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錯哪兒了
“也好。”
“我的太師父名叫崔榮。”
淅瀝瀝的小雨之中,老人以沙啞虛弱的嗓音緩緩說著。
他太師父名叫崔榮,是一個四處乞討的孤兒,與很多與他身世相同的孩子相依為命,混跡於三教九流之中。
好不容易活到了稍大一些,這些孩子為了填飽肚子,就跟著幾個稍大的孩子混進了賭場。
據說那幾個大孩子很聰明,對賭博很有的天分,小小年紀,賭術便已經出神入化,
於是有人負責偷,有人負責賭,日子倒還能過得下去。
但後來忽然有一日,他們沒能因為沒有及時收手而贏了太多,被賭場的莊家盯上,險些被要了性命。
就在那個緊要關頭,那些孩子被一位滿身仙光的老頭所救。
與那出戏中雲遊救世的故事不同,這老頭兒並非是過路的,實際上他也是那家賭場的常客。
崔榮經常在牌桌前撞見他,只知道他一臉寒酸相,賭術也很爛,有時候還會賴賬,卻不承想他是個仙人。
季憂聽到這裡眉心微皺:“據我所知,修仙者是可以用神念看透骰盅的。”
戲班的太師父微微停頓:“這件事的話老朽就不清楚了,但故事就是這麼講的,我也只是儘量詳傳。”
“老人家請繼續。”
“好。”
老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開口。
得救了的孩子們並沒有對那位老仙人心存感激,反而趁亂逃走了。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小小年紀就忘恩負義,而是因為他們的父母幾乎都是因為稅奉而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哪怕被仙人救了一條性命,他們對修仙者仍是抱有警惕與仇恨。
但誰知那仙人卻不是個正經仙人,一直纏著崔榮在內的幾個孩子想要拜師學賭。
聽到這裡,季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追著一群貧苦孩子拜師的畫面。
若這故事是真的,那這守夜人還真是放蕩不羈。
“後來呢?”
“後來他們便開始相互利用了。”
“?”
“我太師父他們當時年紀不大,雖然賭術精湛,卻也擔心再去賭場還會被打,於是便生出與那仙人相互利用之心。”
季憂點了點頭,心說孤身活在亂世的孩子也許大字不識,但審時度勢的本事卻是極高的。
隨後的故事就順理成章了,據這位太師父所說,那位仙人與這些孩子湊到了一起,每日在賭場碰面。
老仙人一邊保護他們一邊做保鏢,那些孩子則一邊實地教學一邊受其庇護。
一來二去之間,眾人也算是熟悉了。
這些孩子也漸漸發現這每日與他們一起出入賭坊的仙人似乎與別的仙人不同,沒有那麼高高在上,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然後這些孩子便從其口中得知,老頭的名字叫做崔浪。
聽到這裡,季憂眼眸輕抬:“和您的太師父剛好一個姓氏?”
太師父搖了搖頭:“那時候我太師傅叫狗拉巴,不叫崔榮。”
聽到這裡,季憂明白了。
這寫戲的人是個孤兒,本就沒有什麼正兒八經的名字,只有一個好養活的賤名。
之所以後來叫了崔榮,可能就是因為人長大了一些,碰上成家立業,才想要取個可以說的出去的名字。
這個順序是顛倒的,不是恰好同姓,是因為先有了崔浪才有了崔榮。
季憂回過神:“按您的說法,這人一直都停留在附近,未曾挪動過地方,那戲中關於辭山、雲遊的故事從何而來?”
“自然是他講的,我太師父晚年回憶此事時說,那人極愛吹牛。”
名叫崔浪的仙人極愛吹牛,每天與那些孩子一起吃飯時就喜歡叨叨一些有的沒的。
他說他修為很高,深受同門嫉妒,每個人都想爭他該得的,沒爭過就氣急敗壞。
他還吹噓自己斬了妖魔,守著夜色,才讓他們這些人能有命活。
那些孩子自是不信,但心裡卻清楚他一定是好人。
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們日子過的踏實而安逸,期間還收留了不少其他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起過活。
季憂聽後張了張嘴:“同門嫉妒?”
太師父點了點頭:“不錯。”
“戲裡不是這麼演的。”
“唱給仙人的戲,自然是要往好的方面去寫的,我等凡人怎敢去唱一些仙人爭搶之事。”
“那崔浪有沒有說過,什麼是夜色?”
太師父搖了搖頭:“那時候我太師父他們都不大,再加上見識湵。以為他說的就是夜晚,沒有人想過別的,是直到成年以後才考慮到,他當初所說也許是有所指代。”
季憂聽後琢磨了半晌,最後輕聲開口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太師傅與那些和他相依為命的孩子就慢慢長大了……”
“?”
在這位老人的口中,後來的故事確實就變得平淡了。
他的太師父和其他那些孩子漸漸開始長大,一開始是負責賭的那些孩子,娶親成家搬到了外面去住。
而狗拉巴也被人介紹了一門親事,為此給自己取名崔榮,便也從共同生活的院子裡離開了。
可既然成家了,那麼總歸是要養家餬口的。
他沒什麼好的手藝,但幸好娶的這位姑娘原本是個破落縣官家的小姐,認得些字,於是便開始寫話本。
而他的那些話本所寫的基本都是崔浪所講過的故事,被兩人以第一視角編寫,逐漸成冊。
後來,他們便生出了建戲班的想法。
一開始戲班規模很小,只是在民間摸爬滾打,經營了許久才慢慢接手了為仙人送葬的業務。
或許正是因為仙人喜歡的緣故,他這一脈傳了百年一直未斷,還收了好些門徒,一直慢慢流傳到了今日。
而在這百年之間,一些三絃書、皮影戲等等,也都借鑑了他們的故事。
季憂聽後有些茫然:“崔浪呢?怎麼忽然就沒他的事情了?”
