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73章

作者:王梓钧

  朱铭嘀咕道:“难怪山贼占据此地几十年,还不时有外来人口加入,这人丁却一直兴旺不起来。得请个医生定居才行!”

  白胜是个有主意的,说道:“白市头的赵郎中,除了儿子学医之外,好有个学徒帮忙。这里地界太小,看病的不多。他那徒弟,已经学了十多年,坐诊都坐了好几年,就是不能出师。”

  “明白了,地方太小,徒弟出师,会砸师父的饭碗,”朱铭高兴道,“给你个差事,把赵郎中的徒弟请来。只要他愿来,立即给二十亩地。如果他全家都来了,一人另给一亩地,就算娃娃也有地。全家都过来了,我再赏他两亩水田!”

  “那他不来是傻子。”白胜笑道,这个任务太轻松了。

  给再多山地都是虚的,两亩水田却极有含金量!

  上白村和下白村那边,有些家庭拥有几十亩地,却连一亩水田都没有,全被富户给控制了。

  当天下午,白胜就去请医生。

  医生还没来,张广道先回来了。

  而且,又带回十四个逃户,还有一群私盐贩子。

  张广道介绍说:“村长,这位是刘鹏刘兄弟。他听说小白员外没了,打算过来卖私盐。”又说,“刘兄弟,这便是杀祝宗道、白宗敏,带兵踏平黑风寨的朱铭朱都头。”

  “久仰久仰,”刘鹏拱手奉承道,“朱都头的大名,西乡县哪个好汉不晓得?俺村里就有两个弓手回家,还带了好多赏钱,说是朱都头赏赐的。大夥都说,朱都头仁义,跟着朱都头做事不吃亏!”

  朱铭开怀大笑:“哪里哪里,都是弟兄们一起奋力杀贼。既是自家兄弟,肯定不能让他们吃亏。”

  弓手都头这个职务,虽只是临时任命的,大家却喜欢这么叫。

  就像武松打虎做了都头,卸职之后,还是有人称呼其为“武都头”。

  一种身份的象征,老百姓就吃这套,便是江湖好汉也不例外。

  刘鹏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小白员外跟祝二勾结,霸占这边的私盐路子。他卖盐每斤二十文,还得自己去白市头买。现在俺把盐运到江边,每斤只要十五文!这是看在朱都头面子上,不然每斤最少十六文。”

  “不能再便宜点?”朱铭还想讲价。

  刘鹏说道:“朱都头若是不信,可以问张三哥。全县的私盐,哪个比俺卖得便宜?明年估计还得涨价,不管是新来一个主簿,还是新来一个县尉,卖私盐的都得给他上贡。”

  好嘛,这还属于缉私窗口期。

  张广道暗暗点头,示意这个价格确实很低。

  朱铭说道:“我在江南去过,那里的私盐只卖几文钱。”

  “江南能比吗?”刘鹏无语道,“这里卖的都是川盐,从巴州运过来,一路得翻山越岭。还有好多巡检关口要查,不花钱打点没法通关。”

  “原来如此,”朱铭笑道,“那就每斤十五文!”

  朱铭不是为了压价,纯粹是想打听私盐的来路。

  现在打听清楚了,私盐是从巴中运来的,走的是米仓道,需要翻越米仓山。

  川盐不似淮盐那么好管控,保不住就在穷乡僻壤打出一口盐井。这种盐井叫做卓筒井,官府根本无法收税,因此四川的私盐极为泛滥,直接把晋盐给挤出汉中的私盐市场。

  朱铭心头有了计较,今后起兵造反,必须尽快拿下四川。

  一来避免被食盐卡脖子,二来能够征收大量盐税。

  谈定了私盐价格,朱铭盛情邀请道:“刘兄弟请到寨子里吃酒!”

  “好说,”刘鹏也因拓展业务心情大爽,招呼身后一群私盐贩子,“朱都头请吃酒,今天喝个痛快!”

  这是要长期合作的,朱铭不但招待酒水,还让人杀了一头猪,并把几位甲长叫来作陪。

  几碗酒下肚,田二就吹牛逼道:“刘兄弟也看到了,杀虎口可险要得很,张三哥夜里带人爬山上来,吓得那杨英屁滚尿流!村长更是了得,提着一把宝剑,没得哪个贼人是对手。一剑就砍死一个。以前那寨主杨俊,也是在上白村,被村长一剑给捅死的!”

