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291章

作者:一片苏叶

  既能为老娘带话,又得了侄女印证,那便值得信任,看向周奕的目光也重视许多。

  想到他今早用的红尘步法,随口问道:

  “周先生,我老娘还叫你来江都做什么?”

  “我倒没有多大的才能,只是得了老夫人嘱托,除了送书信口信之外,便在江都略尽绵力。”

  “既如此,就说几样麻烦事吧。”

  小老头看向云玉真:

  “云帮主,叫你的人盯紧香韵楼,不要错过任何与独孤霸有关的消息。我听几位卫尉寺的人说,看到他与一位着大红彩衣的丰腴女子勾肩搭背上了楼。”

  云玉真立即点头:“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陛下那边.”

  上次卜天志一调查独孤霸,酒馆马上被封。

  那封条是宫中内侍太监带人来贴的,说明是杨广授意,如是宫中不给方便,他们办事效率将大打折扣。

  独孤盛一脸困惑:“今日我试探一问,只觉陛下不愿提此事,你们先暗中调查吧。”

  云玉真只好应诺。

  周围几位幕僚又将独孤霸的事分析一遍,给出了不少找人的建议。

  只是他们提到的人,就牵扯到户部刑部、长秋监鸿胪寺等诸多部门。

  也不得不佩服独孤阀在宫廷中的势力。

  不管是大隋鼎盛还是摇摇欲坠,他们想联系诸部门,众多官署衙门都会给个面子。

  周奕只觉复杂,又疑惑于杨广的态度。

  按道理说,在杨广的视角下独孤家没道理造反,从他的表现来看,对独孤家也非常信任。

  来到江都之后,独孤霸被调派到左右备身府,成为折冲郎将。

  他统御司射左右,不仅本人能持刀,还率领数千掌握弓箭的贴身侍卫。

  独孤霸失踪,杨广该命人寻找,怎反倒设置障碍?

  暂时没有想通,却听到几位幕僚出了一堆主意。

  这些人对江都各方势力十分了解,有些主意不见得多高明,却让他对各方势力的权重有了更清晰地轮廓。

  周奕一直旁听,偶尔喝一口茶。

  小凤凰看上去不搭理他,但在他茶水才喝尽时,就随手拿起香几上的砂壶给他添水。

  这一幕被正郁闷着的策公子看见了,内心咦了一声。

  但看小妹表情一如既往。

  再看那书生,也没甚暧昧,只当多虑。

  暗自嗤笑一声,心道这怎么可能。

  想起自家小妹的武学天赋,连他也佩服得很,近来她实力大进,未来的成就恐怕能超越祖母,成为独孤家新的支柱。

  好在她不是男儿身,否则这下代阀主早没悬念了。

  不知不觉,内堂的话题从独孤霸转移到骁果军、宇文阀身上。

  听他们围绕账簿之事说了许久,一直沉默的周奕在他们提到兵力布置时,找到了一个合适切口。

  “现在军权可在宇文化及掌握之中?”

  独孤盛摇头:“宇文化及来江都后并不掌军,不过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他继续道:

  “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大大致不会有问题,不过近来圣上又要建丹阳宫,没有返京的意思。骁果军有些不稳,这些亲卫不少来自关中,他们是否生出异心,我也不敢保证。

  除了亲卫之外,江都本身的驻军由尉迟胜掌管,骁果军分有多名将领,包括司马德戡、裴虔通、武贲郎将元礼、令狐行达等。司马德戡武功最高,指挥的人手也最多。

  他与老夫、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裴虔通,一起作五大护驾,寻常带领禁军,保卫陛下安全。”

  独孤盛谈到这些,面上展露威严。

  放在皇城,小老头可是位高权重。

  但是,周奕没在意他这点气势,冷静说道:

  “裴虔通才说起策公子结交反贼,宇文智及与宇文化及同为宇文阀,不提司马德戡,五大护驾已有三人与咱们不对付。

  宇文化及虽不掌兵,但尉迟胜向来与他交好,若骁果军的几位将领也听他差遣,那么咱们手中的账簿不仅没法扳倒宇文阀,反要成为祸根。”

  一位杜姓幕僚直言道:

  “周先生言重了,骁果军非是宇文阀能调动的。”

  周奕笑问:“那裴虔通也是骁果军中的将领,作为护驾此前与我们关系还算好,现在忽然在陛下面前指责我们,岂不是靠向宇文阀?”

  杜姓幕僚皱眉思索,一旁的曾姓幕僚道:

  “周先生只是臆测,实则对宫中情况并不了解,若有那般凶险,御史大夫裴蕴怎会帮二爷说话?”

  周奕沉声问:“裴蕴是什么性格?他与虞世基一直蒙蔽上听,哪有胆子在这时揭发宇文阀?”

  “这”那曾姓幕僚也在思索。

  这时,上首响起一把苍老声音:“周先生,你有所不知,骁果军中的令狐行达,也与二爷一般心意,他与司马德戡交好,由此可见骁果军的心意。”

  说话这人名叫吕瀚星,也是洛阳八士之一。

  他这条消息较为隐秘,周奕虽没听过,但不妨碍他知道令狐行达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连连摇头:

  “吕先生应该换一种思路,这令狐行达,多半和裴蕴是一类人。”

  第四名邢姓幕僚问:“那以周先生之见,这扳倒宇文阀的账目该如何去用?”

