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錯哪兒了
正在此時,空曠的天牢走廊中忽然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回聲沉悶。
兩人同時抬頭,就見賀靖元穿過走廊而來,而他的後面還跟著另一個人,穿著一身月白袍,緊隨其後地來到了鐵牢的門前。
他的出現讓匡盏谋砬橐汇叮B帶著眼眸也變得深邃了不少。
那眼神中有疑惑,有驚詫,不可思議的同時還帶著些許的鋒利。
“不欺,好久不見。”
“看來若明兄就是賀大人口中的那名天命者了,沒想到我們玉陽縣還能出一個你這樣的大人物。”
方若明從陰影中抬頭:“當年在天道會遇到你和無慮,我對他自稱兄長不是因為若瑤,是因為我們師承一脈,他該叫我一聲師兄。”
“守夜人?”
方若明有些驚訝:“你竟然也知道守夜人?”
“季兄並未對我直言,但我確實猜到過。”
“不錯,當年陳夫子看我天性純良,資質極佳,且有系天下之心,於是賜了我守夜人的修行法門,讓我能為這世間做些事情。”
匡章牭竭@句話的時候,腦海裡浮現出了那些被當做容器的孩子,還有慘死在屍潮之中的百姓。
像這樣躲在陰影裡耍盡陰衷幱嫞稚险礉M了鮮血者,就是用罪大惡極四字來形容都算是對他的美化了,又如何能和天性純良掛的上鉤,他十分懷疑方若明話中的真實性。
正當他帶著審視的目光重新打量方若明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再次從他耳邊響起。
“其實我和季憂不只是傳承一樣,就連理念也是相似的,這一點,我想賀大人應該和你說過。”
匡栈厣褚恍Γ骸袄砟睿糠叫种傅氖菤垰牒ⅲ是放出邪種幾乎殺光了半座天下的百姓的理念?”
方若明聽到這帶著諷刺意味的話語並未惱怒,反而有些認真地看著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流血和犧牲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難道要像季憂那樣麼,他當初明明有機會改變稅奉制度,卻因為擔心幾個掌櫃的性命而自行放棄了的自己的謩潱@難道就不可惜。”
“沒想到若明兄連這個都知道,你對我們的事還真是關心。”
“我說過,我很欣賞你和季憂,這不是一句客套,雖然我們走了一條暫時不能見光的路,但我其實一直都在看著你們。”
“那既然若明兄說到了改變稅奉的事,我倒是也有些話想說。”匡湛粗捌鋵嵨抑钡浆F在都不知道季兄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我只知道他用魚鱗冊換回那些掌櫃的時候,我是開心的。”
方若明眉心微挑:“所以婦人之仁,才最難成事。”
匡章犪醽K未反駁,而是看了賀靖元一眼:“賀大人先前在木菁家中對我說,你覺得我們是同路人,可你們為什麼先前不告訴我,而是要等我自己查出來才說?”
“我們正是因為擔心你會無法接受這些有價值的犧牲,才會選擇保密。”
“不,我覺得不是。”
方若明聽到這句話,眼神微微眯起,對他的回應感到意外:“那你覺得是為何?”
匡蘸鋈幌蚯耙徊阶プ±伍T,晃的鐵鎖亂響:“你們不說是因為季兄當時還沒死,你們不敢,你們清楚季兄如果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會扒了你們的皮,所以,你休要在此和季兄相提並論!”
方若明聽後淡笑:“他是做了很多,天下萬民也都在感念他的功績,可在我看來,無論是削減稅奉還是僱工濟飢,都是治標不治本的無用功,他勇猛善良不假,但從來都不切實際。”
匡丈陨詨褐屏似猓谅曢_口“你們要拿全族氣邔Ω断勺冢瑢μ煜氯f民可有影響?”
方若明沉默一瞬後坦然開口:“氣呤Ш獗厝粫斐蓵簳r的生靈塗炭,但那只是暫時的,為了一個完美而沒有欺壓的新世界,我覺得是值得的。”
“這天下該怎麼樣,不應該由你覺得。”
“但總要有個有能力做決定的人站出來,而我恰好有這個能力。”
“那你們得手後會毀掉聖器?”
“力量沒有好壞之分,要看用的人是誰,人族內部的問題解決了,還要面對蠻族與妖族對九州的覬覦,聖器自然不能被毀,但我答應你,我會謹慎掌控。”
匡绽湫σ宦暎骸罢f到底你們和那些千年世家都是一樣的,都覺得自己與旁人不同,都覺得自己最理直氣壯。”
方若明的眼角一陣輕顫:“我們當然和那些滿心貪婪的千年世家不一樣,不欺,我以為你是明白事理的。”
“我一直都不明白事理,我只知道我一閉眼就能看到虎娃找妹妹的畫面。”
“你能相信季憂,為何不能相信我?”