  “朱都头端的威风,”刘鹏肃然起敬,“俺敬朱都头一碗!”

  朱铭爽快大笑:“好说,干了!”

  这群私盐贩子,勉强可以算是小盐枭,从大盐贩子那里进货再转卖。

  朱铭严重怀疑,本县最大的私盐贩子,就是西乡首富卢官人!他都不用亲自出面,只需把私盐运到西乡县,自然有刘鹏这样的负责分销。

  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刘鹏拍着胸脯说:“朱都头是好汉,今后有甚用得着的,一声招呼俺便过来帮忙!”

  “好说,都是好汉,理应互相帮衬,”朱铭笑道,“刘兄弟若有难处,尽管来大明村。”

  这种到处跑的盐贩子,今后造反用得着。

  昨天,朱铭还在陪提学使批改士子的经义文,今天就跟一群私盐贩子称兄道弟。

  画风着实有些变换过快!

  翌日交割,达成第一笔交易,从刘鹏手里买了三百斤盐。

  今后村民要吃盐,可以到寨子来里买,朱铭也不靠这个赚钱,收点成本费再略有盈余就可以了。

  把私盐贩子送走,朱铭对张广道说:“张三哥,别急着出去招揽逃户。你带上二三十个人,跟我一道进山取东西。那里有老虎,伱是对付老虎的行家。”

  天王甲,是该拿回来了。

第87章 朱天王

  从穿越地点走到田二家里,沿途披荆斩棘,父子俩一共用了十天时间。

  现在是坐山贼主力战舰去的,当天下午就寻到那条支流。在岸边休息一夜,翌日上午九点左右,朱铭忽然命令船只靠岸。

  根据两岸的山峰形状,他已经有点印象了。

  张广道带人跟着下船,完全不知道要来干啥。

  三个多月的时间,杂草已重新长出来。朱铭拔剑劈砍一阵,大概用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三堆石块。

  那是父子俩留的标记,石块正上方的悬崖上,便是朱院长新买的宝马。

  朱铭抬头仰望,根本看不见车子,可能是新长出的树叶和藤蔓,把车身给完全挡住了。

  “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朱铭收剑回鞘,神叨叨说:“有一天王,托梦与我,说他在人间遗留宝甲。梦醒之后,我将信将疑,遂带尔等来寻找一二。”

  此言说出,众人面面相觑。

  “白胜!”朱铭喊道。

  “俺在。”白胜连忙上前。

  朱铭吩咐道:“你领三人,守在这里,我会用绳子将宝甲坠下。除了宝甲,还有别的东西。你如果发现有物什落下来,收到之后就解开绳索。”

  “好……好!”白胜觉得朱大哥睡迷糊了。

  “其余人,跟我一起坐船过去。”朱铭说道。

  下午四点左右,船行至一处河湾。朱铭很快认出来,这是他抛出树枝,用来确定河水流向之处。

  拿出干粮,靠岸休息,明天再走。

  篝火燃起,夕阳西下。

  张广道凑到朱铭身边,低声问道:“朱兄弟,山上真有东西?”

  朱铭点头说:“可能有。”

  张广道才不信什么天王托梦,他心中猜测,多半是父子俩藏在山里的宝物。

  蚊虫挺多,众人寻来一些艾蒿,扔在火堆上捂烟驱蚊。

  轮流守夜,睡了一晚。

  早晨醒来继续赶路,朱铭持剑在前方开道,田二、田三、卢旺手持柴刀,跟他一起劈砍荆棘。张广道背着大捆绳索跟上,身后十多人皆持梭镖。

  有两人还拿着铜锣,遇到老虎就敲响,老虎多半要被吓跑。

  将近二十人合力,上山速度要快得多。

  下午时分,山势已极为陡峭,朱铭估摸着方向往东走。

  “咦,这是什么物件?”田二劈砍树枝时,看到一个白色东西,上面还印着些图案和文字。

  朱铭面露喜色。

  那是用来装零食的塑料袋,父子俩离开悬崖路段时,绑在一颗树上做记号。

  “你们就守在这里,张三哥跟我过去……算了,天色已晚,明日再去。”

  天色不晚,才下午三点多而已。

  但此时过去取铠甲,估计遇到车子时都天黑了。

  又休息一晚,半夜还有老虎出没,被一通锣声吓得惊慌逃窜。

  早晨。

  张广道跟着朱铭,攀爬悬崖横着走。他心里愈发迷糊,朱家父子这藏宝地,未免也太过谨慎了吧。

  而且,是怎么把宝物运过去的?

