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926章

作者:王梓钧

  “一把。”张林回答。

  朱国祥摇头:“不够。”

  张林说:“那就再抓一把。”

  朱国祥哈哈大笑。

  沈有容说:“我没在你铺子里买过米,却在你铺子里卖过麦子。”

  张林说道:“圣人的麦子好得很,麦麸簸得干干净净。”

  沈有容问:“如今你自己开米铺了?”

  张林说道:“幸得陛下与圣人赏赐,小民现在开的是茶米店。不仅卖米,还卖茶叶,生意好得很。尤其是茶叶,来自陛下赏赐的茶山。外地商贾坐船路过的时候,专门来小民的店铺买茶,说是喝了这茶能沾沾皇气。”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这些都是你的子女?”朱国祥问。

  张林说道:“长女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一个儿子能读得进去书,上次白侯(白胜)回乡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县学读书,后来又进了洋州书院。那小子已考中秀才,如今转去了汉中府学读书。”

  “那就祝你儿子高中状元。”朱国祥说道。

  张林大喜,咧嘴笑道:“有陛下金口玉言,那小子下次再考不上,就把他的腿给打断!”

  朱国祥问:“考举人落榜了?”

  张林说道:“考了一回,没有考上。”

  朱国祥又跟几个故人聊了一阵,上白村、下白村的村民陆续赶来。

  曾经听朱铭讲西游故事的小孩子,都已经三四十岁了,纷纷带着自己的儿女过来拜见。

  亦有许多老人,看到朱国祥激动得流泪,颠三倒四诉说朱家父子带领村民防御山贼的往事。还说要不是朱皇帝勇猛,上白村就要被山贼洗劫一空。

  白大郎也坐船来了。

  朱国祥问道:“你二弟辞官之后没回乡?”

  白崇文说:“二弟喜欢江南水乡,辞官之后搬去了宁波府奉化县。”

  “他倒是跑得远。”朱国祥吐槽道。

  白二郎聪明得紧,知道见好就收。在石见银山做总督时贪了几万贯,赐田、赐宅、赐店卖掉也有一万多贯,他还有其他合法收入和灰色收入。

  总积蓄大概有十万贯,直接辞官跑去江南“隐居”。而且因为岁数和级别都到了,只要还活着就能拿退休金。

  甚至不住在杭州和宁波府城,选在奉化县郊置地建宅,天高皇帝远的做起了富家翁。这几年还做起了小生意,收购一些货物,运到宁波港口卖给海商。

  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聊了一阵现状,当朱国祥问起儿孙情况,白崇文叹息道:“我那几个儿子都废了,考不上科举不说,经营产业也不行。长孙、次孙也不爱读书,也就老二的长子稍微像样,在县学内舍能够排进上游。”

  “儿孙自有儿孙福。”朱国祥安慰道。

  朱国祥在众人的陪同下,去大明镇的各处游玩。

  很多地方已经修变了,但大体还是那个样子。

  客栈是朱国祥亲自主持修建的,如今又扩建了几间大通铺,用来给路过此地的商队伙计和穷人休息。

  当初的村塾,已经升级为县小学的分校,拥有着官学的机构编制。这在全国独一份。

  王安石当年搞出小学、县学、州学、太学四级官学体系,对小学校长的要求不高。而大明村的这个小学,规定校长至少得有举人身份,并且由提学使亲自考核。

  接着又去看了下游的江边茶山,那是父子俩遇到聚宝盆的地方。

  “这怎么还系着红布?”朱国祥指着一株茶树问道。

  镇监史济之解释道:“二位陛下的故人说,官家在大明乡的时候,曾言此茶树缠住了天马聚宝盆。乡民皆称,大明镇的山岭皆是龙脉,此茶树则是龙脉之眼。天马有灵性,得昊天上帝之命,在这株茶树旁苦候天子驾临。”

  朱国祥哭笑不得:“无稽之谈。”

  史济之说道:“许多乡民,会来茶树前祈福。便是汉中府城那边,也有百姓专门坐船过来祈福。久而久之,这株茶树就不再修剪了,任其生长以供祭拜。”

  田直方也说:“此树被奉为茶神。整个汉中府的茶园主,还有那些本地茶商、过路茶商,都会来这里对着茶树拜一拜。”

  “灵验吗?”朱国祥好笑道。

  田直方说:“皆言灵验无比,我们正在商量给茶神建庙。”

  朱国祥说:“建庙可以,不可侵占耕地,不可拥有庙田,不可官府拨款。”

  就当是搞旅游开发。

  史济之连忙询问:“陛下可否为此庙题写匾额?”