  周奕朝内堂柜架上的烛台一指:“烧了它。”

  “欸~!怎能如此!”

  最后一位胡子最长的幕僚桑新站了起来,手背打手心朝周奕道:“那我们所有布置,岂不是功亏一篑。”

  周奕漠然道:

  “这账簿是独孤霸带回来的,如今他下落不明,可见账簿本就有问题。并且,此事已被宇文阀洞悉,当下不该考虑什么账簿,抑或者是扳倒谁,而是如何在这乱局中活下来。

  倘若骁果军作乱,城中有哪股势力能抵抗?”

  诸位幕僚虽然惊疑,却也在认真思考。

  独孤盛深注周奕一眼,逐渐明白老娘为何要叫他来此。

  倘若他的话真的应验,那.

  想到这里,独孤盛也背后冒寒气。

  如果是寻常人说这些,以他的脾气,多半不会相信,可是老娘在这般时刻派人来,岂能忽视?!

  小老头不敢固执,暂且把周奕当成自己的外置大脑,请教道:

  “先生有何计策?”

  诸位幕僚也齐齐朝他看来,此时此刻,他们见这书生如是见惯了大场面一般,依旧雍容不迫。

  那清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张须陀和尤宏达被尉迟胜支去扬子县,应想办法把他们引回江都。”

  独孤盛听罢,连喝几口茶,一脸犹豫。

  “有什么顾虑?”

  吕瀚星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张须陀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当年在剿灭杨玄感余孽时,二爷想保几个故人,张须陀丝毫不卖面子,把人全都斩杀。”

  周奕没再说话,却有一道温和女声从他身旁响起:

  “二叔,当遵周先生之见。”

  小老头虽露出为难之色,却也点了点头:“昨日张须陀也派人入宫,找到来护儿递话,不过被虞世基拦住了。

  老夫试试看吧,陛下什么心意,我也难以猜透。”

  之后,他们又以张须陀、尤宏达这支大军为思路认真谋划。

  本来是要扳倒宇文阀的,结果变成了拯救独孤阀。

  等一切都商议完,天已昏黑。

  独孤盛望着侄女将周先生带走,不由自主朝北方看了一眼。

  心中总有些惭愧,一把年纪还被老娘惦记着。

  之前独孤霸在时,他俩‘卧龙凤雏’还能商议一番,此时却孤掌难鸣。

  等人全都走后,从内堂之后,徐徐走出一名打扮得体的妇人。

  独孤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夫人要说什么?”

  张夫人来到他身边:“这周先生虽才来江都,但他是旁观者,比你们这些当局者看得清楚,加之他是娘亲安排的帮手,夫君应重视他的意见。”

  小老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直说老夫见识短浅便是,何必这样委婉。”

  张夫人又问:“对了,你可听娘亲提起过这人。”

  “没有。”

  “那倒是奇了,凤儿与他像是不生分,又会我家的秘传身法,娘亲何时调教了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出来?”

  “哼,我倒觉得不像。”独孤盛摆了摆脑袋。

  张夫人问:“哪里不像?”

  “老娘强势霸道又护短,性格和她的杖法一样烈,这小子哪像是她教的,起先我们讨论半天,他一直听也不说话。可一开口,就把我们否定完了。”

  “这倒是你编排了,凤儿不就是娘亲教的?”

  张夫人凭着一丝直觉,忽然又问:“他和凤儿是什么关系?”

  小老头扭头看她:“能有什么关系?”

  张夫人道:“我总觉得凤儿有些奇怪,前几日她闷着心事,许多天也不见笑,今日见了这周先生,虽然她没表露什么,我却感觉她一下有了变化。”

  “呵呵.”

  独孤盛连连嘲讽:“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感觉,其实比我会编排人,他俩此前绝不认识,今日在门口差点打起来,我贤侄女只爱练武,老娘给她来信,她自然高兴。你却要扯什么儿女情缘,真是闹笑话。”

  “这样啊”张夫人拖着尾音时已是迅捷出手,捏住了独孤盛命运的后颈。

  “夫人有话好说.”

  夜色完全降下时,周奕随便吃了一餐,便在后院亭楼东厢中更换衣物。

  从书生打扮变成了黑衣夜行侠。

  房门吱呀一声,又进来一名黑衣人。

  “给。”

  小凤凰递来一方黑色面巾。

  “你倒是什么也不缺。”

  “前几日我想寻三叔,晚间也曾出去探查,又不可暴露身份,只能蒙面行事。”

  她说完又问:“你打算去哪?”

  “去找来护儿。”

  “为何是他?”

  周奕一边将黑巾系上一边道:

  “能得杨广信任的人不多,他算一个。我觉得你二叔不一定能成事,加他一个,叫张须陀大军进城的成功率更高。

  更何况,他儿子来整也手握一军,若是从淮水以北调来,正好与尉迟胜相对。没来整碍事,我也好朝通济渠上游发展,一举多得。”

  独孤凤嗯了一声:“听你的。”

  “走吧,还得你带路,来护儿家在哪里我都找不到。”

  二人一个点跃上到房顶,伴着夜色朝东去。

  临近亥时,长街夜市,依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