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帕特森意识到，如果自己硬抗下去，可能会有很不妙的事情发生。
他愤怒地说：“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向贾尔斯殿下如实汇报的。”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王座在火光中折射出冷芒，国王罗德尼十八摩挲着扶手，将冷峻的目光投向下面的帕特森。
他厉声说道：“三百年前，贾尔斯的祖先正是在这里向王室发下忠诚的誓言，那时的他或许不会想到，神圣的誓言会被自己的后代亲手打破。”
“陛下，这是污蔑！贾尔斯殿下素来忠于王国。”帕特森为自己的主君竭力辩护。
“忠于王国？”罗德尼十八愤怒地说：“起兵进攻王室领地，驱赶南境其他领主，在王室军队南下时武力抗争，他就是这么忠于王国的？”
“哦！他或许是忠于奥尔多王国，但忠于的是贾尔斯的奥尔多——如果他的野心实现的话，而非忠于罗德尼的奥尔多，我说的对吗？”
面对国王的厉声喝问，帕特森耷拉下脑袋，不发一言。
“难道你被北方的寒风冻哑了舌头？“国王的声音甚至惊起了觐见厅外面的鸟雀，“还是说贾尔斯根本没设想过今天这种情况，没有教会你怎么说？“
宫廷侍卫的锁甲在寂静中叮当作响，罗德尼十八抬手示意掌玺大臣，他展开一卷书册并高声朗读起来，其内容正是贾尔斯犯下的罪行记录，一桩桩，一件件，除了罗德尼十八刚才说的那几件事，还有其他的，足足攒了厚厚的一本书。
王室要与贾尔斯翻脸了！被迫听取主君罪行记录的帕特森心中断定，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一种糟糕的情况，直接把自己叫到跟前开骂。
待掌玺大臣念念完毕，国王冷声道：“虽然贾尔斯犯下了不能轻易饶恕的罪过，但作为一个仁慈的统治者，我并不愿意总是动用武力。听好了，帕特森。”
帕特森闻声看向国王，他试图去寻找年轻国王眼睛中的心虚，或许国王只是想色厉内荏地恐吓他一番，但很遗憾地失败了。
罗德尼十八的眼中只有坚毅与冷漠，没有找到一丝心虚痕迹。
他继续说：“只要贾尔斯能亲自到这里来向我认错，我仍然会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
开什么玩笑！帕特森在心中冷哼一声，贾尔斯或许真的会到这里来，但肯定是带着军队到来。
“我的主君不会接受如此荒唐的污蔑！”帕特森说道：“他会尊奉自古以来的神圣传统，用合理的手段——当然包括武力——来捍卫自己的权益，哪怕对方是您，尊敬的国王陛下。”
“这么说，他是执意要与王室对峙到底了？”罗德尼十八冷冷地说，帕特森的回答并未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他想要的也是这种局面。
“既然如此，那他便和王国军队去解释吧！我会派军队到南方去，将所谓的贪狼大公锁住，关押在囚车中一路送到晶耀来。”
国王陛下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迹象，最后，他下令将帕特森驱逐出王宫。
这次觐见的情形被详细地记录下来，并通过报纸等刊物广为传播。
不久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国王要对南方的贾尔斯动手了。
第762章
在罗德尼十八召见贾尔斯的使者之前，王国政府的战争准备很早就开始进行了。
那段时间里最为繁忙的便是军队里的各个后勤单位了。
……
晶耀城南区的铸铁巷还笼罩在灰蓝色晨雾中，后勤官埃德蒙·怀特已经踹开了第三家铁匠铺的门。
铁砧上未完成的胸甲泛着暗红余温，裹着皮围裙的老铁匠从炭堆里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者胸前的纹章后骤然收缩。
