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穿越之后,身份变了,脾气渐长。
或者说,他早就看不惯门卫,现在有资格闹脾气。
就在工部尚书府邸的侧门外,谢衍直接盘腿坐下:“慢慢等着!”
从上午一直等到傍晚,中途有随从去买吃的回来。
谢衍也不闲着,坐在街边看书消遣,顺便背诵一下《论语》。
期间也有人从这道门出入,好奇的看了谢衍几眼,然后提醒他不要靠得太近挡了道。
只是提醒,而非呵斥。
因为谢衍不像普通百姓,身边还带着四个武装健仆。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院门再次打开,门房老儿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进来等吧。”
“不必。”谢衍知道自己的兄长快回来了,而且多半是跟这府邸的贵人一起回来。
门房老儿赔笑道:“郎君何必跟我一个老人置气?”
谢衍懒得理他,转而朗诵《论语》。
门房老儿开始急了。
他自然不把谢衍当回事,就连谢衍的大哥,当初进门也塞了钱。
真正的问题在于,谢衍的大哥今日出门,是跟尚书家的郎君一起参加文会!
门房老儿说:“郎君快进来吧,老朽已经让人沏了好茶。”
谢衍继续朗读《论语》。
门房老儿劝说一阵,越说越焦急,最后只能站在那里陪他。
又过一阵,有马车驶来,车前车后还有随从。
车里下来两个青年,其中一人便是谢衍的大哥谢宏。
谢宏听到朗诵《论语》的声音颇为奇怪,还没走近就见四个健仆上前行礼:“大郎安好!”
谢宏点头回应,终于认出弟弟:“六郎你怎坐在这里?”
门房老儿连忙说:“谢家小郎非要在门外等候。”
谢衍收起那本《论语》,笑嘻嘻说:“我从上午等到现在,总算是见到兄长了。”
此言一出,谢宏脸色不变,只是瞧了门房老儿一眼。
但他身后那个青年,却是有些怒容。
谢宏打着哈哈开始介绍:“六弟,这位是陈尚书之孙,陈家十郎陈端(字)宗礼兄。宗礼兄,这便是我家六郎谢朝宗。”
陈端作揖道:“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见着了,十六岁的碧玉学士啊。”
谢衍作揖还礼:“不敢当。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多多叨扰陈十哥。”
陈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说那些。贤弟一路风尘,快请到里面去歇息。”
一群人说笑着进去。
门房老儿愁眉苦脸,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谢宏是半个月前来的,礼数极为周到,塞给门房十块银元,非常顺利的就进去了。
门房老儿稍微打听了一下,知道谢家只是普通士绅,拐着弯的跟陈家有些关系。这种关系并不亲密,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既然不是大人物,那就可以拿捏。
却没想到,遇到谢衍这种油盐不进的愣头青,明显把陈十郎搞得面子上挂不住。
门房老儿忐忑不安的坐了一阵,忽有内院仆人过来说:“你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一把年纪该回去抱孙子了。”
门房老儿口干舌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第24章 数学研究有点过于超前了
陈端已经三十二岁。
他二十岁中举,也曾惊才艳艳。此后就屡试不第,连举人身份都过期了,今年还要重新考举人。
这两年跟着爷爷搬来洛阳,只为拜访京城名师,看学问能不能再长进一下。
“我父兄、叔伯皆不在京,平时院里空荡荡的,你们兄弟来了正好作伴,”陈端带着他们来到后院,“贤弟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铺盖搬出来就能睡。你那四个健仆,可以睡在外间。”
谢衍说道:“有劳十哥费心。”
陈端笑道:“都是祖母安排的,我哪有恁地细心?”
“那一定要拜谢老祖母。”谢衍说道。
陈端说道:“你先收拾行李洗个澡,我跟你大兄喝茶等你。”
谢宏也说:“十郎为人热情,你还年幼得很,把这里当自家便是。”
“哈哈哈,这话不见外,我着实爱听。”陈端大笑。
谢衍确实想好好洗个澡,虽然火车高级车厢比较靠后,但开窗之后也是一路闻煤灰。
他拜别两位兄长,让健仆把装天平的箱子搬进屋,便开始翻找自己的换洗衣物。
卧室之内,有个侍女正在铺床迭被。
侍女见到谢衍,连忙停下手中工作,屈身行礼说:“郎君万福。奴唤作燕燕,住在隔壁夹间,郎君有事吩咐一声便可。”
谢衍拱手道:“有劳姐姐了。”
燕燕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不美也不丑,但做事极为麻利。她双手抓着床单边缘一抖,就已经铺好了大半:“伙房已在烧热水了,郎君若要沐浴还请稍等。”
“不急。”
谢衍拿出钥匙打开箱子,检查自己的天平是否受损。
天平早已被拆解开来,每个部件都用丝绸包裹。丝绸之外又是棉花,再用棉布包在更外面。
如此反复垫棉,包裹了好几层。
箱子里也堆满了棉花,防备坐火车时颠簸磕碰。
逐一拆开检查,没有什么损伤,谢衍又把天平各种部件重新包裹起来。
做完这些,谢衍起身回头,见燕燕就站在旁边。
“郎君有甚吩咐?”燕燕问道。
谢衍说道:“你去忙吧,热水烧好了再叫我。”
燕燕便行礼退下。
大哥谢宏忽地走进来:“你那天平带来了吧?”