“因為我說服不了自己相信那些犧牲是值得的,說服不了自己相信你們在殘害嬰孩時的想法是正義的,相信不了你們明明知道屍潮要來卻袖手旁觀看那麼多人死去是為了盛世太平,相信不了你們是為了萬民而並非權利。”
匡账浪肋鴻诟耍骸熬诱撣E不論心,是因為我只能看到跡,怎麼能看到你的心?”
“人當然只有掌握權力才能改變這個世界,這並不矛盾,天降大任於斯人,必承惡業,不欺,你不要著相才是。”
“必承惡業?”匡湛粗澳钱斈銈兛谥械男率澜缃⒅幔銈冞@些人可會為做過的惡業償命?”
方若明看著他:“不欺,你太較真了。”
“若明兄,別把自己也騙了。”
“……”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牢房裡瞬間安靜,只剩下了因為情緒波動而變粗的呼吸聲。
方若明沉默許久,而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地牢。
“看好他們。”賀靖元對旁邊的鐵甲衛說完,轉身跟了上去。
見此一幕,匡枕樦鴸艡诨诹说厣稀�
因為他發現自己又走錯了一步。
在從王侍郎外室那裡得知了是大夏皇室在背後推動了一切後,他並沒有多想,他還以為隨著那些千年世家的落幕,他們陰忠矎氐茁淇樟恕�
可他沒有意識到,原來千年世家行禍之中其中的步驟,他們最後所圖质窍荣t聖地裡的氣撸@份圖郑瑒t是會讓這世間生靈塗炭。
早知如此的話,他就不應該著急回來,而是應該先將事情寫下來,寄去天書院和靈劍山,讓他們有所防備。
現在好了,所有人都覺得當先賢聖地被開啟的時候,最需要防備的會是妖族,卻唯獨不會想到背後來人。
如此看來,大夏著急忙慌地召集各大仙宗來盛京商議抵禦妖族之事,也是為了讓自己人能順利抵達聖地核心的伏筆。
第四百零三章 該叫日月換新天了
“方大人,匡蘸湍据歼@兩人該如何處理?”
“道不同,只能讓他們永遠閉口。”
“可他們不過是凡俗之流,關在牢中誰也見不到,不會影響我們的大事。”
“青雲天下有無數功虧一簣之事,都是死於婦人之仁。”
賀靖元聽後沉默,而後輕輕點頭,腳下的步子未停,只是不再言語。
不多時,兩人便走入了大夏皇宮之中。
深邃的夜色之下,冰雨簌簌而落,在半空中便凝結成細密的、鋒利的冰晶,打在宮殿的琉璃瓦上,發出連綿不絕的、清脆又刺耳的“沙沙”聲。
宮闕的飛簷翹角在昏暗中顯出沉默而堅硬的輪廓,雨水沿著簷角匯聚成串,尚未完全滴落,便已凍成一根根長短不一的冰凌。
這畫面像為這座巨大的宮殿掛上了一副水晶的簾櫛,森然,又了無生氣。
彼時的兩人走過漫長的甬道上,逐漸進入了深宮,早先便在此等候的御前侍人見狀迎了上去,向兩人微微鞠躬。
“見過方大人,見過賀大人。”
“陳公公,陛下頭疼的毛病最近好些了麼?”
“好些了,很久之前就不疼了。”
御前侍人聽到賀靖元的問話,笑眯眯地說著。
年輕的大夏天子一直都有頭痛的毛病,自登基後就沒有休止過,嚴重的時候甚至寢食難安。
像賀靖元這種老臣都知道此事,所以進宮時總要問上一句,似乎都已經成了習慣似的。
說話之間,漢白玉道就走到了盡頭,再往前就是高高的石階,連線著皇帝寢宮前的露臺。
此時的大夏天子正站在露臺上,看著方若明和賀靖元的到來輕輕轉眸。
“人抓到了?”