“还有三天你们就得交付两百根通条，”埃德蒙的牛皮靴碾过满地铁屑，金属档案夹重重拍在锻炉旁，“我想询问一下你们的工作进度。”
“大人，炉子里的火就没熄过！”身材健硕的老铁匠举起布满烫伤的手，“可是……”
埃德蒙当即皱起了眉头，两条粗粗的眉毛几乎绞在一起，“可是什么？我提醒过你，这次的活儿不能有任何差池，国王陛下可是十分关心军队的后勤工作。”
“铁锭有些不够了。”
埃德蒙生气地说：“你们可真会给我找麻烦！真是只顾着从国王陛下的口袋里掏钱了，当初接这单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预想过会遇到这种困难吗！如果完不成预定的额度，你和我都得倒霉！”
“我很抱歉，大人！”
军需官背着手，烦躁在地面上踱来踱去，终于说道：“这样吧，很快会有一批铁锭从西港运来，这本是军队里自用的，我试着能不能申请给你们店里调拨一些，但必须扣些尾款作为罚金。”
老铁匠如蒙大赦，“感谢您，埃德蒙大人，尾款好商量，我一定按时交货！”
在晶耀及其附近的城镇内，许多铁匠铺都接到了类似上面的军队订单。许多军需物资王国政府都是直接从西北海湾订购，那里的工场产量大、质量还好，但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配件，比如火枪枪管的通条，被王国政府交给了自己控制下的作坊们。
总不能将白花花的银币全撒给西北海湾吧。
虽说如此，绝大多数直接用于作战的物资还是从西边海湾用货船运来。
自西港至晶耀的大规模物资运输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包括刀剑、长矛、盔甲等军械，以及铁锭等重要原料。
为了减少动静，大多数运输工作在夜间至凌晨进行。
晨雾还未散尽，最后一支车队驶入城外的白橡树营地，军队仓库里人影进进出出，四轮辎重车排成蜿蜒铁蛇，车轴上新铸的钢制轴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据说这种大货车是西北海湾的秘密发明，相较于传统马车能让载重效率提升四倍不止。
打头车的栗色骟马口鼻喷着白雾，马蹄铁撞碎结着薄冰的车辙印，车轮上的木箱随着颠簸发出哐哐的声音。
物资接收工作十分繁忙，负责搬运的士兵们如同工蚁一般，扛着包铁木箱在仓库里来回穿梭。
后勤官霍恩扯开羊毛围巾，呵出的白气在铜框眼镜上凝成冰花。他攥着清单的羊皮手套已经结满霜粒，却仍能用羊毛笔精准戳中裂缝：“这个木箱的固定扣松了三个齿！让铁匠过来加固一下——现在！“
旁边的士兵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如果在旧军队里，此类事情根本就不是个事，但来自阿尔达的教官为王室的新军队建立了严格的追责机制，所以霍恩尽心尽责，对经手的任何物资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心那个箱子，别从火把旁边走！“他突然暴喝，吓得扛箱子的士兵差点摔倒，旁边几个士兵慌忙用撑住倾斜的木箱，箱角渗出一些黑色粉末，这是火药，看到士兵如此接近明火，无怪乎霍恩会生气。
经过反复考虑，保罗取消了向晶耀出售火器的限制，但仅限于阿尔达军队淘汰下来的滑膛枪和滑膛炮。
另外火药也修改了原料比例，同时掺了一些杂质，在降低威力的同时，也增加了破解其配方的难度。
物资的清点需得仔细谨慎，一阵繁忙后，霍恩摘下帽子擦拭额角的汗珠。
负责运货的军官展开清单，其边缘已被汗渍浸得发皱，“这批是我负责的货物，二十箱火枪，四门六磅炮，火药五十桶，如果没有问题，请在上面签字吧。“
“清点无误。”霍恩接过清单，将其铺在桌上，签下自己名字后还给对方。
在晶耀附近的军队库房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类似场景，在国王罗德尼十八的命令下，王室的战争机器轰隆隆地运作起来。
或者说这是台压路机，将径直开往南境，碾碎那里的宵小之徒。
