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越来越多陷入混乱的女真骑兵，听到主帅的军号跟着冲过去。前方有敌人他们就杀，没有敌人就不再管别的，先脱离混乱战场跟主帅汇合再说。
想要骤然脱离战斗，可没那么简单！
一些跟友军脱节的小股部队，稀里糊涂就被大明骁骑吃掉。
事实上，明军这边也乱得很，打着打着就有骑兵掉队，然后被数倍于己的金兵围杀。
完颜宗翰已不敢贸然冲进大营，他一路吹号带着残兵聚拢，绕向大营的东侧冲入各处寨门。
终于在晨光熹微之时，完颜宗翰夺回了自己的军粮！
清点人数，只剩六千余骑，而且一个个疲惫不堪。
“岳将军，罗将军阵亡了！”
岳飞得到消息连忙奔去，看到罗汝明的尸体已被踩烂。
李彦仙麾下排名第二的骑将，在夜间混战中死于金兵之手。他跟蒲察胡盏率领的核心精锐撞上，罗汝明不仅自己身死，麾下的大明骁骑也阵亡三百多。
蒲察胡盏原为完颜娄室的部将，当年一千女真骑兵，击败三万西夏大军，就是此人做先锋去诱敌。
他带着三百女真骑兵，正面击溃两千西夏铁鹞子。继而又去冲击西夏大营，引诱三万敌军来追杀。最后把敌军引诱到伏击地点，再配合几百友军，把三万西夏兵给杀得大败而逃！
“暂时后撤，把罗将军的遗体带走，”岳飞吩咐道，“待此战结束，再好生收殓阵亡将士。去通知李彦仙将军，请他不顾一切急行军，女真骑兵不会杀向他那边。”
虽然完颜宗翰重新夺回军粮，但岳飞的战斗目标却已达成。
第一，拖延时间，等王彦率步兵来援。避免完颜宗翰率领精锐，去突袭行军当中的王彦部。
第二，挫敌锐气。
之前还拼死夺粮的女真主力，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
他们围攻李彦仙损失惨重，又被岳飞突袭乱战损失惨重。刚才拼着一口气夺取粮草，现在虽然把粮草夺回，胸中那口气却也泄了。随之而来的是茫然和恐惧，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夺回粮草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带走又是另一回事！
跟随他们南下的草原骑兵，要么投了明国，要么逃回草原。女真兵只剩六千多人，死守着一大堆军粮，连帮他们运粮的民夫都没有。
而王彦的步兵，已经一路急行赶来了。
没有战车，没有火炮，也没有带震天雷。
岳飞率领骑兵保护，王彦让步兵结阵，距离金兵大营三里地。
天色越来越亮。
金兵大营里还有残火在燃烧，军帐被烧了一大半，大片木制寨墙也被烧毁。
完颜宗翰亲自骑马奔出，用望远镜观察片刻，总算确认明军的兵力。
他被岳飞给涮了，昨晚根本没多少明军！
完颜谋衍跟过来问：“元帅，是固守还是撤退？”
完颜宗翰说：“进攻！”
“进攻？”完颜谋衍惊骇道，“如今士气低靡，而且疲惫不堪，哪里还能强攻敌军大阵？”
完颜宗翰说：“我们疲惫，南贼就不疲惫吗？眼前这些步兵，都是从大定府城奔来的，一路急行军早就累得半死。须趁其立足未稳，又没有车阵保护，全力将他们冲溃歼灭！否则的话，等到南边的明军（李彦仙），带着战车过来增援，到时候我们哪还有胜算？”
完颜谋衍已经被打怕了：“既然这些步军是大定府城赶来的，那么大定府城肯定空虚。不如我们骑马奔袭，把大定府城拿下来！”
“蠢货，”完颜宗翰说道，“大定府城肯定有守军，而且还有火炮和可以爆炸的铁火雷。就算城内守军数量很少，我们想攻破城池也有伤亡。而且去奔袭城池，这里的军粮还要不要？想要军粮就得分兵，一旦分兵怎抵得住眼前的敌人？就算我们成功拿下城池，无非是用这里的大营和军粮，换取明军的城池和军粮。到时候，还是要困守孤城！”
