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住布尔甘的全身，让他的汗毛都一根根地树立起来。
但是现在的他能怎么办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躲到部下的后面？笑话。
布尔甘咬着压根，坚持着自己案首挺胸的样子，骑在马上继续伴随着民兵横队前进。
“哈哈！”第九步兵营的营长克劳德中校咧开了嘴巴，开心地对参谋长施罗德说，“他这是在找死。”
眼看着布尔甘进入了有效射程之内，老骑士大吼一声，“开火！”
一声令下，二十把刻着膛线的燧发枪一齐开火，子弹旋转着向目标飞奔而去。
身为作训处的负责人，布尔甘是经常摸枪的，教授士兵射击，监督士兵训练，他自己也时常磨炼射击技术。每次当他触摸冰凉的枪身和子弹时，他都感慨这种出自保罗·格莱曼之手的神奇造物，无情冷酷，力量强大，无法阻挡，一击致命，真是夺人生命的完美武器。什么刀剑、什么弓弩，在这种武器面前通通黯然失色。
而布尔甘也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想象，被这种可怕的武器击中是一种什么感觉。上过战场的他见识过那些被击中的敌人的伤口，那种景象无疑是可怕的，他也询问过那些负伤之人的感觉，但是他人的言语描述是无法代替亲身感受的。
如果自己被火枪击中，会是何种情形呢？
现在布尔甘知道了，在仅仅一刹那的功夫，他就被至少十颗变形的铅弹射穿了皮肉，甚至有一颗直接射穿了自己的肩胛骨。
痛苦吗？布尔甘不知道，因为在一瞬间被打中了致命的部位，或许大脑已经来不及感知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生命在快速地流失着。
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渐渐地隔绝了身外的一切，首先是触感变得迟钝，但他还能看到民兵们看向自己的惊恐表情，还能听到他们慌乱的叫声，渐渐地连声音也开始模糊，最后看不见，听不见，意识之火开始熄灭。
父亲，祖父，家族的祖先会为我感到骄傲吗？唉，或许瓦伦家族以后就不存在了吧……
可是……格莱曼伯爵是怎么躲过袭击的？领主府的人是怎么知道外界消息的？参谋长的军队又是从哪找的？
领主的侍卫是精锐不假，但是架不住己方人多啊，不行就放火烧林，为了隔绝消息，几个关键位置的信号塔都被自己控制了，通过戒严控制了湖心镇的各大要道，最后，自己一直等到湖心镇的驻军跑得远远的再动手。每一个精心考虑和准备的措施，偏偏都发生了意外。
带着这几个谜团，布尔甘的生命彻底消散了。
布尔甘·瓦伦，也就是民兵们现在的指挥官死了！
这支被他组织起来刚刚两天的军队失去了最后一道钳制，萦绕在大脑中的疑惑、自己可能就是叛徒的焦虑、面对正规陆军的恐惧——特别是哪几门散发着慑人寒光的大炮，终于压垮了他们的精神。
哗啦啦地一片声音响起，那是枪械被扔到地上的声音，民兵们低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会被炮决吗？对面倒是有现成的大炮，不少人心如死灰地如此想到。
随同布尔甘而来的还有他的几名死党心腹，但以他们的威信是不足以将军队重新组织起来的，事实上他们自己的意志也已经跨了，之前来自领主府的炮声已经宣告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于是直接将双手高高地举起。
施罗德抖了抖缰绳，骑着马往前行进至比较近的距离，拿过喇叭筒喊道：“所有的民兵听着，克劳德营长会把你们带回湖心镇的营地，你们暂时就呆在那里，不得外出！”
在后面那句“不得外出”上，他加重了语气。
“后面会有人一个一个地找你们谈话，如果在叛乱期间仅仅是受到叛徒蒙蔽，没有主动做过什么恶行，领主大人会对你们从轻发落，如果有人早就和叛徒勾结，或者趁着混乱行过恶，而且证据确凿，那也绝对不会放过！”
对于参谋长的话，大部分的民兵听了后如蒙大赦，一幅劫后余生的样子，少数人则仍然惴惴不安，冷汗直流。
布尔甘的几名心腹则是被五花大绑，还挨了一顿好打。
克劳德营长指着湖心镇方向同施罗德说，“大人，城里有人过来了。”
施罗德看去，果然有两名骑士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后扬起了长长的烟尘。
“似乎是内卫部队的。”
眼神极好的克劳德认出了来者的服装。
第561章 平息
内卫部队在阿尔达军政体系中的定位类似于保罗前世中的武装警察，目前保留有一百人的规模，当普通警察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时就由内卫部队出面解决，另外他们还负责政务院各个机要部分的安全保卫任务，内卫军的武器配备有燧发枪和轻型火炮，比平日里只能装备冷兵器的警察更适合处理极端暴力事件。
