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錯哪兒了
那些血水不斷沿河流淌,水面還不時出現殘肢飄向下游。
怔怔地看了半晌,如龍仙帝起身走向了山腰的密林。
因為四周圍都有邪種狂潮在大地之上肆虐,所以他們未敢燃起篝火。
此時,數十位仙宗行走沿著矮山的山腰圍坐,調息,而季憂則在距離不遠的密林西側靜坐。
有些事情瞞了許久,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壓抑,每日噩夢連連,難以自救。
所以在季憂問他的時候,他心中除了緊張與惶恐,更多的則是一種輕快感。
他也知道季憂後面沒有再問,是因為他希望自己看清楚,想明白。
猶豫半晌,白如龍捏緊了袖口,隨後朝著季憂走了過去,而季憂也似有感應一般抬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許久,白如龍輕輕張口。
“你還記不記得天道會的時候,我回家後遲遲未歸,回來之後就說我弟弟白似虎和二孃失蹤了。”
“?”
白如龍挨著枯樹樁緩緩坐下:“實際上白似虎沒失蹤,他變成了怪物。”
季憂眼神瞬間深邃了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事情還要從兩年多以前說起。”
白如龍看著頭頂濃重的夜色,緩緩開口。
兩年多以前的天道會前夕,他回家探親,意外聽說了白似虎和二孃失蹤了。
可兩個大活人,總不能說失蹤就失蹤了,於是他便開始詢問查詢。
可他發現家裡人都很奇怪,不但不關心走丟的主母和少爺,反而有意勸他別找了。
還有他父親,明明丟了夫人與孩子,在自己求見之時卻一直聲稱閉關,未曾出來相見。
後來的事季憂便知道了,他於天道會姍姍來遲,白家則以此事作為開脫未曾出現在天道會上。
季憂忍不住看向白如龍:“兩個大活人失蹤了,你就沒有打算再找?”
“二孃從小對我不好,白似虎仗著父親的寵愛也一直作威作福,我本就沒想花多少功夫,舅舅也勸我白似虎既然沒了,偌大的白家今後一定是我的,讓我少費些功夫。”
“還真是世家做派。”
世家姻親自然關乎權利的更迭,白如龍和白似虎分別代表的是其母的孃家。
這般爭鬥,也就會影響下一代世家之間的親疏。
白似虎失蹤之後,繼承權自然要落到白如龍的身上,白如龍母親背後的世家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那你說白似虎變成了怪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新元回家那次的事情了,期間我大概有一年多沒有回家,再次回去之後就感覺家裡的氛圍十分奇怪,到處都是陰森森的,空氣裡好像還瀰漫著一種怪異的味道,像是腐朽的爛味道。”
白如龍抿了下嘴角:“最關鍵的是,家中支脈的幾個堂兄堂妹也不見了,叔叔伯伯們說他們外出修行了,我當時沒在意,可一入夜卻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
季憂看著他:“什麼聲音?”
“一種喘息和抓撓的聲音,聽得人噩夢連連。”
白如龍嚥了下口水:“有一夜我終於忍不住了,循著聲音找了過去,便見到一隻渾身黑氣的鬼東西在我家宅後院之中不斷地喘息。”
季憂聽完之後眯起眼睛:“白似虎?”
