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509章

作者:錯哪兒了

  “看來遺族的至強戰力都被抽調去了南方三州,機不可失,速速上路!”

  “是!”

  隨著妖皇子夜寒的一聲令下,這些妖王與妖將並未做絲毫的停留,立刻沿著怒江繼續向東南而行。

  從遺族復甦開始,他們妖族就躲入了整個青雲最為偏遠的日息森林,期間多次被遺族士兵搜捕到近前,他們都沒有出手,唯恐會禍及族人。

  但其實他們一直都憋著一口氣,想要將那些未來得及隨他們一起撤離的族人給救出來。

  不放棄每一個族人,這是他們妖族從始至終都信奉的一條準則,也是他們妖族能存在萬年的原因,所以這件事他們必須要做。

  三日之前,前往偵查的羽族傳回訊息,說他們的部分族人被押送到了青州,為遺族建造工事,讓他們有了前往營救的衝動。

  但遺族當真是強大無比,若只有他們的話,此事定然不成,甚至可能會暴露已經躲起來的族人位置。

  於是他們只能答應人族的條件,與他們聯合,換取他們拖住遺族至強戰力的時機。

  滾滾黑夜之下,妖族一行隱秘行軍,不斷地穿行。

  涼州與青州都已經被遺族攻打了下來,到處都有遺族兵團,圍剿漏網之魚,補充血食及抓捕奴隸。

  他們不是為了斬殺遺族,而是為了拯救族人,所以除了那些一直在搜捕他們遺族之外,他們都儘量避開遺族兵團可能會出沒的地方。

  只有實在避不開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在遭遇之中爆發一場大戰。

  在這個過程中,身穿紅銀寶甲的女子沉默、安靜,但出槍迅疾,殺伐果斷,不時就會引來一陣側目和驚歎。

  如妖族的平民一樣,除了身為公主師兄的朝倉和身為皇子的夜寒之外,期間的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家公主是個溫婉安靜的女子,喜醫道而厭殺戮。

  但遺族復甦後的這些日夜,卻讓他們知道,厭惡並不代表不行,他們的公主殿下可以是妙手仁心的醫者,也可以是戰功赫赫的將領。

  “封陽殿下當真是我族珍寶,叫我等男子都不禁為此汗顏。”

  呼嘯的夜風之中,沿夜色潛行幾位妖族天驕低聲耳語,說罷又看向前方的那些少族長:“若是沒有遺族復甦這件事,不知誰會有潑天的福氣可以成為我族駙馬。”

  “原本鱗鬥是最有機會的,只可惜鱗族族長竟因遺族寄身而反叛,雖說陛下念及其身不由己不允追究,但鱗鬥怕是沒有機會了,至於牙山、毛烈、羽凌和爪雲四人,倒是機會均等。”

  議論聲隨風飄往四方,四族少族長在行軍中聞聲不語。

  事實上從雪域的那些年開始,他們中就有人一直對自家公主不斷示愛,其中屬羽凌最甚。

  但一直到遷移雲州,再到遺族復甦,他們都未得回應,讓他們猜不透心心念唸的公主殿下到底在想什麼,畢竟無論身份、家事、相貌和能力,他們已經是最為拔尖的,無人能再出其左右。

  夜寒同樣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議論,也看到那些少族長們的表情。

  他是唯一知道妹妹心中有人的人,腦海中不禁想起了她以身犯險非要去救人族鑑主,以及剛到日息山林後偷偷刻畫牌位的事。

  他知道,妹妹也許真的會終身不嫁,任憑別人再努力也根本於事無補。

  不過遺族復甦之後,所有人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兒女情長也好,姻親也罷都不再是重點,倒也不是此刻該想的事情。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滔滔的水聲,在他們的行軍之中變得越來越近。

  而後,一條滔滔奔流的大江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它不像一條江,更像一片奔騰的、沸騰的、失去了河床的大地,赭黃色的江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下遊傾瀉,彷彿是億萬匹黃鬃野馬在狹窄的河道里擠踏、狂奔,掀起滔天的濁浪。

  兩岸陡峭的懸崖像被巨斧劈開,勉強為這狂怒的洪流讓出一條通道,江水便在這通道里左衝右突,狠狠地撞擊在礁石和山壁上,砸碎成萬千黃白色的水沫,又毫不停滯地匯聚,繼續著它狂暴的旅程。

  “殿下,我們抵達怒江了,從此處再往西去便是青州,中間隔著的,是遠處的那片大荒林。”

  怒江東岸,妖族一行五十餘人來到西岸,感受著厚重的水汽撲面之際放眼望去,便見到了東岸不遠處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萬頃林海。

  夜寒打量許久後凝住了眼眸:“這地方看上去倒是極其隱秘。”

  羽族族長點了點頭:“大荒林橫跨兩州,其中常年有霧障遮蔽,是個隱藏行蹤的好地方,可以從中通行。”

  “從此中行軍,距離大概有多遠?”

