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风息堡是黄土之地上最大的城市，布莱德利家族占据风息堡已经百年之久，并以此为中心牢牢控制着黄土之地。
现在，风息堡的主人——莱莫斯特·布莱德利——正站在家族议事厅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彩绘玻璃上冰冷的纹路。
窗外，又有一批兽人骑兵正卷着尘土向城外撤离，显然，这些来自草原的异族已经放弃了征服奥尔多的野心。
“大人，阿吉雷的使者已经到前厅了。”管家低声禀报时，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他们坚持要立刻见您！”
“让他再等一会儿！”莱默斯特不耐烦地回应。
议事厅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晃动，将围坐在长桌旁的十二位家族重臣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
财务总管霍恩用丝帕不停擦拭着锃亮的额头：“兽人已经完蛋了，我们应该立即准备厚礼，向晶耀……或许是湖心镇，表明忠诚……”
“然后等着被吊死在城墙上？”军事总管加尔文冷笑着打断。
“别忘了是谁引导兽人从背后进攻了守望者要塞！哈尔·杜克会放过我们吗，他现在正担任王国军队前锋快马加鞭往这里赶呢！”
“或许我们应该离开这儿！”就在人们以为军事总管要死战到底时，他却提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建议。
莱默斯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这些跟随家族多年的臣属。
他注意到许多人与自己四目相对时就立刻把视线撇到一边，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表明——曾经铁板一块的布莱德利家族，此刻就像这间议事厅的众人一样，表面尚存威严，内里早已支离破碎。
莱莫斯特知道，大船即将倾覆，此刻围坐在这里的臣属，不过一群在沉船前争夺最后救生艇的赌徒，他们的忠诚度都得打个问号。
“诸位。”莱默斯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假设……我们选择第三条路呢？”
桌边瞬间安静下来，十二双眼睛同时转向他。
“如果……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抗王国军队呢？”这话说出来后，莱莫斯特自己都听出了自己的不自信。
“不可能！”
随着一声惊叫，莱默斯特的目光缓缓扫过长桌，最终落在面色惨白的朗费罗身上。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骑士如今像只受惊的老鼠般蜷缩在座椅里，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胳膊上隐隐生疼的伤疤——那是石桥镇留给他的永恒纪念。
“为什么，朗费罗！”
虽然自己也没多少信心，但家族骑士的胆怯还是激起了莱默斯特的火气，他的话中带着羞恼，“你就这么惧怕他们？你身为骑士的勇气呢！”
朗费罗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大人……如果我们与格莱曼的军队对上，那将不是战争！”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战场，“那将会是一场屠杀！”
议事厅里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朗费罗的描述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粉碎了在座每个人的幻想。
“我在石桥镇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士兵就像精密的钟表零件，第一排射击时，第二排已经在瞄准，第三排则有条不紊地装填……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木桌里面，“而我们的兽人盟友……他们固然勇猛，冲锋时像怒涛般壮观，但倒下时却像麦秆一样轻飘飘的。”
财政总管霍恩的嘴唇开始泛白：“难道就没有法子克制那种喷火的武器？”
“没有方法！”朗费罗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您还不明白吗？难道我在说他们武器强大吗？不，那只是一方面。”
“西北军队的士气、素质、纪律都远超我所见过的任何军队！”
“我亲眼看见他们的一支部队，在被兽人骑兵冲散阵型后，士兵们自发组成小方阵继续作战。没有溃逃，没有慌乱……就像被踢散的蚁群，转眼又聚集成新的杀戮机器！”
朗费罗绝望地挥舞手臂，“面对这样的军队，就算我们得到神明眷顾，一场大雨将他们的火器全部失效，那些士兵也能端着刺刀冲上来把我们撕碎！”
莱默斯特注意到，许多人的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绝望，身边的那个年轻书记官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仿佛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足以击溃他的神经。
公爵轻轻摩挲着家族戒指上的宝石，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父亲曾经说的话：人应该在适当的时刻认清自己的位置。
难道在这场棋局中，布莱德利家族已经从棋手变成了随时会被吃掉的棋子了吗？
“让阿吉雷的使者进来！”
无奈之下，莱默斯特觉定先听听“盟友”会说些什么。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兽人使者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入议事厅，他青铜色的铠甲上似乎还沾着血迹，腰间悬挂的骨制饰品随着步伐发出令人不适的碰撞声。