“是,可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那個是他,我只以為家裡來了妖物,於是將此事稟告了家中,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那個動靜。”
“可是回到天書院之後,我總覺得不安,於是中途就又回去了一次。”
“這次我看清了,那怪物渾身都是臃腫的血肉,彼時正趴在我一位叔父的身上,我叔父身上好像有什麼氣,不斷地被那怪物吸入口中。”
“二孃當年嫁進來的時候,我母親還在,母親是個善良的人,見到二孃產子也並未嫉妒,反而取出了一對玉佩,一個給了我,一個給了白似虎。”
“那玉佩價值不菲,有溫養經脈之用,所以儘管二孃一家敵視我們,可那塊玉佩白似虎一直帶著。”
“那一夜,我在怪物的身上看到了那隻玉佩。”
“然後我的叔父被吸乾了,但他的屍體開始不斷爆響,身影變得很長,雙手也有鋒利的指甲不斷伸出,最後竟又活生生地後院裡站了起來。”
“我不敢細想,只能假裝不知道,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覺得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聽到這裡,季憂心中仍舊有諸多迷惑,但有件事卻已經知曉了答案。
李瑞霖,譚辰那些人,忽然就變成了邪種,大概與白如龍提到的那位叔父境遇相似。
所以李瑞霖自失蹤之後,李家沒有任何一人過問,只有黃月娘在找他,因為李家人是清楚他們為何失蹤的。
修仙者崇尚飛昇,渴望壽元,所以在東平山脈之中,無數行將就木的長老覺得哪怕化成了邪種也沒關係。
可問題是從白如龍的描述之中,季憂確定白似虎當時已經不存在自我意識,這等結果如何能接受。
白如龍此時看向季憂:“季兄是不是覺得,一切的事好像都是父親為了白似虎而做。”
季憂抬頭看著他:“莫非不是?”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的,可春分之後,白似虎消失了,白家的夜裡再也沒有抓撓和嘶吼,可沒多久,我父親就開始不斷破境,短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我最後見他時,他已達神遊。”
“你父親先前是何修為?”
“應天初境十年,才勉強跨過了中境的小境界,此後再也不曾破境過。”
“你是想說,你父親的連續破境與白似虎有關?”
白如龍凝視著前方:“我不知道,因為我很快就被家裡的人抓住了,也沒有機會再查。”
季憂聽後忽然明悟:“原來你歸家之前沒有寫信,是偷跑回去的,才目睹了這沒有遮掩的一幕。”
“不錯,我在第一次見到那怪物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不是那怪物不對勁,是我全家都不對勁,所以我確實是先回了天書院,然後偷偷跑回家的。”
“除了你父親,你們白家主脈的人呢?”
“如季兄心中所想,他們也在持續變強,而我一些堂兄堂妹,也在陸續失蹤。”
“後來呢。”
白如龍抿了下乾澀的嘴唇:“然後他們就離開了,我則被關進了密室,若不是季兄前來我可能就死在了屍潮之中,我想不明白,老話不都說虎毒不食子麼。”
季憂凝住了眼眸:“你父親帶人離去之時,可曾對你說要去往何處?”
“沒有,他只對我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榮耀。”
“家族榮耀……”
聽過白如龍的講述,季憂坐在矮山之上陷入了思索。
楚家、白家、杜家這些人,對於遺蹟之中的仙緣已經有了很深的研究,而鄭家,與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白似虎的作用和白家主境界增長的關係暫且不論,後面倒是可以隱約拼湊成線。
這些世家費盡千方百計,一直都在靠著遺蹟不斷增強修為,延長壽元,登峰大道。
但忽然有一日,他們發現遺蹟之中的果實能被帶出來了,而且他們所依賴的仙緣已經被仙宗迅速霸佔且分配乾淨。
於是他們提前躲避了起來,釋放邪種開始霍亂天下,掀翻桌子掃清痕跡的同時,想要為自己爭奪一個未來。
因為九州之中除卻貧瘠的豐州之外,其他八州都有著牢固的制衡關係。
不管再大的家族還是再小的家族,都是這關係網中的一環,牽一髮而動全身。
但隨著邪種忽然爆發,無數修仙世家破滅,九州因此而被清洗,他們後續確實可以分到更大更甜的蛋糕。
甚至,隨著一些世家的根基被打斷,未來直接統治一整個州域的世家也不是什麼怪事。
就如已達神遊境的白家家主,這等境界就算是在仙宗也可以算得上大能了,必然可以叱吒天下。
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資訊,季憂只能推論到此,雖然有些環節還是迷霧重重,但大概已經是最合理的推測。