只不过，作为被碾对象的贾尔斯可就不怎么开心了。
金杯砸进壁炉的刹那，飞溅的葡萄酒在挂毯上泼出狰狞的血爪印。贾尔斯大公爵攥着镶金边的讨伐书，羊皮纸边沿在他指缝间碎成簌簌落下的金箔，仿佛要捏碎罗德尼十八那顶令他作呕的王冠。
“那个乳臭未干的雏鸟竟敢宣战！“他额角青筋暴起，琥珀色的眼睛里熊熊燃烧，“哼！看看这盖印的力道，懦夫的印章倒是比先王更鲜亮！“
侍女端来的银盘被暴怒中的贾尔斯用长刀劈成两半，蜜渍樱桃滚进精致的地毯中。
贾尔斯恶狠狠地道:“不敢相信，三个月前他还像条狗似写信讨好我，一口一个兄弟叫得那么亲切。“
他突然僵在原地，他想起来了，是与西北海湾的格莱曼侯爵联姻，对，它见了王室讨伐自己的决心。
铜镜突然映出他抽搐的嘴角，曾经迫使王室军队败退回晶耀的他竟然在发抖，就像雪夜里遭遇狼群的老马一般。
贾尔斯的眼前出现了幻觉，竟然是保罗·格莱曼那副令人生厌的脸庞。
格莱曼竟贱兮兮地嘲笑他：“大公殿下，我可是记得您说要给我上一课，教会我现实是何等的残酷。”
“可恶！”贾尔斯向前方挥舞着手臂，将该死的幻觉驱散。
“罗德尼，格莱曼，既然你们选择了战争，那便进行战争吧！看看究竟是我的不死军厉害，还是你们的那些玩具兵厉害！”
第763章
愤怒归愤怒，在如何对抗王国军队这件事上，贾尔斯还是相当谨慎的。
多年以前，贾尔斯的军队与王国军队在富热尔的旷野上进行了激烈战斗，但是两边谁也没有奈何得了对方。
王室被迫承认贾尔斯半独立的现实，而贾尔斯一口气北上直捣晶耀、夺取得奥尔多王王权的计划也泡了汤。
自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贾尔斯开始时对晶耀抱有轻蔑态度的，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那帮天杀的巫师突然缩减了对他的支持，自己是能够成为奥尔多新国王的，这也是他后来组建属于自己的施法者力量的原因。
通过投靠过来的巫师们的努力，贾尔斯成功扩充了自己的不死军，而自己一方力量增强的同时，晶耀那边也发生了变化，新继位的罗德尼十八为了削弱上一代国王也就是他叔父的影响，将凯瑟琳联姻到了西北海湾。
一时间，受凯瑟琳指挥、也是作为王国军事力量核心的王都骑士团变得军心浮动。
贾尔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此时他率军北上，一定能击败因为权力交接而变得混乱的王室军队。
出乎意料的，兽人来了，这些草原上的蛮族如旋风一般冲进奥尔多的东北疆域，无数座城镇沦陷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面对这种局势，贾尔斯改变了计划。
他幻想着，或许自己能以另一种身份君临晶耀？
等兽人的军队再往南打一些，自己再率领军队北上大展身手，将那些蛮族驱逐出奥尔多的国土。
兽人的军队很强大，但贾尔斯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而且他认为自己会受到北方诸领主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毕竟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人类，大家都是奥尔多人。
那时候，自己就可以洗刷掉叛乱者的恶名，成为守护奥尔多的英雄，再进一步，可以名正言顺地踢掉现在的王室，将王冠戴在自己的头顶上。
但事情的发展不尽人如意，乌索拉原野一战，王室与北方诸领主的联军取得胜利，遏止住了兽人的攻势。
兽人仍盘踞在奥尔多的东北疆域上，当外部威胁足够大但又没强大到能短时间消灭己方时，内部就会变得团结起来，自那以后，原本越来越与王室离心离德的各地领主竟然又开始奉王室为尊了。
尤其是乌索拉之战传出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奥尔多期望人人恪尽职守！”