完颜谋衍无法反驳。
完颜宗翰说道：“现在只有一条路，歼灭眼前这些敌人。传令，各部整编完毕，立即过来决战！”
“不先吃饭吗？”完颜谋衍说，“连人带马都饿了，而且战马也还没恢复。不如先让将士们吃饱，让战马再恢复一阵。”
完颜宗翰怒道：“等我军战马恢复了，敌军的步兵也恢复了！”
完颜宗翰非常心累。
完颜闍母病死了，完颜娄室也病死了。石家奴和婆卢火虽然还没死，但伤病缠身在上京安养，根本就无法再骑马作战。
完颜宗翰手下那些宿将，只有一个银术可还能打。
银术可被派去兴中府，抵挡李宝主力。那里丢不得，一旦兴中府沦陷，辽东方向的明军攻占了锦州，就能跟这边的明军连成一片。
此时此刻，在完颜宗翰的身边，竟然连个可以商议军事的大将都没有！
女真兵开始牵马出营，他们已经给战马喂了豆料、食盐和河水。但马儿还是累得够呛，现在都舍不得骑乘。
仅剩的六千多女真精锐，刚刚被完颜宗翰一番整编。
“胡盏，你来攻坚！”完颜宗翰道。
蒲察胡盏说：“誓死不退！”
蒲察胡盏的手下，皆为完颜娄室遗留的强军。刚才就是他们斩杀罗汝明，还杀死了三百多大明骁骑。
他们自己也死伤惨重，但完颜宗翰立即补充整编。
全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些家伙，在遇到明军之前，总是以少胜多，而且战绩非常离谱。跟西夏打仗已经说过来，他们还在围困太原时，以一千骑先击败一万宋军，继而又以一千骑击败三万宋军。
岳飞那边，也在整编和恢复战马体力。
甚至还在打扫战场时，搜罗一切能用的盔甲，给表现好的草原部落装备上。
王彦麾下步兵一路急行，他们牵着驮运盔甲的骡子，全程小跑了半夜的时间。最后骡子不愿跑了，他们嫌骡子走得慢，干脆穿上盔甲赶过来。
排兵列阵，非常疲惫！
而李彦仙率领的援军，此时还在十里之外。
第832章 魂都打没了
蒲察胡盏意志坚定的翻身上马，曾经追随完颜娄室的那些精兵，此刻同样表现得视死如归。
但是！
十分钟前，刚刚补充给蒲察胡盏的士兵，却在上马的时候稍显犹豫。
他们也算是精锐，以前隶属于婆卢火。
如今婆卢火在上京养病，三个儿子先后被明军所杀，其余子嗣暂时还未成年。昨晚是婆卢火的侄子统兵，在攻打李彦仙时阵亡，部分残兵补充给蒲察胡盏凑足一千人。
他们真不敢再打了。
就算他灭掉一两个漠北部落，也只会把更多部落逼得联手讨伐他。
兵权没了，早晚是死。
南方传来一阵马蹄声，金兵惊恐不已，明军欢呼呐喊。
明军为了急行军，不但战车没带，就连巨盾都没带。陆陆续续已经伤亡二百余——大部分伤而未死，步兵大阵依旧岿然不动。
终于，有一个女真军官打马逃走，继而越来越多将士逃跑。
石家奴回京养病去了，耶律马五、沃鲁二将战死。三人的子嗣继承部队，昨晚全都损失惨重，残兵临时划拨给突合速统一指挥。
他让突合速、沙离质驱赶敌方骑兵，同时绕阵而过时射箭，甚至在阵前侧身出枪。蒲察胡盏跟在后面，率领一千精锐强冲敌阵！
疲惫的女真士兵，骑着疲惫的战马，冲向同样疲惫的明军步兵。
所谓的核心精锐，已经称不上精锐了。
他们集中一点冲击，前面派出二百骑，进行四次连续冲锋。
紧接着，又有数百女真骑兵，陆陆续续跟着溃逃。
而完颜宗翰呢？
“保重！”
他们同样是耶律马五留下的残部，友军不管他们直接投敌，他们还留下来干什么？就算这场仗打赢，也肯定不再被完颜宗翰信任。
岳飞派出一个亲兵，吩咐道：“引导他们绕回步兵大阵后方，下马除甲观战。”