在布尔甘掀起叛乱时，政务院被他所蒙蔽，将内卫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这样一来，内卫部队一下子成了布尔甘手中掌握的最强大的力量，他们可比民兵们训练有素多了。
但是在布尔甘获悉城外来了施罗德的军队后，他并没有勇气将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带出去作战，原因是内卫部队和施罗德之间太熟悉了，带出去后大概率会阵前反水。所以，他仅仅带领着民兵出城与施罗德对阵，而内卫部队则被拆成几个小队分散部署在城内的不同区域。
但是领主府的一声炮响引起了内卫部队的注意，离领主府最近的一支小队立刻派人到城堡探询，自然地，他们很快就知晓了叛乱的真相。然后联系了其他各个小队，在领主府门前集合起来，同时领主府内的人也知道了湖心镇此时已经十分空虚，大部分民兵都被布尔甘带到外面去了，他们立刻抓住这一机会，集体签署了一份命令，由内卫部队昭告全城。
没了布尔甘这个指挥者，他在城内留下的几个同伙也就没有了主心骨，在外有施罗德，内有政务院的威压下，很快就遭到了逮捕，湖心镇城区回到了忠诚者的掌控之下。
内卫部队立刻派人出城了解最新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叛乱的发起者布尔甘已经被击毙了，于是他们来到了施罗德的面前。
在看完老福特亲手书写的信件后，参谋长施罗德和第9步兵营营长克劳德没有犹豫，立刻率领军队开进了湖心镇，这两人也很快来到了领主府。
“哦，天父啊！还好你们没事。”
施罗德看到了后勤部部长罗恩和装备部部长凯利，立刻上前拥抱了他们。
“施罗德大人，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罗恩和凯利热泪盈眶。
在施罗德发觉事态不对离开湖心镇后，这两人就成了布尔甘篡夺武装力量领导权的最大阻碍，所以立刻遭到了突袭和囚禁。
一阵寒暄之后，军政两方的要员们坐下来讨论之后的安排。
施罗德给众人带回了好消息，格莱曼伯爵击败了袭击者，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让福特总管和菲利普管家彻底放下心来。
大家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将领主接回湖心镇，确保他百分之百的安全，同时也要将加纳德伯爵接到湖心镇。
另外，在叛乱的余波完全结束之前，湖心镇维持戒严不变。
还有就是，在夺回了湖心镇附近的信号塔后，领主府拿到了来自埃姆登的信息，第6步兵营在边境逼退了试图进入埃姆登的巴泽尔伯爵的军队。施罗德以参谋部的名义给第6步兵营营长沃尔顿中校回了信，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赞赏了他的选择，并命令他继续警戒周边的各大势力。
两天之后，保罗和麦隆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湖心镇。
“诸位！”
保罗在领主府召集了自己的臣属，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你们是如此的亲切，我……我……”
他的肩膀竟然微微地颤动起来。
“格莱曼大人，请您不要过于激动。”
一旁的领主秘书伯纳安慰他，“现在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您至交好友和忠诚僚属，他们是绝对不会加害您的。”
“我知道，伯纳，谢谢。”
保罗缓缓地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平复下来。
但是，领主的眉头马上紧紧地皱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股怨气萦绕在他的面部上。
“我要狠狠地惩罚他们！我要狠狠地惩罚他们！”
领主小声地反复念叨这句话，但众人听得很清楚，似乎格莱曼伯爵要宣布对叛乱者的惩罚。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提高音调说道：“现在想来，我以前是多么地拖拖拉拉，既然如此缓慢地渐进式变革都能激起他们的叛乱，那么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掀起一场暴风雨。你们看着吧，接下来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我所有的设想都将会付诸实践，所有的改革都要立刻展开，什么请愿书、什么民意，狗屁，我再也不会在乎这些玩意了！”