贾尔斯听了都直冒酸水。
此话是那个保罗·格莱曼首先说出来的。
“切，够能装的！”贾尔斯对此十分不屑。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对保罗·格莱曼怀有一种深深的嫉妒之情。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造反，大小仗打了无数才换来不受王室节制的自由，这家伙好像做做生意就有了。
可恶啊可恶，若非是我贾尔斯一直顶在前面拉仇恨，你那西北海湾早就被王国政府抢回去当钱袋子使了。
还获封百年来第一个侯爵爵位，还抱得凯瑟琳这样的美人归。
乳臭未干的小子！若非王室一直将我贾尔斯当做头号大敌，他们会下这么大的力气拉拢你吗？
这家伙还拒绝了自己的招揽，简直目中无人。
无论如何，王国军队在对抗兽人时仍然展现出一定的韧性，贾尔斯仔细评估一番，觉得自己应该再扩充一下军队才能一波推到晶耀。
但此前的扩军已经他的钱袋子紧张了，这时，角湾教会主动找上门来，想雇佣贾尔斯的军队南下作战。
既能赚钱又能锻炼士兵，贾尔斯很快便答应了。
而柯林斯又悄悄找上门来，提议一起洗劫保罗·格莱曼在角湾的租借地，出于对保罗·格莱曼的讨厌，贾尔斯是乐意至极的。
但令贾尔斯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军队在进攻狮子港时输了。
因为平时对不死军的自信，这事简直就是狠狠地扇了贾尔斯一巴掌。
他不服气，继续派兵南下，然后在柯林斯城下再次遭到了大败。
这场战争深深刺激了贾尔斯。
阿尔达士兵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素质和战力让他大为惊讶。
尤其令他意外的是，保罗·格莱曼的领地可是奥尔多的大西北，他竟真的有手段将那么多士兵投放到一个数千里之外的地区，还是通过海路。思维尚处于旧时代的贾尔斯并未意识到西北海湾的海上航运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在角湾的失败，让贾尔斯信心不像以前那般强烈了，特别是从晶耀传来国王让保罗·格莱曼帮助他组建新式军队的消息后，他立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据说王国政府通过一种叫军票的东西缓解了军费匮乏的问题，如果不缺钱，王国军队的持续作战能力将大大增强。
他指示晶耀的探子们密切注意国王新军的动向，当得知保罗·格莱曼将那些威力强大的火器武装给国王的新军后，自己麾下的不死军都感觉有些不香了。
不死军虽然依靠魔药大大提升了士兵的战力，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再怎么提升都是有限的，没法抵挡疾射过来的子弹和炮弹。
他屡次派人去西北海湾，希望能缓关系，但都被无情地拒绝了。他知道，对狮子港的进攻极大地触怒了保罗·格莱曼，双方的关系已经无法转圜。
他又试图联系秘法会，试图联系教廷，但这两个曾经与他合作的势力都在密谋一场针对彼此的新战争，没空理会他。
让贾尔斯有些安慰的是，自己东边的邻居，统治天堂盆地的维布伦家族回应了他的请求，答应会派兵援助。
在上次的战争中，维布伦与贾尔斯站在一起对抗王室，双方关系一直都很紧密。
很明显，如果贾尔斯完了，马上就轮到维布伦了。
在五羊城内，贾尔斯召集了自己的封臣，向他们讲述了王国军队很快将再次南下的消息。
一时间群情激奋，领主们纷纷请战。
“我们能将北佬赶回去第一次，就能将北佬赶回去第二次。”
军心可用！
封臣们的高昂战意刺激了贾尔斯，他恢复了信心，甚至连之前倾覆奥尔多的雄心壮志都回来了。
他大声命令：“回去动员你们领地内所有的力量，我们将在富热尔集结！”
第7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