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前些年蒙古诸部扩张太快，兼并了很多中立和敌对部落。
被兼并的部落当中，难免有人心怀怨怼。平时或许不敢跳出来，可现在明军就在呼伦贝尔草原，而蒙古人又被逼得躲进山里，自然而然就有人想要逃离。
不但逃走，而且还要给明军做带路党！
合不勒汗的一堆兄弟、儿孙，不断抱怨自己部落的情况，从头到尾就一个意思：要么打，要么降，拖到明年不用打仗就得完蛋。
思虑良久，合不勒汗说道：“这场雪来得正好，不大不小，可以行军。先突袭归附明军的部落，小胜几场提振一下军心士气。”
岳飞本部目前驻扎于呼伦贝尔的菁华之地，周边草原又安置了许多从漠南迁来的塔塔尔人、契丹人、唐古人。
这些被带过来的漠南草原部族，霸占了蒙古人的草场，还撒出大量轻骑到更远的草场巡逻。即便蒙古人悄悄在山区边缘放牧，都会被各族轻骑给发现。
但最近几天断断续续下雪，让撒出去巡逻的轻骑数量减少，而且巡逻范围也缩小了很多，给了合不勒汗率兵突袭的机会。
合不勒汗当然不敢突袭岳飞本部，他的目标是最靠近大兴安岭的塔塔尔人。
那些塔塔尔人，本来就是被他赶跑的，逃去漠南投靠了岳飞，现在又被岳飞给带回来。不但塔塔尔骑兵回来了，而且把妇孺和牲畜也搬来，明摆着不可能再离开。
天空还飘着小雪，合不勒汗召集三万骑兵，在大兴安岭西麓汇聚。
其中一万骑兵，由兄弟俺巴孩率军先行，绕向北边突袭岳飞带来的契丹部落。负责吸引分散岳飞的注意力，引诱岳飞率兵往北追。
剩下的两万骑兵，由合不勒汗亲自率领，作战目标是把塔塔尔部给灭掉！
……
“都护，契丹朱忠明部求援，他们发现大量蒙古军来袭。”
“蒙古人去了多少？”
“朱忠明说有两三万，已经杀到也里古纳河下游。”
“他确定敌人有两三万？”
“确定。”
“胡说八道。他要是真遇到两三万蒙古军，早就吓得逃到我这里来了。定然是不知敌军虚实，又害怕遇到敌军主力，所以谎报敌军人数求我救援。”
“请都护示下。”
“勒令朱明义部，遴选勇士向朱忠明部靠拢，不管来了多少蒙古人都要拖住。再给韩都护（韩世忠）发电报，请韩都护率兵南下，在斡难河、也里古纳河之间截断敌军退路。”
韩世忠如今在北部山区边缘驻扎，他跟岳飞的驻地之间，建了三个临时的信号中继站，双方可以通过电报快速传递讯息。
至于什么朱忠明、朱明义，全都是改了姓名的塔塔尔人、契丹人。
尤其是塔塔尔人，表现得特别忠诚。
历史上，塔塔尔人一直给金国当狗，利用金国提供的武器和粮草，先后把克烈部、蒙古部弄得四分五裂。
如今却是被蒙古人兼并草场，残部逃去漠南投奔岳飞。寄人篱下，自然更须乖巧，塔塔尔贵族全部请求改为朱姓，并且主动学习汉人穿右衽衣服。
前段时间，八剌忽部带着韩世忠搜索山林，把蒙古人逼得只能躲在大兴安岭西麓。
只要蒙古人敢出山，并且从斡难河、也里古纳河方向杀来，岳飞立即就能发电报请韩世忠南下。
岳飞自己的部队却没有动，北边有韩世忠就能搞定，他没必要跑去跟韩世忠抢功。而且，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猜测北方来敌并非蒙古主力，自己须得留在这里防备东边。
合不勒汗的意图很简单，让兄弟俺巴孩绕去北边诱敌，调动岳飞的军队之后从东突袭。并且，还让俺巴孩一击即退，利用时间差抢在韩世忠南下之前撤走。
可韩、岳两军电报联系，哪来的什么时间差？
第1118章 猛人层出不穷
俺巴孩不是合不勒汗的亲兄弟，而是其堂弟。
在这十多年的扩张当中，俺巴孩拥有蒙古诸部三分之一的部众。合不勒汗跟他并非单纯的君臣关系，更像是一起创业的合伙人。
历史上，合不勒汗在弥留之际，没有传位给任何一个儿子，非常理智的选择堂弟来继承汗位。
但俺巴孩依旧无法挽救蒙古，当时流传着这样的歌谣：星空旋转着，众部落都反了，不得安卧，你争我夺为财货。草地翻转了，所有部落都反了，无法下榻。你攻我打，没有思念的时候，只有彼此冲撞……
此时的蒙古，由于早早赶走塔塔尔人，实力已经远超另一个时空。
合不勒汗自称拥有十万控弦之士，这当然是非常夸张的自吹自擂。但如果把十四五岁的少年也算上，拉出五万蒙古骑兵还是可以的。