不過無論對也好,錯也好,最起碼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這些殺人如麻的鬼東西,不該得償所願。
一念及此,季憂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死掉的嬰兒,浮現出化為了邪種李瑞霖,浮現出了這屍潮之下無數的斷肢殘骸。
因為若是這種人掌握了權柄,這天下豈還有百姓活路。
不過,季憂自己是幹不過的,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去稟報仙宗。
對除丹宗之外的其他六大仙宗而言,遺蹟等同於他們的私產,如何能接受別人染指。
更何況引出眾多邪種一事,估計也會令他們怒火難消。
驅狼吞虎,目前也只有這一個方法了。
季憂站起身,隨後在白如龍愕然的眼神中重新為其繫上了繩子。
“季兄,我已經很慘了……”
“不這樣的話,咱們倆死的會更慘。”
季憂手抓白如龍脖領,劍氣升騰之間向著西北方呼嘯而去。
見此一幕,那些正在歇息的仙宗行走瞬間頭皮一麻。
其實他們並沒有在這密林之中歇息多久,連三分之一的靈氣還未恢復。
但他們本來就是搭便車的,自然沒什麼資格叫季憂等等他們,而離開了季憂,他們又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只能起身繼續跟隨。
而當他們看著無比恢弘的劍氣再次點亮了夜色的時候,眼神中則浮現出一抹心悸。
這心悸不是因為邪種的數量,而是因為季憂渾身氣血迸發,帶動著炙熱的氣息不斷揮劍,就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怪物。
要知道,方才他就是一路砍殺而來的,揮劍再加上御空,手裡還提著個人,這得多麼龐大的靈氣量和剛毅的軀體?
他們身在仙宗,見過修行者萬千,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這種震撼,已經不是單純可以用境界的角度來看了。
不過即便搭上如此強悍的便車,這些仙宗行走仍是漸漸感覺到絕望。
因為此時他們距離盛京已經不遠了,作為人族第一大城池,這裡人口眾多,邪種自然也是最多的。
隨著他們隱約間開始見到城池的輪廓,行進的前方,密密麻麻的邪種也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遠遠望去就如同潑天巨浪,光是用眼觀瞧就已經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不過就在他們擔心會被淹沒的時候,他們忽然看到無數把道劍從那抹御空的身影后懸空而起,恢弘,浩大,連綿成片,帶著清冽的劍吟在夜空下不斷的鳴顫。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攜劍殺回
邪種來的叫人猝不及防,轉瞬之間便讓九州大陸一片禍亂。
大量仙門世家在此衝撞之中分崩離析,無數蹉跎半晌的修仙者在呼嘯的屍潮之中魂歸天海。
只有一些提前反應的世家門人才尋到一線生機,在東奔西走之間苟全一命。
禹州問道山、青州黃雲山、靈州靈劍山、幽州五色崖,雲州及幽州交界的玄元山。
統領著整個青雲天下的幾座道場之中,無數老祖神君於虛空之中懸立,俯瞰著一片狼藉的九州大地,深邃的眼眸之中彷彿藏了無盡玄海。
毫無疑問,這是驚世之變。
當前所需要查清楚的,是變從何來。
問道宗掌教手握兩枚赤紅的玉球,轉頭看向了身後的侍奉的道人。
“傳訊天書院,請他們推演天機。”
“是。”
侍奉道人立刻拱手領命,隨後於雲海之中飄然下山。
很快,天書院的五大殿主便收到了傳訊,五張金光浮動的敕令從天際垂降於他們的面前,雖然說辭有所不同,但目的都是想要知曉天機推演。
此時的五大殿主正在雲霧山崖之上,看到傳訊之後眉心緊鎖。
作為七大仙宗之一,擁有著大夏聖宗名號的天書院一向以天機術著稱於世,可演算天下,通曉古今。
不過天機術難修,至今為止也唯有尤映秋一人有所領悟。
而在屍潮爆發之後,他們已經第一時間護著她演算了天機,如今推演剛剛結束。
可是在推演的過程之中,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黑乎乎的一片,無邊無際,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天道啟示。
也就是說他們所推演的東西,已經涉及了天道。
天機術固然高深莫測,但人力僅可推演眾生,又豈可推演天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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