  “東南到西北,大概兩千裡左右。”

  確認了方向,問清楚距離,時不我待的緊迫感下,夜寒望了一眼轟隆聲不斷的南方三州,隨後下令通行。

  霎時間,妖族一行五十餘人越過河岸,進入到了大荒林中。

  林中霧氣深深,遮天蔽日,加上林外黑夜滾滾,以至於整個林地都是晦暗不明的狀態,不過這樣的情況對於妖族而言倒是一件好事,畢竟他們五感通達,且天賦中的第六感更適應這種環境。

  不過剛剛疾行了三十里,他們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不是因為累了,也不是因為遭遇了新的敵人,而是因為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五具屍體。

  五具遺族的屍體。

  他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渾身都是劍斬的痕跡,這一幕讓妖族眾人不禁微微皺眉。

  此時,封陽將槍交給了身邊夜寒,俯身下去檢查了一下這五具屍體:“死了大概有十日左右。”

  “十日?”

  “不錯,也許會早一些,但誤差不會超過兩日。”

  朝倉聞言凝住眉心:“我族與人族撤離到南方已有一月,剩下的人要麼被當做血食,要麼被奴役,此地不該出現十日左右的屍首才是。”

  “或許是有被奴役者逃了出來,被追殺之時反殺了這些遺族?”羽凌觀察一瞬後看向他們。

  “不是。”

  封陽聞言輕輕搖頭:“看他們的死狀,他們應該都是死於一人之手,而且那人對付他們應是遊刃有餘,遺族定然不會把這種具備威脅的人當做奴隸,只會把他們立刻吃掉。”

  聞聽此言,周圍人全部不禁凝住了眉頭。

  有能力斬殺五人,還遊刃有餘的角色,這種人也不會輕易就被奴役。

  可人族與妖族都撤到了南方,為何這裡還會出現這樣的人。

  思索之際,一旁的妖皇子夜寒忽然開口:“這種事暫時不用理會,人族不一定能給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儘快的趕路要緊。”

  封陽點頭起身,從哥哥手中接過自己的長槍,隨後妖族一行越過這些屍體,繼續前行。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又是一個將近三十里的距離,他們再次發現了遺族的屍體。

  而這一次是八具,一樣是被一人所殺,一樣是滿身劍痕整整齊齊。

  “他們死的時間,或許還要比我們前面遇到的那五個更早一些。”

  封陽在檢查過這八具屍首之後輕聲開口。

  妖王古川也對此來了興致,凝視許久後不由得開口道:“怪了,難道那人在殺了前面的五人之後沒走,而是一直在大荒林中停留?”

  “這麼奇怪,他圖甚?”朝倉不由得回應一聲。

  “或許是有人要等,抑或是必須留在這裡。”

  大荒林中的屍體讓所有人的心頭都徽至艘粓F密佈的疑雲,不過因為心念族人,他們沒有多做停留,繼續疾行趕路。

  不過因為發現了兩次屍體,他們的心中倒是多有猜測,心說不知會不會見到其他的。

  果不其然的,他們這一路開始不斷髮現屍體,先是在五十里外,然後又是兩百里外,數量有多有少。

  直到他們馳行了三百餘里,發現了四五日前的屍首,他們的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因為他們忽然意識到,那個殺人的人很有可能還在大荒林中。

  若真是如此,那就說明這個人在此待了近乎半月的時間,不斷地引來遺族,而後出手。

  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後續發現的那些屍體已經不是被劍所殺了,而是逐漸變成了被雷火術法燒死。

  嗡!!!

  大荒林西部,陰暗而潮溼的山谷之中,無數玄光不斷飛昇又不斷傾落。

  而在濃濃的霧障之中,季憂交疊的雙手之間全都是在不斷演化的天地法則,如風如雨亦如霧。

  青雲的修行有諸多的體系與法門,其中最輕易地就是天地四象。

  風雲雷電,火水土風,因為有形而有象,可以肉眼辨別,也被視為最容易見到的天地法則。

  季憂所想的便是儘快升境,自然是以此為道的。

  彼時,無盡的法則之力在他的手中忽然聚攏,又忽然散去,時而開始咿D,時而又迅速崩潰。

  真正開始咿D的,會化為玄光環身而起。

  風來雨落,雷聲隱隱,不斷在他周圍十丈的半徑之中不斷呼嘯。

  與此同時,季憂的神魂感知則在那滾滾如夜的天上,縱身於夜色之中,不斷呼嘯疾馳。

  彼時,滂沱大雨彷彿攜帶千噸重力,朝他轟然墜下,一瞬間拖住了他的身影,沉重的氣勁壓得他渾身作響。

  而當他不斷環手,凝聚風雨與其狠狠相撞,又有火光轟然壓下,如同一條火龍兇狠地撕咬而來,接著是雷電劈下,而後是勁風拉扯。

  這就是悟道修行的衝境,與肉身對抗生命極限不同,悟道修行需要的是對抗法則,理解法則,最終融匯法則。

  轟!!!