谢衍说:“都在箱子里。刚检查了一下,完好无损。”
谢宏说道:“你那篇分子论文,是去年最后一期发表的。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在东西两京着实引起巨大争议。论文里的观点,大部分学者是全然反对的,少部分学者赞成一些、反对一些。”
“有少数人赞成就不错了,”谢衍感到很满意,“长臂阻尼天平发明之后,化学家们有拿来验证分子论的吗?”
谢宏说道:“化学我不懂,只能尽量帮你打听。那台长臂阻尼天平确实有用,听说有不少的物理、化学实验得到突破。但如果拿来研究分子、原子,似乎精度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等我这台天平拿出来,他们就可以闭嘴了。”谢衍信心满满。
谢宏笑道:“其实这个春节,还有一位学者,比你被骂得更惨。”
谢衍好奇问道:“还有高手?”
谢宏说道:“那位学者叫汪大庆,刚过不惑之年,在南京太学做教授,是研究数学、物理和天文的。他去年初就给数学期刊投稿,被反复退稿多次,气得书也不教了,请假从南京跑来洛阳。”
“然后就给他发表了?”谢衍问道。
谢宏摇头:“数学学会还是不给发表,说他的论文过于荒唐。汪大庆一怒之下,在洛阳找了一家印书行,自费把那篇论文印刷出来。然后拿到皇家学会和洛阳太学,逢人便发放赠送,论文内容引起巨大非议。”
谢衍更加好奇:“他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谢宏说道:“我数学不好,复杂的也不懂,好像是证明了几何第五公设不可证明。又在此基础上,推导出大量成果,自称建立了一种星空几何。”
朱国祥、朱铭父子俩,毕竟不是专业的,许多基础定理、公式都有遗漏。
当年从拜占庭、法蒂玛(埃及)、塞尔柱带回大量书籍,其中就有完整的欧氏几何。
大明的数学家们通过整理,把欧氏几何全盘拿过来,跟父子俩的数学进行拼接组合。
欧氏几何的五大公设,自然也在大明散播开来。
前四个公设,都简单明了。
而就在去年,汪大庆证明第五公设有前四个公社推导。这不是最离谱的,他在证明的过程中,推导出一大堆反常识内容,还以此构建体系自称创建了一种新几何。
简单概括,就是掘了传统几何的根基。
“他那篇论文在哪儿能弄到?”谢衍问道。
谢宏笑着说:“今天我去参加文会,就被汪大庆塞了一份。他连春节都留在洛阳,竟跑去文科生的文会发放论文。”
谢衍说道:“我想看一看。”
“郎君,热水烧好了!”燕燕在门外喊。
谢宏起身说道:“你洗完澡以后,跟我去见陈尚书,还要跟他们一起吃饭。等吃过了晚饭,我就把那篇数学论文给你。”
谢衍拿着换洗衣物去浴室,燕燕全程跟着,守在浴室外面等待帮忙添水。
没有添水,谢衍就洗完了。
他被带去饭厅的时候,其他人早就到齐。
除了陈端、谢宏,还有工部尚书陈文昭。以及陈文昭的老妻夏氏、老妾张氏。
陈文昭的老家在陕西,其余儿孙都没跟来京城。
谢衍那个死去的外公,当年跟陈文昭是同年进士,而且在同一个部门观政实习。后来因为敢言直谏,两人先后被贬去偏鄙之地。
这关系说起来似乎很铁。
但其实并不怎么亲密,因为他们共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才半年而已,此后就各奔东西不怎么见面了。
“晚辈谢衍,拜见老相公,拜见老夫人!”谢衍过去给三位老人行礼。
两位老夫人笑眯眯点头。
“快坐下吃饭,在家里不必拘礼。”
陈文昭也是笑容满面,招呼谢衍坐下说:“我与你外祖父是多年相识,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却也每年都有通信。他若能多活几年,看到自己外孙十六岁就做碧玉学士,必然能够老怀大慰、死而无憾!”
谢衍谦虚道:“侥幸而已。”
陈文昭开怀一笑:“我当年也是理进士。药玉学士或许有侥幸者,碧玉学士并非侥幸就可以做的。”
陈端趁机哄老爷子开心:“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在数学期刊发表过一篇论文。”
谢衍连忙拱手:“失敬,失敬。”
这是陈文昭非常得意的事情,他哈哈笑着摆手:“一篇普通的数学论文而已,不值什么称道,便连药玉学士都没混上。”
谢宏说道:“那是老相公耽于公务,忙着忠君报国,没时间研究数学。否则的话,到现在至少也是玫瑰学士!”
陈文昭笑得更加开心,指着谢宏说:“你这厮机灵得很,颇有你外祖父的遗风。”
谢衍问道:“外祖父不是为人严肃的道学之士吗?”
“他严肃个屁!有一次拉着我去……”陈文昭说到一半突然闭嘴,摆手道,“算了算了,死者为大,不讲他当年的糗事。”
谢宏和谢衍只能微笑不语。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过呢?陈文昭说道:“物理学会已经给工部写信,讲了你发现的阻尼现象。这个东西很有前景,尤其是运用到海船上,我已经签字拨发研究款项了。”
谢衍说道:“如果以后把楼房建到一百层,尤其是建在沿海有台风的地方,那么高耸入云的楼房也要用到阻尼器。嗯……防止大楼被风吹倒。”
“哈哈哈!”
在场之人听得大笑,包括两位老夫人也在笑。
老夫人夏氏说:“把楼房建一百层,住上去的怕不是神仙。”
老夫人张氏跟着说:“凡人倒也能住进去,就恐楼层太高不好爬。早晨从一百层楼下来,估计就该吃午饭了。再爬回一百层,正好吃晚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