  朱国祥非常郑重的摇头。

  史济之尴尬的笑着低头,他似乎会错意了。

  朱国祥看着那株茶树,端详良久,离开之时对太监说道:“小钟,给我也系一条红布上去。”

第1138章 终章

  西乡县令吴廷辅,当天傍晚便赶来,还带着一帮县衙官吏。

  至于汉中知府,估计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洋州在大明初年被降为洋县,下辖三县全部并入汉中府。这几年有官员提议恢复洋州,一来此为龙兴之地应该设州,二来是为了把汉中盆地继续切割。

  切割之后,把洋州设为陕西省属直隶州,可以防备某天有人割据汉中。

  次日清晨,朱国祥在西乡县令、大明镇监的陪同下,带着家人、故人和随从前往黑风寨。

  沿着小河全是水田,但水稻已经收割,田水也被排干了,冬油菜苗已长到齐膝深。

  “这二十多年来,从镇上通往龙脊山的沿河地带,水田数量又增加了四十余亩,”镇监史济之介绍道,“那些地势稍缓的山下坡地,有大水车提水灌过去,已经从旱田变成水田了。”

  勉强可以算梯田,但跟真正的梯田不能比,这种近河的坡地水田在南方很常见。

  朱国祥却迷惑道:“什么龙脊山?”

  县令吴廷辅解释说:“龙脊山便是以前的黑风寨所在山岭。有风水术士观测,这一片的山脉形似蟠龙,当年的黑风寨便是龙脊所在。上白村那边的山岭则似猛虎,跟这边合起来便有虎踞龙盘之势。”

  白大郎也凑趣道:“其实一百多年就有这种说法,我家的先祖便是觉得风水好,才选在上白村开垦繁衍的。这里的龙虎气,多半就是为了两位陛下而生。”

  田直方说道:“路过此地的术士言,这里虽然虎踞龙盘,但龙困浅滩、虎落平阳。陛下早年在龙脊山挖堰塘、通水渠、造水车,便是往浅滩里引了水。又在上白村的半山种玉米,玉米比麦子更高可以藏风聚气。引了水,藏了风,这虎踞龙盘的格局一下子就活了。”

  朱国祥笑了笑,没有参与讨论,也懒得去反驳什么。

  大明镇,乃至西乡县、汉中府的百姓,估计都对这套说法坚信不疑。

  甚至有一些心思活络之辈,笃定太上皇必然精通风水。

  他们私底下编出各种各样的段子,什么两位陛下得了海外仙人指点,从东南沿海一路望气直奔汉中而来。途经大明镇发现了虎踞龙盘格局,于是便在此隐居,并且悄悄打通滞涩的风水。

  当年献给昏君的巨型灵芝,便是龙虎之气聚而成形的。

  甚至薛道光也被请来掺和了一手,助两位陛下把龙脊山的风水打通。

  亦有从黑风山下搬去汉中的村民声称,自己某天夜里起来拉屎,看到黑风寨的方向冲出团团红光。大半夜的竟然把天空都染红了,聚成一团一团的红云,直至黎明时分才终于散去。

  这个小道消息很快被人引用,并且还被各种二次创作。

  有人说,那些红光和红云,是太上皇在夜里炼丹,丹成之时逸出许多红色丹气。

  亦有人说,那是龙脊山的风水被打通,天地感应降下仙人与太上皇对话。

  反正神神叨叨的,什么说法都有。

  朱国祥道:“上次白胜奉命回来,说山上的建筑已经荒废破败了?”

  田直方解释道:“上山下山不方便,山上已经二十多年没住人了。我们也不敢胡乱休憩房屋,害怕坏了山上的风水。”

  白大郎说:“府、县、镇的历任长官,多次上疏请求在龙脊山上建道观。但朝廷一直没有批准,这里的官民也不敢乱修。期间还有一个道士云游至此,跑去龙脊山上结庐修炼,被我带人用锄头扁担给打跑了。那道士肯定心存不良,想要偷取龙脊山上的龙气。”

  史济之说:“山顶现在被设为禁区,不准任何人上山樵采打猎……”

  “岂有此理!”

  朱国祥终于出声,斥责道:“山上就算有龙气,老百姓又偷得走几分?即刻取消禁令,不准阻拦百姓樵采打猎!”