“布莱德利大人。”使者按人类的方式向公爵行了礼，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开口说：“阿吉雷王子托我给您向您转述——草原的帐篷永远为朋友敞开。”
军事总管加尔文看向使者，这正中他的心意。
议事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使者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莱默斯特，上面盖着白狼氏族的火漆印。
“阿吉雷王子说，带着您的金银和粮食跟我们走，千万不要给格莱曼留下一丁点儿。等西北军团松懈时，我们再帮您杀回来！”
他咧开嘴笑了，黄褐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光芒，“毕竟.朋友就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莱默斯特立刻就陷入了怀疑，阿吉雷看似诚恳的建议里可能隐含着陷阱，自己一旦到了兽人的老窝，带过去的财富还能自己做主吗？
“阿吉雷殿下还真是……考虑周到。”公爵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角落里的朗费罗突然发出一声咳嗽，莱默斯特不用看也知道这位骑士脸上此刻定是写满了警告。
兽人使者继续强调：“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毕竟……”他故意拖长声调，“留下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格莱曼的战利品。”
他似乎已经笃定了布莱德利家族会给跟着他们走。
第867章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莱默斯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的雕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吉雷使者的提议像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去草原可能是慢性死亡，留下来则是立刻毁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
莱默斯特猛地站起身，他的第一反应是王国军队打过来了，引起了城内的混乱——那些可怕的士兵或许正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踏着整齐的步伐逼近。
“砰！”
议事厅的大门被粗暴地踹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
五个兽人战士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汗臭。
看来守卫没阻挡住这群家伙，不过莱默斯特反而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比格莱曼的士兵闯进来好。
为首的兽人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一头，黝黑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疤痕，脖子上挂着一串用骨头串成的项链，是乌骨部落的酋长尤尔加，莱默斯特认得这家伙。
“向公爵大人问好！”
尤尔加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我猜想现在的您需要战士！”
莱默斯特的心脏一跳，他强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领：“酋长阁下，您这是……”
“我就不说废话了！”格罗姆大步走到长桌前，阿吉类的使者想阻挡他，但被他一把推开。
兽人酋长将沉重的战斧“咚”地一声往地上重重一拄，“我能集结到一万多勇士，可以留下来帮你守卫这座城市。”
他的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只要价钱合适！”
财政总归霍恩看了一眼莱默斯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酋长大人想要多少……”
“十万金币，现在就要。”
格罗姆竖起粗短的手指，“等打退了格莱曼的军队，我还要黄土之地最肥沃的三个河谷。”
议事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莱默斯特注意到阿吉雷的使者脸色变得铁青——显然这个突然杀出的乌骨部落打乱了兽人王子的计划。
尤尔加凑近过来，浓重的口臭喷在莱默斯特脸上：“怎么样，公爵大人？我的斧子可比那些逃回草原的软蛋可靠多了。”
他故意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使者，“至少我们乌骨部落……不会半路把你的财宝卷跑。”
阿吉雷的使者猛地拍案而起，兽人特有的黄绿色瞳孔在烛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
“尤尔加！”他嘶吼道，“你这是在质疑王帐的决策？”
尤尔加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决策？你是说夹着尾巴逃跑的决策？”
他故意用拇指刮了刮斧刃，“乌骨部落的战士可没学会把后背露给敌人这门手艺。”
使者的手按在了佩刀上，骨制饰品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注意你的言辞，乌骨酋长。阿巴尔大酋长和阿吉雷王子——”
“现在应该已经跑到黄土之地外面了吧？”尤尔加酋长夸张地做了个眺望的动作，引得他身后的战士们发出粗野的笑声。
他转向莱默斯特，故意提高音量：“至少我们乌骨部落还敢留下来战斗，不像某些人，连影子都跑没了。”