什么？众人听了面面相觑。设想？改革？格莱曼伯爵现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在想着如何处理那些叛乱参与人，而是在想着自己的政策，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托马斯！”保罗向着领主法庭首席法官大喝一声。
“是！格莱曼大人！”从未见识过保罗如此态度的首席法官一个机灵，立刻站了起来。
“立刻着手扩充领主法庭的规模，每个城镇都要有法庭的驻点，并能够保证辐射到周边的每个村落，哪怕是再偏远的地方。”
“我知道了，大人。”托马斯忙不迭地应道。
“之所以这么做！”保罗解释说：“我打算将所有的司法权全部收归于领主法庭，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私设刑罚和监狱，除了领主法庭的法官，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审判其他人。”
“与此相对的，是对执法权的扩充，鲁斯！”
保罗点到了公共安全部主管的名字。
“是，大人。”鲁斯·海登看向自己的领主。
“我命令你扩充警察队伍，除了各大城市外，在村镇上也要设立机构，管理范围同样要有效辐射到周围的每个村落。”
“遵照您的命令，格莱曼大人。”鲁斯·海登应下。
“瓦克利！”
保罗看向政务院总管老福特。
“我们必须加强对基层的管理了，以前那种仅仅是往村子里派驻一个事务官的方式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是
第562章 惩罚
“新的乡村管理机构——我决定称之为村庄管理委员会，而不是以前的农社，它必须要把村子里的方方面面都管理起来，像什么户籍管理、公共事务、备灾备荒，乃至于婚丧嫁娶、邻里矛盾调解，这些事情通通都是村委会的责任。当然，这肯是不是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所以要组建一个委员会。”
保罗畅谈着自己基层治理政策。
“而且它还将代表着我，是我的嘴巴、眼睛和耳朵的延伸，能够迅速、坚决、有力地传达来自湖心镇的精神和意志，同时也能够迅速地将村子里的种种事情真实地、原原本本地反馈到湖心镇。”
不得不说，这是十分理想化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扯淡，保罗的设想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都不可能实现，何况在这个尚未完全走出中世纪的世界，天方夜谭。但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归是没错的，总得走出第一步吧。
正如保罗刚才所言，村委会的职能不是一两个事务官就能担负的起来的，老福特听了后紧紧皱起眉头，“格莱曼大人，这肯定会极大地增加我们的行政成本。”
“那就扩招我们的行政人员。”
“呃……财政。”
“不行就发行债券！”
保罗嚷嚷道，“反正我们的财政收入一直在增长！而且我相信经过这一番改革，我们的经济将更加活跃、更加健康——通过释放农村的生产力和消费能力。”
保罗继续侃侃而谈：“实话告诉你们吧，按照我的观点，我们的乡下是极其不正常的。是的，我们已经将近一千年没有法律上的奴隶了，但是各种不合理的条条框框却让事实上的奴隶制度一直延续着。我想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些村庄里势力强大的家族——最典型的就是这次叛乱中的瓦伦家族，啊，还有弗格斯这家伙——他们占有着广大的田地，财富累积相传，还世代持着收税的权力，按照自己的意志私设刑罚，裁决村中的大小事务，这不就是所在村子里事实上的领主吗？而我这个真正的领主，只有通过他们才能传达自己的命令和征收税金，而农民的意愿也只能通过他们才能反馈到我的面前。貌似我的命令只能在几个城市里畅通无阻，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方面，保罗一肚子怨气。
在西北海湾，乡下的庄园主们利用手中各种有形或无形的特权，把广大的农民变成了自己事实上的奴隶。例如，将自己土地出租给那些无地的可怜农民，然后收取高得极不合理的租子，让农民仅仅留下一点点果腹的粮食，使他们无力去扩大经营，剥夺了他们积累财富的机会，只能依赖租种他们的田地苟延残喘。再比如说高利贷这种手段，特别结合他们以前包税人的身份，这种手段简直是无往不利，每次收税的时候，农民交不起税就只能欠着，然后利滚利，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有的农民家庭甚至是世代欠债，根本不知道哪辈子能还得清，庄园主们就利用手中的债权，对欠债人手中不多的财物予取予求，有时甚至是欠债人的妻女。不仅仅是征税的时候让农民欠债，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或者发生什么自然灾害，也是乡下借债频繁的时候，普通农民的抗风险能力是很低的。
