣洶湧。

  而就在此時,他聽見對方的聲音在他們的面前緩緩響起。

  那是一句他很熟悉的話,卻是他以為再也不會聽到的話,輕輕一聲,卻震耳欲聾。

  “孽習,好久不見了。”

  話音落下,曹勁松倏然睜大了眼睛,眼眸震顫不已。

  同時,溫正心、班陽舒和陸家姐妹也露出了和他一樣的表情,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因為會用這個稱呼叫曹勁松,由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你……你叫我什麼?”曹勁松的聲音有些顫抖。

  “怎麼耳朵還背了,一年多了啊,教習的月俸應該發了不少了?”

  “你……你是季憂?!”

  季憂溞χ粗骸笆俏野〗塘暎一貋砹恕!�

  話音落下,場間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腦中瞬間嗡了一下。

  天書院門人也好,靈劍山門人也好,所有人僵在了原地。

  因為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忽然出現在傳聞之中,又忽然如殺神一樣扛住了整個大軍陣線的人會是季憂。

  驚愕與沉默之中,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望向方宄膛c方驤的碎肢,像是忽然明白了為何他們會被斬殺。

  盛京醉仙樓,誰又沒聽過那段《白衣刀客戲雙姝》。

  此間唯一進退不得的,是方才邁步走到季憂跟前打招呼的邱寒月,此刻的邱家小姐怔怔地看著他,瞳孔緊縮。

  她當年並不清楚能在仙宗和千年世家的阻攔下,仗劍殺入內院的人意味著什麼,直到後來青雲禍事頻出她才醒悟,一直想找個強大的男子。

  後來青州逃亡途中,她怦然心動。

  卻直到此刻才明白,那能仗劍天下,力挽狂瀾的,一直都只有那個她因為聽了姐妹關於窮鄉僻壤的分析,而毅然拒絕掉的男子。

  與她心態相似的,還有趙雲悅。

  她看著到處都是方宄蹋滩蛔∶嫔n白地看了陸家姐妹一眼。

  此時,曹勁松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怎麼活過來的,怎麼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此事說來話長了,但眼下不是適合解釋的時候,我的劍陣攔不了他們太久,你們向東西而撤,我來時看過了,那兩邊的陣線未被沖垮。”

  正在此時,一個身著靈劍山劍袍的人擠開人群:“季公子,我家鑑主身陷危難,我們要去南面!”

  說話的是靈劍山長老顏川,他是親眼看到三道至高氣息殺向自家鑑主的。

  “以你們的修為去了也沒什麼用,還是按我說的做吧。”

  “可是……”

  “我會去的,”季憂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會讓她一個人面對一切。”

  聽到這句話,靈劍山的弟子全都一愣。

  他們一直都不太明白自家鑑主的選擇,而聽到這句“不會讓她一個人面對一切”時,卻又像是忽然感受了自家鑑主的理由。

  然後,被他們刻意遺忘的一段記憶也開始慢慢復甦。

  那是兩年前的記憶了,當時他們征討千年世家,曾有人親眼見到季憂喊著我的傲嬌鬼怎麼辦,而後闖入了天道祭。

  “別說太多了,趕緊走。”季憂此時握緊長劍,御空衝向了陣前。

  生死存亡面前,所有人都來不及考慮太多,只得聽從季憂的安排,毫不猶疑地轉身向南撤離。

  怎麼就活了呢?

  這孽徒,死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活了呢。

  曹勁松一邊南撤,一邊心跳如同擂鼓般不肯停歇,而溫正心、班陽舒,還有陸家姐妹也是不斷叨唸著,彷彿被巨大的欣喜填滿了心胸,眼前逐漸水霧模糊。

  至於其他人,雖然心態各異,卻也一樣恍惚不已。

  一直到即將穿越桃谷郡南城門的時候,他們才忍不住轉身向後看了一眼。

  只見混沌的天幕之下,季憂懸立虛空,衣袂獵獵,其身後有數千把利劍漫天狂嘯,化作一道森寒的金屬洪流,劍氣縱橫間撕裂長空

  隨著他手勢猛然下壓,漫天劍雨如星河傾瀉,裹挾著斬斷萬物的決絕,轟然墜入滔天的塵沙之中。

  那原本如洪流般奔騰衝殺的遺族大軍勢頭為之一頓,衝在最前的戰士與利刃在刺耳的鏗鏘聲中寸寸碎裂。

  見此一幕,沉默不語的眾人帶著恍惚的神情匆匆出城,但那漫天劍雨的一幕卻死死烙印在了他們心中。

  太常二年,玉陽縣凡家子季憂,私修而入下三境圓滿,偶入天書院。

  後為仙宗所忌,世家共阻之,屢歷艱險,方入內院,然終不為仙殿所納。

  時有論曰,私修者無根無門無人庇護,曇花一現矣。

  果如其言,季憂終歿於道。

  至太吾七年,憂復生,時遺族大軍壓境,勢若洪流,其奮劍而出,劍光裂空,獨斷洪流。

  “那是……什麼人?”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