“抓到了,只是我這位同鄉比我想象之中要更加固執一些。”
方若明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向露臺,語氣之中帶著些許的惋惜。
皇帝聽後微微一嘆:“普通人確實很難能夠理解我們的苦心,更容易覺得我們是沾滿血汙的劊子手,但天下事豈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的,不過好在事情馬上就成功了,方兄將握住天下權柄,盛世便要來臨了,等到那時,他們會明白的一切的。”
方若明點了點頭:“任惡業加身,我亦往之。”
“對了,我聽說你去了耕陽城,在那裡殺了一些方家人?沒事吧。”
“沒事,是我阿妹給自己尋了門親事,乃是耕陽城一關姓,與方家為姻親關係,我以家裡人的身份陪同前去見面,卻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那些世家仍舊沒有半分長進。”
“忍了這麼多年,你終歸還是有些忍不住了。”
“往事歷歷在目,再好的修為都很難忍得住。”
賀靖元就在後面站著,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稍稍抬頭。
方若明以前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據說在加入鎮北軍之前,他也曾隱姓埋名地到過仙宗修行。
但因為沒有家世背景,又偏偏天賦卓絕,所以備受打壓和欺辱,和季憂的經歷極為相似。
也是從那之後,他開始對仙宗及世家門人仇恨不已。
“以前需要忍是怕大家暴露,現在宣洩一下也無大礙,只要處理的妥善就好了。”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關家被嚇破了膽,而仙宗反應向來遲緩,不會有人發現。”
“那就好。”皇帝點了點頭。
“先賢聖地的事情如何了?”方若明忽然發問,“開啟聖地的日子可曾定下?”
“今日丹宗來訊,先賢聖地還剩最後三道裂縫,開啟聖地的日子也被定在了下個月的月圓之日,說起此事來,有件事還挺有意思的。”
“哦?”
皇帝似乎回意到了什麼,輕輕揚起嘴角:“五大仙宗眼下互相都不信任,倒是主動提出了由鎮北軍守住聖地核心,而他們鎮守四方的建議,倒是與我們的想法不侄狭恕!�
“這就是得道者,天助之。”方若明用深沉的目光看向遠處,“努力這麼多年,也該叫這日月換新天了,屆時方某一定不會忘記大家的努力與幫扶。”
“如此便好。”
“寒夜風涼,陛下身子本就不好,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稍微做些準備。”
皇帝輕咳了兩聲:“那我就不送了,今日找你本就是為了見一面,問問方家之事,有些話就留到功成之後再說吧。”
方若明聽後點了點頭,而後邁步走下了漢白玉階。
目送他走遠之後,一直站在兩人身後的賀靖元看向了皇帝,似是有話要說,但猶豫許久都未開口。
皇帝見狀看向他:“賀大人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是我那兩個司仙監的官員,不知陛下要將他們如何處置?”
“方大人沒有說麼?”
賀靖元沉默一瞬後抬起頭:“方大人說要把他們殺掉。”
皇帝聞聲轉過頭來:“改了年號的那個冬日是我們計劃正式開始的時候,那日我把你們聚到一起時便說過,他的命令就等同於我的命令,你為何還要再問我一次?”
“我只是覺得他們不過是凡俗之輩,關起來就好了,著實沒有殺掉的必要。”
“我很好奇,匡赵诶沃袑δ銈冋f了什麼,竟讓你今夜忽然開始猶豫?”
“陛下言重,我們做的是福匯萬民的大業,卑職從未有過任何的猶疑,只是我們難道真的要把一切都交給方大人?”
皇帝將身子轉了過來:“原來你猶疑的不是我們做的事,是他這個人。”
賀靖元思索許久後開口:“陛下,匡赵诶沃性鴨栠^一個問題,若我們真的是為了萬民不得已沾滿鮮血,那新世界秩序建立後,我們是否該為死去的百姓償命,卑職被問住了,而方大人的回應與我所想的不同。”
“若明兄是有赤子之心的,也有著開萬世太平之志,是我見過最為通明之人,況且全族氣咭仓挥兴娜馍砟軌虺惺埽碌疥P頭你不該猶疑,反而更該堅定不移。”
賀靖元聽後躬身:“陛下,我明白了。”
皇帝放眼望向遙遠的深空:“他們兩個都是不錯的臣子,若不是因為今日之事,大業完成之後他們是可以被重用的,即便現在已無法用了,也記得讓他們走的痛快些。”
“卑職知道了。”
“去吧。”
賀靖元點了點頭,而後邁步走下了漢白玉道。
無盡的黑暗與細密如織的細雨下,露臺之上只剩下了皇帝一人。
但他並未因為體弱多病而立即回到寢宮,而是仍舊保持著與先前相同的姿勢,望向無垠的深空。
突然,大夏皇帝毫無預兆地揮手砸了砸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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