  史济之吓得连忙称是。

  吴廷辅则赶紧拍马屁:“陛下仁政爱民,不啻当世尧舜,此乃天下之福也。”

  这里的大水车又增加了一座,朱国祥来到自己修建的水车旁。

  木制水车的零件,已经全部换完了。

  就连主体结构的木料都已更换,因为当初为了赶工,使用的不是上乘料子,十多年前就开始渐渐朽坏。

  朱国祥走过去伸手抚摸,当年的画面历历在目。

  常言说物是人非,其实物也非了。这座换完零件的水车,变得更加坚固耐用,已不是朱国祥亲手所建那个。

  朱国祥离开水车,转身向黑风山走去。

  不对,现在是龙脊山,连山的名字都被改了。

  半山腰上,成片的桐油树倒是郁郁葱葱,乃当初朱国祥亲自带着村民栽种。炼制出的桐油可以卖钱,也在起兵之初用来制作藤甲!

  行至险要处,只能同时容纳一两人通过。

  随行人员害怕出事,让侍卫搀扶着太上皇、太上皇后、太上皇妃们慢慢通行。

  朱国祥说:“这里易守难攻。当年皇帝带人攻山剿贼,便被山贼们堵在此处,还是张广道奔袭绕去后山,才一举把黑风寨给夺下来。”

  随行官民,闻言纷纷赞叹朱皇帝和张郡王的勇猛。

  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朱国祥不时停下休息一阵。

  过了桐油林地带,便被官府设为禁区。长久没有百姓樵采,植被变得更加茂密,就连山路都长满荆棘杂草。

  侍卫们早有准备,手持柴刀在前方开道,还棒打草丛用以驱散蛇虫。

  终于,来到山顶的黑风寨。

  入眼也是一片荆棘草木,各处房屋爬满藤蔓,甚至连房顶都长草了。还有一处房屋倒塌,连房梁都不见了,估计是被山下百姓偷走的。

  官员们的脸色很不好看,居然有人偷太上皇的房梁?

  朱国祥却笑呵呵说:“这里的有用之物,百姓想拿走就通通拿走吧。”

  沈有容也在这里住过几年,此刻同样感慨不已。她走到倒塌的房屋侧方说:“这里以前是石彪跟他老娘住的,屋侧的水沟被杂草杂物堵了,屋檐流下的水排不顺畅,漫出来把墙角给泡坏便塌了。”

  朱国祥叹息道:“石彪两年前也死了。”

  石彪去世之前,是开封禁军都指挥使,相当于东京军区总司令,朱皇帝手下绝对的实权心腹。

  现在那个职务,由古三来接替。

  “这一片以前是坝子吧?夯实了没怎么长草。”一个年轻侍卫军官说。

  朱国祥笑道:“你爹当年便是在这坝子里操练的。他连左右脚都不分,旗号也总是搞忘记,不知吃了多少军棍。”

  年轻侍卫军官听得嘿嘿一笑,继而又有些悲戚。

  他爹是从大明村走出去的普通小兵,攻占汉中之后做了队正。由于资质实在太差,一直都在做队正,只不过从普通部队的队正,渐渐调去朱铭的亲军做队正。

  好不容易被外放为百人将,结果在明金河北之战阵亡。

  年轻侍卫军官走到坝子中央,踢着零星生长出的车前草,似乎在想象亡父当年是怎么操练的。

  沈有容走到一间大屋前,被侍卫拦着不让进去,害怕危房突然倒塌。

  她透过开了一半的房门,看着空空如也的堂屋,对李清照等妃嫔说:“那年冬至,我们聚在这屋里吃火锅。夫君和官家亲自片的羊肉,我们妇人一起择洗菜蔬。雪下得很大,比现在的冬天更冷……”

  这十多年,气候一直在回暖。

  “走吧。”

  等沈有容带着妃嫔、子女逛游一圈,朱国祥转身准备下山,对镇监史济之说:“把那些有用的木料,都拆了搬下山去,任凭附近的百姓自取。梁柱多是些好料子,当年山贼们留下的。”

  史济之连忙称是。

  下山之时已过了正午,在半山腰撞见匆匆赶来的汉中知府,甚至连洋县、真符县令也来了,还有各县的一些士绅名流。

  其中不乏朱国祥的老相识,在朱氏起兵之前,他们曾邀请朱院长去指导农耕。

  有个老乡绅都八十岁了,还颤颤巍巍亲自跑来,下船之后让孙子背着上山。

  一番叙旧,回忆往事,朱国祥越聊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