明军再次弓弩齐发，对女真骑兵造成的死伤，比明军刚才遭受的更多。
完颜合住的临阵脱逃，已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突合速，金国宗室，石家奴部将，曾在山西屠杀守关宋兵数万。
几年前，跟着婆卢火打仗就死了许多，统率他们的将领换了好几个。
突合速又惊又怒，这些契丹骑兵，虽然刚编入他麾下不久，但他怎能容忍自己的兵阵前投敌？当即就率军追杀过去。
另一员女真将领沙离质，被完颜宗翰派去对战徐庆。
二十多个明军长枪手被当场撞翻，还有几个长枪手被骑兵长枪给撞倒。
本来就打不赢，明军的援兵又至，完颜宗翰的威望再高也压不住！
完颜合住能去投靠蒙古，完颜宗翰也是万万不能。
眼见无法扰乱大阵，完颜宗翰改变战术。
接下来几队女真精锐，都不敢再硬冲，射出一箭就绕阵逃走，被赶来的草原骑兵追着射箭。
一队女真兵追上去，斩杀四分之一逃兵，被完颜宗翰吹号叫回。
即便顺利逃回上京，他也会被女真贵族联手解去兵权——那些家伙对他恨之入骨。
是彻底击溃，被追杀得远远逃离战场，一时半会儿别想整队回来。
但完颜宗翰的军中威望太高，而且军法又十分严酷。这些补充给蒲察胡盏的士卒，根本就不敢提出异议，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作战。
他在漠北凶名昭著，没有哪个大汗敢放心收留，害怕他会变成第二个耶律大石。
“愿降，愿降！”
突合速还在继续领兵冲杀，奔至阵前十余步时，朝着明军大阵骑射——他的任务是动摇明军大阵，为蒲察胡盏强行冲阵创造机会。
第五队女真精锐，冲锋途中遭到大明弓箭手抛射。虽然死伤不多，却已是心惊胆战，还没冲到阵前就减速，然后挽弓放箭掠阵而过。
士气太低，不敢冲阵了……
冲击现场，双方都极为惨烈。
连番冲杀之下，有两千多草原骑兵被击溃。
李彦仙四处搜集受伤乱跑的战马和驮马，在收到岳飞请求快速增援的消息之后，立即让长枪手、弓弩手、火铳兵骑马增援。
完颜宗翰对身边的八百多亲兵说：“愿意随我死战的，今天一起尽情厮杀。想要活命的……赶紧逃吧。”
他们顶着弓弩的射击，不断朝着明军大阵射箭，而且伴随着接二连三的佯冲。
这次金兵不再直接对阵明军步兵，而是撒出去驱杀烦人的草原骑兵，以及那些已经投入战斗的大明骁骑。
历史上，斩杀种师中的便是此人。
他不敢回辽东，也不敢回上京，打算跑去投奔蒙古大汗合不勒。家人什么的顾不得了，反正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子。
耶律大石至少还有辽国大义在，只要武力慑服一两个部落，其余部落就会名义上来归顺。
“轰隆隆隆！”
王彦的步兵大阵强弩齐发，甚至还夹杂着神臂弓。
蒲察胡盏没有直接上，如此决战必须静候时机。
“突合速，你去扰乱敌阵！”完颜宗翰下令。
女真战马冲到长枪林前，不管主人如何催动，战马都自动减速保命。但还是收不住势头，连人带马狠狠撞在长枪上。
“不要射箭！”
完颜宗翰正要下令阻击，突然又有女真将领逃跑。
那是耶律马五阵亡之后，遗留下来的契丹骑兵。由于忠诚且骁勇，被完颜宗翰当成嫡系使用，军饷待遇跟女真精锐不相上下。
如此严厉的军法，在阿骨打起兵之初，其实早就司空见惯。砍了几次之后，金兵人人争相死战。
别人可以逃，他却无路可走。
如此打法，已经偏离了完颜宗翰的作战意图。
否则一直持续冲击，明军的步兵大阵肯定被冲出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