你想不还债？或者想逃债？不好意思，在村子里地主老爷的话就是法律。
总之，地主们通过种种手段，让农民不得不依附于自己，将农民们牢牢地束缚在自家的土地上。
保罗在前几年所大力推广的农业技术，虽然极大地增加了耕地面积和收成，但是增长的部分绝大多数还是落入了乡下地主的口袋，普通农民唯一的受益似乎就是没有大量饿死人了。
保罗将事务官派驻到乡下、成立农社、设立巡回法庭为农民裁决官司、禁止私人实施死刑，情况有一定的改善，但是没有根本性的变革。
而保罗建立的大量工厂，虽然让离开农村的农民有了养活自己的第二种途径，但是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大量的农民仍然被束缚着。
“你们看”保罗十分恼怒地摊着手，对着一种部下说道：“这一次，我仅仅是想收回他们手中的一点点权力——税收和司法，他们就像是护食的恶狗一样，亮出锋利的犬牙凶狠地朝我身上扑咬过来。”
“所以我决定！”
他用力地、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语气中不容置疑。
“既然他们如此不识时务，那我就彻底剥夺他们的一切特权！注意，是一切特权。”
“除了废除包税制度和收回司法权。我要变本加厉，是的，就是要变本加厉！”】
“首先，我要减息减租。对于向佃农们收取的地租，我要制定一个最高比例，总之绝对不能高到只给农民留下口粮的程度，要给他们留下来年能耕种的种子，要给他们留下能够去市场上交易的商品粮，要让农民们能够卖到钱，然后拿卖粮食得来的钱去买自己想要的其他商品，能通过种地切实改善自己的生活，而不仅仅是活命。然后就是民间借贷，我将设置合理的利率，不至于让勤劳的人无法还清。对于那些已经存在的陈年旧债，我将派人一笔一笔地审查，模糊不清的、利息离谱的，我会将它们通通付之一炬。对于那些实在换不清债务的人，他的后代只要公开声明放弃继承权，那么就无需继承债务，不再让债务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
“然后，我还有设立农业银行！”
农业银行？这个词儿引起了在座诸位的兴趣。
“农业银行将以极低的利率贷款给农民。”保罗解释说，“如果农民们遇到天灾、粮食收成不好等倒霉时候，他们可以找农业银行贷款，而不是找那些吸血鬼一般的民间放贷人。”
历史上的中世纪，乡下的情形五花八门，根本无法说清。书中西北海湾的乡下社会形态是作者摘取的几个封建社会典型特征杂糅杜撰出来的。
第563章 惩罚2
保罗的话让与会的众人心里起了一阵波澜，如果领主的政策全部实施下去而且起到效果的话，那些世代把持着村庄们的乡绅地主们，几乎就变成了一帮有点钱的普通人，从此与那些他们从不放在眼里的泥腿子们一样处于一个层级。
农业部主管汉塞尔·阿博特突然觉得压力山大，因为保罗的措施对农村的影响几乎就是颠覆性的，很可能会对他所负责的农业生产造成巨大的影响，然而究竟会造成有利影响还是有害的影响，汉塞尔并不能确定——普通农民倒是开心了，种地的时候可能更卖力一些，可是那些占有大量田地的地主一定很不爽，他们暗地里使坏怎么办？
是的，保罗的嘴里描述地十分美好，但是历史上出发点是好的但结局却以悲剧收场的事情多了去了，毕竟以前的秩序再坏也是秩序，格莱曼伯爵这么一个炸弹扔下去，旧秩序无疑会被破坏掉，但是接下来是新秩序的形成还是持续不断的混乱，太玄乎了。
“格莱曼大人。”汉塞尔举了举手示意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补充吗？”显然格莱曼伯爵不希望听到什么反对的意见。
汉塞尔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力度如此之大的改革，是不是应该先选一两个村庄进行一番试验？万一……我是说万一，改革的对农业生产造成什么影响的话，可能会影响民生的。”
“哦，不！汉塞尔。”
保罗毫不犹豫得摆了摆手。
“力度虽然是大了点，但都是法律、债务方面的，并没有涉及到对生产结构进行改动啊。我想象不出，如果每个人都奉公守法的话，会对生产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如果有影响，那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
保罗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