这里的蒙古骑兵，自然不是那种身披几重铠甲的战斗机器。他们还没有那个条件，别说装备几重铁甲了，就连箭矢都不能保证全是铁的。
使用骨箭、石箭，在草原再正常不过。
能拥有一身皮盔和皮甲，都已经算是精锐骑兵。
相比而言，朱忠明的契丹骑兵要精锐得多。他们曾在大定府倒戈，帮着岳飞痛打落水狗，从溃败的精锐金兵手里，抢到80多副铁甲、300多副皮铁混合甲。
奉岳飞之命过去驰援的朱明义部，则多是当初附庸金国而战败的俘虏。他们被岳飞给打散了重编，与一些唐古人组成全新的散装部落。
此类散装部落，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酋长，而是由朝廷任命指挥使（异族），就连他们生活的草场都被命名为某某乡。
两部加起来，控弦之士有六千余。
当确定岳飞不亲自来援，而是由韩世忠带兵南下，需要他们先顶住一阵的时候，朱忠明和朱明义只能硬着头皮上。
雪霁初晴，草原上的积雪刚刚能没过马蹄，双方在也里古纳河西岸交战。
六千对阵八千（还有两千蒙古兵埋伏起来），竟是兵力更少的朱忠明、朱明义占据上风。因为他们常年跟着岳飞混，不但武器装备更优良，而且还敢打敢冲心气儿颇高。
俺巴孩被打得心惊不已，很快调整战斗策略，提前吹响诈败诱敌的号角。
诈败也得装得像。
更准确的说，蒙古人在交替掩护撤退。
朱忠明、朱明义两个土酋，虽然军事能力普普通通，但作战经验却极为丰富。他们领兵追击的时候，始终跟在蒙古兵的右后方，让蒙古骑兵无法进行骑射。
即便是在草原长大的士兵，能骑马左右开弓者也极少。基本都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只能朝自己的左后方和后方射箭，想要朝右后方射箭是非常困难的。
而处于他们右后方的追击者，却可以一边追一边射。
交替撤退的蒙古骑兵，稍不注意就有人被射落马背。朱忠明、朱明义二人，就这样越打越顺手，不再把蒙古骑兵当回事儿，热血上涌一直往前追。
这一片是山岭和草原的交接带，但山势并不陡峭，而且山上也有草原可以放牧。
双方你追我逃二十余里，俺巴孩的嫡长子哈丹，也就是此前被韩世忠在山里大败那位，领着俺巴孩系的所有精锐突然从山中杀出。
这些精锐只有2000人，但有60多副铁甲、400多副皮铁混合甲，剩下的清一色装备皮甲，并且所有人都带着足够多的铁箭。
此时此刻，朱忠明、朱明义两部军队，由于长距离追杀敌人，已经追得散乱不堪。在宽度十余里的战场上，东一坨西一坨，只知道追杀前方之敌。
哈丹这两千蒙古精锐突然杀出，拦腰冲向朱忠明部的一股骑兵，瞬间扭转了战场局势。
朱忠明亲率本部过去救援，阻止蒙古伏兵扩大战果。但那些蒙古精锐，在哈丹的率领下继续横冲，根本就不理急匆匆赶来的朱忠明。
与此同时，一直在“逃跑”蒙古主力，在俺巴孩的带领下折身杀回。
大概有两千多归附大明的草原骑兵，瞬间遭受前后夹击，当场就被杀得四散而逃。朱明义由于冲得太靠前，一时间无法脱离战场，被俺巴孩的次子率兵斩于马下。
见前方部队溃散，朱忠明大惊失色，率领残部逃之夭夭。
俺巴孩率军追杀近十里，吹号下令打扫战场并撤退。他们的作战目标是重创敌人，并把岳飞的主力吸引过来，还要赶紧撤走免得韩世忠杀来。
此战，10000蒙古骑兵投入战斗，阵亡400多人、重伤80多人。另有3000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主要是遭受箭伤。
而朱忠明、朱明义两部，有6000余骑兵投入战斗，被斩杀2800多人，其中一些是被俘之后遭到处决。就连朱明义本人也阵亡了。
哈丹喜滋滋过来回报：“父亲，这次缴获了1700多匹没受伤的战马。从尸体上扒下的2000多副甲，有16副是铁甲！”
“很好，歇息片刻就撤退！”俺巴孩也很高兴。
十六副铁甲，这属于重大收获，更何况还有许多皮甲和皮铁混合甲。
待战马和士兵稍微恢复体力，俺巴孩便率军沿着也里古纳河南岸撤走。他不但害怕韩世忠杀来，还怕岳飞突然出现，更害怕遭到韩、岳二人的前后夹击。
当日下午时分。
俺巴孩大胜之后的喜悦荡然无存，因为前方出现了明军的侦查骑兵。