  朱铭轻车熟路,攀行一阵,麻利跳到凸起的石台。他曾在这里撒了泡尿,还遇到一条王锦蛇,石台的青苔上,甚至还能看到瓜子壳。

  “歇歇吧。”朱铭坐下休息。

  张广道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再次发问:“真有宝甲?”

  “有!”朱铭点头说。

  张广道又问:“朱兄弟打算造反?”

  朱铭笑道:“这可不能乱说。”

  张广道却很积极:“朱兄弟若是造反,俺肯定追随,第一个冲进县衙杀了鸟官!”

  “伱为啥一定要造反?”朱铭问道。

  张广道的想法极为朴素:“官府里都是鸟官,东京城里也是鸟皇帝。以前俺想造反,是让姚大哥来做皇帝。姚大哥死了,朱兄弟也仁义。朱兄弟若做了皇帝,老百姓的日子肯定好过。”

  朱铭问道:“如果给你几千亩地,让你做富户大地主,你还想造反吗?”

  张广道冷笑:“俺家祖上也是地主,遇到贪官又有甚办法?”

  朱铭沉默苦思。

  北宋的具体情况,似乎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这里最大的矛盾,并非人地矛盾,而是官民矛盾。官府盘剥太重,导致江边大片荒地无人耕种。而底层农民,也得依附或依靠大地主,才能勉强抵抗官府的盘剥。

  许多时候,大地主虽然也盘剥小民,却又扮演着另一种角色:农民的保护者!

  客户和小民,以村落为单位,拱卫着一个或几个大地主。而大地主利用这股力量,跟官府斗智斗勇,尽量逃脱赋税和苛捐,控制农民的同时又保护农民。另外,在抵御天灾的时候,也是这样抱团取暖。

  一种……很奇特的乡村政治生态。

  当然,也不乏小白员外这种劣绅,那是真把农民往死里压榨。

  具体情况,比朱铭想象中更复杂。

  比如夔州路,甚至广泛存在封建奴隶庄园制。一个庄园主,蓄养几十上百号私兵,控制大量农奴耕种。互相之间还有协议,我的农奴逃到你那里,你应该把农奴遣送回来。

  面对官府,大地主也是受剥削阶层。

  举个简单例子,赵构在南方站稳脚跟之后,第一件事并非厉兵秣马收复失地,而是……占田!

  南逃的皇帝、后妃、宗亲、权贵,以近乎跑马圈地的形式,强行霸占南方大地主的土地。皇家占的土地叫御庄,一直从杭州附近,延伸到太湖圩田地区,甚至延伸到安徽那边。

  就连王安石家族的土地,都被皇室霸占了。

  王安石的子孙,在宣城、芜湖一带拥有大量田产,全部被皇帝派太监“买”走。那个太监的名字,被史书记录下来,名叫储毅。

  对江南地主而言,赵构不是什么皇帝,而是天字第一号土匪!

  每次打仗,都疯狂征收和买钱、和籴钱,硬生生把地主们给逼破产。然后,皇室和权贵趁机买田,疯狂扩大自家的田产面积。

  什么北伐?

  什么收复失地?

  江南地主一听这两个词,那是吓得睡都睡不着。金兵还没被朝廷灭掉,他们就要先被朝廷弄死了!

  而远离江南地区,遭遇金兵和匪患的地主,日子同样不好过。比如陆游的岳父唐仲俊,举家抗金的人物,爷爷还做过副宰相,却活生生饿死在湖北老家。

  “走吧,造反之事,以后再说。”朱铭起身道。

  张广道跟着朱铭继续攀行,以他的体力也累得够呛。

  忽见朱铭一剑劈开藤蔓,露出奇怪的东西——宝马车大灯。

  连续挥剑,把藤蔓、树叶劈开,张广道的嘴巴越张越大:那个怪物,居然能自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