  滾滾黑夜下,季憂猛然揮手,破開瓢潑大雨,接著,他便凝練滿身水汽闖入那滔滔火海之中。

  一瞬之間,天道所演化而來雷火開始不斷交織,如同蒼天都被點燃一般,洶洶壓來,似乎要將他整個煉化一樣。

  季憂在周身聚攏的護體水汽一瞬間被燒乾,炙熱灼痛感頓時撲面而來。

  此時的季憂猛然翻掌,轟然間壓住了那洶洶雷火,試圖將他們全部納入到掌心之中。

  天道是有意志的,見此一幕,迎面的火海頓時掀起了滔天的火浪,夾雜著雷光洶湧而來。

  倏然之間,季憂神魂發出一陣咆哮,其滿身的金光轟然震顫。

  而這一聲咆哮頓則如同雷陣一樣,瞬間吼破了那洶洶的火海。

  玄光陣陣的大荒林之中,季憂緩緩睜開了眼眸,眼中如同有滾燙的金水流動,渾身的氣勁在其振臂間轟然散開。

  下一瞬,一陣尖嘯聲從大荒林的上空轟然襲來。

  季憂倏然抬手,一道【大囚仙指】不假思索地殺了出去,渾厚的指光中同時出現了刺眼的雷光與洶洶的火炎。

  轟然的爆鳴聲中,三個被燒死的遺族轟然墜落,帶著焦糊的味道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也就在此時,季憂倏然握住長劍,起身間迎空而去。

  沉重的劍氣如同明月,隨後轟然落下,緊隨那三名遺族士兵而來的另外四人瞬間在這沉重的劍氣下轟然墜地。

  接著,一道大印如同高山,被他捏指間砸下,激起了漫天的沉浪。

  滾滾塵沙之後,季憂倏然下落,而後朝著更西邊的位置走去。

  從進入大荒林以來,他一直都在藉助樹枝所搭建的法陣遮蔽自己的氣息,但每次悟道,他都會遭遇到遺族的襲殺。

  這也就證明,遺族真的比人族更加親近天道,親近到即便是普通的遺族,也可以從天道變化中感念到世間萬物。

  所以,這個位置一旦暴露就不可以再用了。

  畢竟他一直留在大荒林是為了提升境界的,若是引來了數量太多的遺族,那他就完全沒有了悟道的時間。

  季憂在林中的霧障之中不斷穿行,隨後落在了一處峽谷邊的黑石之上,漸熄的金色眼眸再一次開始洶湧,神念飛天。

  “殿下,林中又發現了屍體,還是剛死了沒多久的。”

  “和先前一樣,有劍殺,亦有雷火穿心,與之前那些相似,傷口的形狀也可以說明他們都是死於一人之手。”

  隨著妖族一行的疾馳行軍,一行五十餘人很快便穿越千里,抵達了大荒林西部。

  此間,跟隨而來的護衛兵再次從林中發現了屍體,一番勘驗之後匆匆趕回稟報。

  剛死沒多久,這說明那那個殺人者可能就在附近,所以這些前來回稟的護衛兵的語氣都十分警惕。

  但聽到彙報的眾人卻並沒有反應,甚至沒有回頭,沒有做更加詳細的詢問,而是一直盯著霧氣昭昭的前方峽谷。

  不需要判斷了,因為他們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

  越過山林,穿過灰白色的重重霧障,他們逐漸停下了腳步,豎瞳閃爍著,看到一個盤膝於崖邊黑石的人。

  “是人族。”

  “他似乎是在修行?”

  “竟然在這裡修行?”

  聽到眾人的議論,妖王古川不禁輕輕抬頭,看向那滾滾黑夜:“人族的修行是靠感應天道實現的,但遺族復甦之後,天道契機似乎就熄滅了,若所料不錯,他應該是在借這方黑夜悟道。”

  羽凌、牙山等人聞聲驚詫:“他竟敢在遺族的眼皮子不斷殺人,只為修行?”

  “心堅似鐵,不動如山,著實有些不同尋常,而且他的修為不低,就算在人族中應該也算是天驕了。”

  “不止天驕,怕是仙宗親傳才能有的程度,奇怪的是我曾多次地前往人族,情報也收集了不少,卻認不出他是誰。”

  夜寒輕道一聲,眉心漸漸皺起,不過未等細想,下一瞬他就忽然握住手中長刀,眼神倏然警惕了起來。

  因為遠處的峽谷對岸,季憂正緩緩睜開那雙燦金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