议事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莱默斯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插话：“两位尊贵的客人，或许我们可以……”
“布莱德利大人。”使者突然转向他，声音中蕴含着警告，“您最好想清楚，是要王帐的友谊……还是这个满嘴大话的莽夫的承诺。”
莱默斯特感到一阵眩晕，他抬手示意侍从为两人递上酒杯，趁机整理思绪：“尊敬的使者，请允许我先与尤尔加酋长详谈，相信大酋长和阿吉雷王子也会理解这个谨慎的决定……”
使者的鼻孔愤怒地张大了，他突然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公爵大人，还请您谨慎地作出决定。”
随着使者愤然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议事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尤尔加得意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莱默斯特还在不断地沉吟着。
尤尔加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议事厅里人类贵族惊恐的脸，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快点决定！”来人类世界不久的他仍保持着草原上粗犷的交流风格，“老子的战士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实际上，尤尔加心里清楚得很，他那些所谓的战士早就收拾好了行装。
乌骨部落是第二批响应阿巴尔号召南下的兽人，由于距离较远，他们抵达奥尔多时，奥军已经展开了全面反攻，而兽人则开始了大撤退。
尤尔加憋着一肚子火，他们跋涉好几个月才赶到战场，结果友军全是一帮懦夫，每每遇到战斗，尤尔加和部下们斗志昂扬地正要厮杀一番时，友军却马上溃退了，害得他们也只能跟着撤退。
这导致乌骨部落就没怎么好好打上几场仗，自然也对奥军目前的战斗力有些认知不足。
但在兽人整体上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尤尔加可没有孤军留下重新夺兽人荣耀的雄心壮志，他提出帮莱默斯特作战不过是想敲诈上一笔。
平民那里只能抢一堆破铜烂铁，带回草原太丢人了。
但统治这里的布莱德利家族可是只大肥羊！
“我的朋友……”莱默斯特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确定能守住风息堡？西北军团的火器……”
“少废话！”尤尔加粗暴地打断，獠牙在火光下闪着寒光，“你以为我们乌骨部落跟那些软蛋一样？”
他说着违心的话，心里却在盘算着：只要金币一到手，立刻趁夜溜走，反正这些人类贵族也不敢追出来讨要。
角落里，那个年轻的书记官突然鼓起勇气插话：“酋长大人，您的要价实在太高了！”
尤尔加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书记官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小鬼，再敢多嘴，老子就把你的舌头穿成项链！”
他恶狠狠地威胁，心里却在嘀咕：十万金币是不是真的太高了？
乌骨部落对贸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阶段，来到人类世界长了一番见识的尤尔加只知道钱能买东西，但对十万金币价值几何还缺乏概念。
“你们可以先付那个什么……对了，先付定金！呃……呃……就六万金币吧！”
尤尔加酋长很善于动脑筋，现学现卖脑袋中的新知识。
第868章
莱默斯特缓缓从座椅上起身。
“五万金币！酋长阁下！”
他注视着尤尔加，“我只能支付五万金币的定金！”
“这……”尤尔加酋长挠挠脑袋，“行吧，那就五万金币，我现在就要得到，而且亲自去清点！”
“可以！”莱默斯特转向旁边的侍从。
“带尤尔加酋长去去金库取五万金币。”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又看向兽人酋长：“尤尔加，这只是定金——如果你的战士在作战中表现良好，我愿意支付比你所要求的十万金币还要高的佣金！”
“嘿嘿嘿！”尤尔加乐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公爵大人，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侍从领着兽人酋长离开了议事厅。
财政总管霍恩倒抽一口冷气：“公爵大人，十万金币，几乎是我们三分之一的……”
“值得。”莱默斯特突然提高音量，鎏金烛台上的火焰随之晃动。
“布莱德利家族的基业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传承！”
他踱步到窗前，指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轮廓：“风息堡的城墙厚达二十尺，外城壕沟引的是活水。地窖里的存粮足够支撑两年。”
他转身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阿巴尔的军队擅长野战，但他们从未认真防守过任何一座城市，这才让格莱曼的军队势如破竹，但其实守城作战是有利于弱势一方的，风息堡被布莱德利家族经营百年，坚固程度不亚于守望者要塞，只要合理安排能抵挡住十倍于己方的敌人。”
“格莱曼的火器再厉害，也得派士兵攻入城市才能取得最终胜利，他们跨过三道护城河，攀上高高的城墙，等他们好不容易攻到内城，每一条街巷都会成为屠宰场——西北人能在兽人大军的围攻下守住小小的石桥镇，拥有更坚固防御的我们难道就不能复制他们的奇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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