太師父沉默許久:“崔浪死了。”
“死了?”
“大概是什麼日子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太師傅說是個雷聲陣陣的夏日,崔浪忽然說要離開一段時間,然後就消失了,過了大概半年吧,我太師傅他們就在院子裡見到了好些血跡,血中泡著他的錢袋子。”
“太師父說,他們這群人裡有一個叫豬獾的孩子,見老仙人的錢袋子縫的漂亮,用料也好,想問他要,老仙人說等要死的時候就留給他,後來想想,應該是他將死之時回來過一趟。”
聽到這裡,季憂感覺腦子嗡嗡的。
守夜人既然有能力鎮守青雲,自然是修為高深的。
若他真的死了,那這一去不復返的半年裡一定發生過很多大事。
“他可有弟子?”
太師父聽後搖了搖頭:“他這一脈已經絕了……”
季憂張了張嘴:“這件事您又是如何知道?”
“太師父說,老仙人曾對他們說過,他這一脈收徒極難,需要慢慢尋找,還說若是尋不到太合適的就從他們當中挑一個,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忽然歸天了。”
“他死在了夜色當中?”
太師父沉默許久後開口:“我太師父覺得他是死在了仙宗手下……”
季憂微微一怔,流露出一絲不解。
“當年我太師父廣收門徒,但只有我們這一脈流傳了下來,那是因為我的幾位師伯在某一次出門接活之後唱了一出仙隕,未唱完便被仙宗來人給殺掉了,太師父便意識到,有人不許他死掉的事被傳開。”
“所以你太師父就刪去了戲中人的身份,還把最後一齣戲死守著不再唱演。”
“是啊,那次事情之後,我太師傅便將戲改得面目全非,有些關於身份的事情再也不提,只有臨死才冒險傳下,便成了規矩,我想太師父也不知道傳下去有何意義,但還是希望有人能記得他。”
季憂回過神:“如此風險極大的事,老人家連徒弟都不傳,卻被我一問就說了。”
風燭殘年的老人顫巍巍開口:“老朽覺得公子面善……”
“今日之事就此忘掉,我從未來過,你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崔浪。”
“謹遵仙人法旨……”
戲班有班訓,耳不進門,眼上遮簾,守住口舌,心中無瀾。
所以即便他們一開始就認出季憂了,也一直都未曾開口言明。
但心照不宣歸心照不宣,可無論是這位老人,還是門外的師叔師伯,都不曾忘記新元時帶人四處救災的仙人模樣。
季憂此時漫步來到門外,看了一眼隱約雷鳴的陰霾天空。
他此行一路,越查心中迷惑越多,來到這裡之前已經攢了一肚子的疑問,而此刻終於從老人家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守夜人當真是孤身一人的。
他去賭坊賭博也許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排解孤寂,就像找那些孩子拜師也不是為了學賭,而是為了找人說話。
跟在守夜人身邊的男童就是編戲的崔榮,或是說那一群孤兒。
最後一幕需要老一輩死了才會傳,是因為有人不希望這件事流傳下去。
可讓他沒想到的答案是,守夜人一脈早就斷絕了。
第三百章 丹宗有難
季憂本意是想找到守夜人,去問清楚煉體一脈的歸路,但讓他沒想到,他最後找到的卻是一則百年前的死訊。
這確實是解開了不少的疑問。
例如守夜人明明出身天書院,為何他問了那麼多天書院的人,他們卻都半點不知。
因為一百多年的時間,當真能夠抹掉許多的痕跡了。
還有那半卷被自己撿到的仙書,當初他最大的疑問就是這種東西怎麼會隨便被丟到了荒山野嶺。
現在才清楚人若是死了,東西丟到何處就都不奇怪了。
但同時,這個答案也產生出了更多新的疑問。
例如守夜人若真是在鎮守四方,那仙宗究竟何故對其出手。
還有守夜人如此重要的角色,死後為何真的沒有激起任何的浪花,而這世間只有一支戲班還記得他。
最關鍵也是最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是……
守夜人若是斷了傳承,那他們世代鎮守的那片夜色呢。
季憂整夜未睡,一直都在思索這些問題,但卻怎麼沒能找到答案。
這終究是一段一百多年之前的舊事了。
若不是機緣巧合遇到一支為仙人送葬的戲班,也許這段舊事永遠都不會被他知曉。
知與不知的現實影響還不算大,唯一可以確定就是當下以煉體為主的修行之路,怕是要需要自己重新摸索一遍了。
小樓一夜聽春雨,竹梢滴露溼晨鴉。
雨後初晴的早間,季憂從床榻之上起身,洗漱過後來到了院子當中。
守夜人的事既然已經有了結局,那以後就可以不用找了,接下來他要專心煉體,繼續向前衝關,於是決定向戲班辭行。
不過當他來到院中之後,卻看到班主、小花旦和武生及老生幾人正坐在一起嘀咕著什麼,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心神不寧。
“各位早。”
班主聞聲抬頭,看到季憂朝此走來道:“是公子啊,昨夜睡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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