随着明军侦骑吹响号角，越来越多明军骑兵赶来，俺巴孩变得面无血色。
那個方向，只能是韩世忠的部队。
“韩世忠怎来得这么快？”俺巴孩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判断为运气不好刚巧撞上了。
如果韩世忠是接到消息赶来，那至少也要明天上午才能赶到。而且，能够明天上午赶来的，一定是快速增援、人困马乏的疲兵。
哈丹已经被韩世忠打出心理阴影，此刻喃喃自语：“难道长生天也在保佑明人吗？否则韩世忠怎会在这里？”
长生天有没有保佑不知道，但电报之神肯定站在明军这一边。
此时此刻，眼前这些蒙古骑兵奔袭而来，又在上午经历了一场恶战，中途只休息半个小时便撤退。他们才是真正的人困马乏！
韩世忠的部队，只有五千骑而已，其余早就返回漠南了。因为在漠北留太多军队，粮草根本不够吃。
“呜呜呜～～～～”
战斗号角吹响，五千大明骑兵席卷而来。
其中四千，是人穿中型棉甲、马披轻型战铠的骁骑兵。剩下一千轻骑，也人人穿着轻型棉甲。
跟这些大明骑兵比起来，蒙古骑兵穷得就像叫花子！
对了，随着车阵的改进完善，以及火器的日渐普及，大明重骑兵数量不增反降。
目前整个大明的重骑兵部队，只剩下2500人。一千在洛阳做禁卫军，一千在山丹马场附近，还有五百在安西都护府。
骁骑兵部队则相应扩编，能冲阵，能奔袭，用起来比重骑兵顺手得多。
当然，大明君臣眼里的骁骑兵，往往被周边势力视为重骑兵……
人马俱披甲胄，不是重骑又是啥？
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大明骑兵，朝着疲惫的蒙古骑兵加速冲杀。
俺巴孩的第一反应不是接战，而是放弃备用马匹和粮草，率领全军朝着东南方向逃跑。傻子才硬碰硬！
“吹号，轻骑拦截。”韩世忠下令。
他们早就有预案，号声响起之后，一千大明轻骑立即向南奔去。
韩世忠和岳飞虽然一直在漠南做都护，但他们的部将却多有调动，否则十年时间足够半军阀化了。
此时此刻，率领一千轻骑出击的将领叫翟琮，是三年前才被调派到韩世忠麾下的。
不过嘛，他们也算老相识了。
翟琮是翟兴之子，历史上父子、兄弟、叔侄数人起兵，先是因保护赵宋皇陵而立功。后来在中原一片混乱之下，翟家军在洛阳一带抗金，兵自己招，粮自己征，朝廷只负责封官。
翟氏七百乡兵奇袭洛阳，生擒已经降金的洛阳主将，又主动出击连战连捷，还多次击败围攻洛阳的金兵。可惜，翟氏兄弟的部将，连续有两人被金兵收买。
翟琮的父亲、叔叔、兄弟、堂兄弟，全部被叛徒联合金兵害死。他自己领兵在外幸免于难，以少量兵力直取洛阳为亲人报仇，生擒伪齐的洛阳留守孟邦雄，后来突破包围从洛阳一路杀到襄阳。
这个时空，翟氏诸人是在洛阳被韩世忠收服的，后来打散了调来调去安排在各军为将。
却说翟琮率领一千轻骑，被韩世忠派去阻拦蒙古骑兵逃跑。
蒙古人朝东南方遁逃，翟琮径直往南阻隔。两军接触时，翟琮已在蒙古大军中前部的侧方。
纠缠阻拦？
翟琮直接冲锋！
即便只是大明轻骑，他们的兵甲也优于大部分蒙古骑兵。
俺巴孩紧急调遣次子勿库术去阻拦。
勿库术率兵匆匆转向接敌，翟琮已经把轻骑当骁骑使用，一马当先直冲到他面前。
翟琮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却有多次生擒敌方主将的记录，其中还包括金国的河东都统保骨。
此时翟琮连发三箭，射落三个蒙古骑兵之后，迅速收弓持枪冲入敌阵。他自己中了两箭，战马也中了一箭，却是越战越猛，接连挑翻好几个敌骑。
然后，直冲勿库术而去，因为勿库术穿着铁甲！
勿库术没遇到过这种疯子，一时间竟被翟琮的威势所摄，下意识减缓马速让亲卫去阻挡。
翟琮的部下也跟着冲阵而入，在其鼓舞下个个奋勇厮杀。
转眼间，勿库术的亲卫死伤十余人，勿库术吓得直接勒马逃走。
翟琮追上挺枪猛刺，刺在勿库术后背的铁甲上。他打马加速追赶，探身用左手去抓，揪住勿库术将其从马背上拽出，然后随手扔到地上继续向前。
落地之后的勿库术，很快就被战马踩死。
翟琮不管不顾，直取俺巴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