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他如果有本事脚踏两宫圣峰,的确会让这两宫不快,但是,他身后有一个超然组织白阁,白老与殿主的地位都是持平的,两宫看在白老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对他下死手。
最关键的是,他在三重天上有人!
诗圣地位超然,面对这脚踏两宫的奇才,会不会用?
当然会!
诗圣也是人,洛无心摘取诗家文心,就是他的人,他自然希望自己这一派系的人中,多增加一个准圣,只要洛无心符合准圣的硬性条件,他自然会给洛无心这个准圣,以壮大诗家力量。
而林苏呢?
完全不同!
他是兵家文心!
三重天之上,没有兵圣!
他在三重天无根!
兵家文心之人如为准圣,那是最忌讳的事,三重天之上,没有哪个圣人敢沾他这烫手的山芋,所以,林苏如果真的跟洛无心一起,勇闯两宫圣峰,最终只有两个结果。
其一,你不成功,你的文名遭遇重挫。
其二,你成功了,脚踏圣峰,俯视众生蛮得意,但得意屁用都没有,只会招来两宫的打压,你即便得到天外天入场券,也有可能在天外天被人送入战场,充当炮灰,你的准圣推荐,更是不会有半点作用,推荐书各宫可以写,写了也白写,圣人不批等于零!
这一课,李归涵上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讲完了,林苏笑了:“不错嘛,看来你在圣殿这段时间,竟然补上了世俗间缺失的那一课。”
“什么意思?”李归涵皱眉。
“世俗间,你整个是一朵白莲花,不知人情世故,不知世情险恶,没想到进入圣殿,你反而学到了。”
李归涵仰面看天,内心一阵翻涌:“可能还真是!在道圣圣家,我从未接触过太复杂的世情,而在这里……没有人惯着我,没有人将我当回事,我反而看到了真实的世道……不说我了,说说你,我看到的这个,你到底有没有看破?”
林苏笑了:“你这朵白莲花都看到了,你说我这根搅屎棍有没有看透?”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你这纯粹是为洛无心树起挡箭牌,对你有百弊而无一利。”
林苏道:“我反问你一句,我不走这步棋,有无可能获得他们的好感,进而送我一纸推荐书,让我荣登准圣之列?”
李归涵久久思索,轻轻摇头:“不可能!你的文心已经注定,你不可能入准圣。”
“是啊,不管我如何做,都不可能获得推荐而得准圣,相对应的,我不管怎么做,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现阶段,脚踏二宫圣峰,可以给我一张天外天入场券,我要的也只有这个!”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天外天入场券,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结果?”李归涵道。
“你没有告诉过我,但我也知道!别人拿到入场券,意味着固定的文道贡献点,意味着有圣人青睐,意味着他在圣殿进入了人上人,而我拿到入场券,大概只意味着出关而成炮灰!”林苏轻轻一笑:“但是,如果我要的,恰恰也是这个呢?”
李归涵内心的坚守慢慢崩溃……
今日他入圣殿,跟洛无心第一时间达成了一个看起来很蠢的约定,但是,经过层层解密,她觉得自己已经释然……
有些事情自己都明白,他没有理由不明白。
他既然事事都已想到,那么,她就没有必要为他操心。
“我今天过来,还有件事情,但我有点怕说出来,你会做傻事……”李归涵吃了几筷子菜,艰难地开口。
“说说看!”
“事情关系到黑老……”李归涵轻轻吐口气:“在你印象中,黑老是什么?”
黑老……
林苏心跳加速:“别说废话!告诉我最直接的东西。”
李归涵一字一句:“黑老,不是人!他是一方砚台,这方砚台非常神秘,传说中跟未央笔是一起的,而他坐下的那个夜无双,众人以为他是书中精灵,其实又错了,他反而是人!他本名叫李天磊,这个人就是引发昔日天河劫的元凶,也是命无颜错看、进而让她自毁命瞳的那个人!”
林苏心头大浪翻滚……
黑老,他在圣殿最大的靠山,不是人!
而是一方砚台!
他跟未央笔连在一起……
他是兵圣最亲近的伙伴……
他自创墨阁,成为独立于九宫之外的一个超然之阁……
他在三重天都是有分量的,林苏当日亲眼看到画圣对他保持尊重,称他“老黑”……
他曾经告诉过林苏:整个墨阁只有一个人!
林苏进入墨阁后,很疑惑,这到处都是人,为什么说只有一个人?
黑老笑笑告诉他,墨阁之中你所看到的所有人,都来自桌上五十闲书,他们是书中精灵,不是真人!
事实上,这句话有真有假!
墨阁之中真的只有一个人,但并不是黑老,而是那个从书中出来的精灵夜无双!
夜无双不是书中精灵,他是造成天河劫的罪魁祸首李天磊!
李天磊这个名字,林苏听过。
他登上凌烟阁之时,在第二层“文功殿”里见到了一块空白的碑,洛无心告诉他,这块碑的主人叫李天磊,因为犯了事,所以即便拥有盖世文功,也不能名列“文功殿”。他犯的事就是天河劫,而天河劫,他也知道,八百年前,天命宫一代圣女命无颜,因为错看了一个人,导致天河劫,从此她自毁命瞳,隐于无忧山下忘忧谷,偶尔她会到书山转转……
此刻,短短一段话从李归涵口中而出,挟着无与伦比的信息量传递到林苏的耳中。
林苏第一时间捕捉到最大的隐忧:“然后呢?”
李归涵深深叹息:“收留天河劫之余孽,黑老也罪在不赦,黑老被打回原型,砸得粉碎,抛于文墟,而那缕残魂李天磊,锁于圣殿法宫!墨阁五十闲书付诸一炬,墨阁上万人在烈火中化为乌有,那一日,我在弈江观之,亲眼看到一对夫妻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知为何,我有点想哭,他们其实根本不是一本书中的人,但是,在墨阁,他们活得象一对寻常的夫妻……”
林苏手中茶杯重重落在桌面,深入三寸……
夜风之中,他的眼中一派波光,他的胸口轻轻起伏……
李归涵猛地站起,抓住他的肩头:“别冲动!需要知道,黑老已是高层准圣,他的本体乃是天下奇玉‘万星墨玉’,能够将他的本体粉碎之人,不是你能想象的。”
“三重天之上么?”林苏目光慢慢抬起:“哪位圣人如此雅兴?”
“你应该问的是,他死于哪种文道神通之下,这文道神通乃是……《流沙吟》!”
乐家!
乐圣!
李归涵不敢直接提及这个名字,但是,只需要这三个字:流沙吟,就清楚地指向了唯一的一个人:乐圣!
因为黑老是高层准圣,他的本体即便是准圣也无法毁灭,唯有圣人出手,才能做到,流沙吟,就是乐圣的招牌。
“别为我担心,我知道分寸!”林苏缓缓吐口气。
“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你的世界里,凡事都不会认命,但是,我要告诉你,在圣殿之中,你不再是挥手定乾坤的大苍文王,你只是个文界,入不了准圣,哪怕圣殿这一关你都过不去,更不用谈更高层级。”
“谁说我入不了准圣?”林苏道。
李归涵心头大跳……
林苏目光慢慢抬起,直射天边:“世人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以为文位是圣殿所赐,连带的,认为文道伟力也是圣殿所赐。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至理,文道伟力,本是天道伟力的一种!即便圣力,也是天道之力,可不是圣人自己拥有的力量!”
李归涵呼吸似乎完全停止:“所以,你要越过三重天……直通天道?”
文道伟力,一般情况下的确是圣殿在执掌,但是,并不意味着它就属于圣殿,属于圣人!
它,本质上是天道伟力的一种。
圣人,也不过是天选之人,代天道执掌文道而已。
所以,有一条天道规则……
称为“文道达峰,伟力自生”。
什么意思?
只要你文道达到顶峰,你就可以绕开圣殿,绕开三重天这个代理机构,直接向天道索取文道伟力。
这就是破入准圣的第二条路,真正意义上的“天路”!
林苏缓缓点头:“我文道博界共取了九道,其中有两道是我自己开创的,本身就是顶峰,尚有七道,只要这七道我能超越我自己原有的境界,让我体内博界之峰达到与小说、词同样的高度,我就是准圣!天道准圣!”
他体内的博界,有两座高峰,分别是小说和词。
因为这两座高峰是他自己开创的,理所当然就是最高峰。
但其他的七道,不是大道,而是小道,这小道虽然惊艳一时,但也达不到独立高峰的高度,所以,他才不能进入准圣。
只要他在这七道之上再度突破,他有望九峰同立。
一旦九峰同立,文道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人物就会横空出世,那就是整个圣殿从来没有过的准圣——天道准圣!
文道准圣,圣人批。
天道准圣,天道批!
这就是区别!
李归涵看着他豪迈的脸,不知何时有了一种激情澎湃:“这条路之难,旷古绝今!”
“是!”
“但你还是必须得走下去?”
“当然!”
“我也要走了!”李归涵道。
林苏微微一惊:“你去哪里?”
“入涵谷!”李归涵道:“三年半前,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原本就该入涵谷,但我没有入,而在这风云将起的前夜,我要入了!”
“有把握吗?”
李归涵轻轻一笑:“有把握吗?如果拿来问你,你的路有把握吗?你会如何作答?”
林苏轻轻摇头:“我无法回答。”
“是的,你无法回答,我也无法回答,但另一个问题我们都可以回答,那就是:如果有件事情是你认为必须做的,你会不会去做?我的回答是:会!”
林苏道:“何时走?”
“现在!”李归涵手指尖一只玉玺微微一亮。
“我送你一程,顺便,你捎我去一个地方。”林苏道。
道玺空中过,无声无息间到了一条河的上方。
这条河,原本黑白分明,而今日,没有了任何黑色,只有白色的河水,圣洁而又宁静。
曾经林苏来过的墨阁,已经完全消失。
就象它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好了,看过了,我也送你在这里了!”林苏出了道玺,向空中轻轻挥挥手,李归涵的道玺在空中消于无形。
只有林苏,孤独地站在弈河之侧。
弈河,月光之下闪着银白的光芒,迷茫而又圣洁。
如同天河一般,干净无尘,清雅如诗。
河边嫩柳轻扬,河中银波翻滚,河边,有一条小船,小船之上,一个老艄公一直都看着林苏,在林苏从上游下来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今夜的一单生意。
林苏在小船前停下了,目光抬起,看着老艄公:“老人家,如此寂静之夜,想必没有客人前来,你徒然等待也。”
老艄公笑了:“公子不就是客人吗?公子欲去何方?小老儿送你一程。”
林苏轻轻一笑:“我要去的地方你送不了!不如在这月夜之下,与你喝上一杯如何?”
他的手轻轻一抬,两杯酒出现于掌中,其中一杯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手中船桨放下,搓搓手接了:“公子好生风雅也!”
“弈河,本是对弈之河,即便是河水,也色分黑白,形成对弈之势,老人家在这里撑船渡日,耳濡目染,想必也是风雅善弈之人!”
老人摇头:“岂敢岂敢,老朽并不善弈,只是旁观。”
“能在弈河旁观,岂是一般人?”林苏道:“小生有一问题,想问问老人家。”
老人微笑:“公子想问什么?”
“昔日黑白对峙,一弈千年,如今棋终局散,在老人家看来,这一局,谁胜?”林苏微微举起杯,向老人示意。
老人托起酒杯,酒杯之中波光微微:“两方对弈,弈到如今,一方没了,公子何必多此一问?留下才是胜者,放之天下皆准也。”
林苏轻轻一笑:“老人家通透于世事,倒是佩服了。但是,似乎并不了解棋局本身。”
老人微微一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