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28章

作者:王梓钧

  朱国祥吩咐道:“稻种留下,我选个晴天晒种,你带我去看育秧田。”

  育秧田,顾名思义,专门留出来育秧的。

  陆安带着朱国祥来到一块水田,还没来得及说话,朱院长已经开始拖鞋了。

  他将衣服下摆系于腰间,挽起裤腿就踩入田中。虽然还未犁地灌水,但这几天下雨,一脚踩下去,稀泥能遮到小腿。

  朱国祥弯腰抓起一把泥,只随便看了两眼,便赞道:“好田!”

  是沙壤土,非常适合育秧。

  不是搞什么正规的栽培试验,再加上没有相关科学条件,就没必要测量土壤成分了。

  朱国祥把手狠狠插下去,掏出更深的田泥,仔细观察土壤的物理性状。以他几十年的农业经验,能够肉眼观测出来,这些土壤多半呈微酸性或者中性。

  白家把育秧田伺候得很好。

  朱国祥重新回到田埂上,去旁边的水田洗净手脚,捡起自己的鞋子说:“明天,你找耕牛来犁地。务必要深翻,翻完之后,让太阳暴晒几日。”

  “俺记下了。”陆安说道。

  朱国祥又说:“准备好粪肥,要卧熟的熟肥。”

  陆安连连点头:“俺记得。”

  “等晒好了田,再来找我。”朱国祥提着鞋子离开。

  陆安再次跑回白家,把情况仔细说明。

  老白员外也是懂农耕的,听完之后,对陆安说:“这个姓朱的,看来确实精于种田。现在还看不出异常,你且照他说的做,有跟俺种田不一样的地方,再回来与俺分说。”

  下午。

  朱铭割了许多草回来,他也不知马儿要吃啥,就请教山里的茶户,专割那些牛喜欢吃的草。

  这畜生还真不挑嘴,看到美味青草,立即上前咀嚼。

  朱铭又拿出柴刀,将麦秸秆砍碎,给马儿准备干草料,一边砍一边抱怨:“老子活了二十几年,伺候女朋友都没这么费劲,你这畜生算是八辈祖宗积德!”

  瘦马已经渐渐长肉,但肋骨依旧显露凸出。

  这属于黄骠马的特征,朱铭闹不明白,还以为是马儿营养不良。

  朱国祥也不帮忙,只蹲在旁边看,问道:“你对马儿这么上心,真惦记着今后去打仗?”

  “不然呢?”朱铭没好气道,“要不是为了上阵厮杀,我早把这畜生宰了吃肉!”

  可能是青草吃腻了,马儿突然凑过来,嚼了几口秸秆,还往朱铭身上亲热的蹭来蹭去。

  “去去去,”朱铭颇不耐烦,把马脑袋推开,骂骂咧咧道,“别打扰老子做事!”

  朱国祥捡起一根秸秆,送到马儿的嘴边,说道:“这匹瘦马,也算我们穿越过来,拥有的第一个伙伴。好好想想,给它起个名字吧。”

  “就叫大黄怎样?”朱铭嘿嘿笑道,又开始不正经了。

  农耕事业即将走上正轨,朱国祥也有了开玩笑的闲心,笑着说:“叫旺财更好。”

  朱铭站起身来,认真观察这匹马。

  通体长着黄毛,两肋和肚子处有白点,头上有圆如满月的白毛。

  这是标准的黄骠马,雅称“西凉玉顶干草黄”。又因肋条外露,别名“透骨龙”。

  摸着马首那撮白毛,朱铭苦苦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么拉风名字,决定暂时随便取一个:“黄毛是金子,白毛是银子,叫‘聚宝盆’挺不错的。”

  朱国祥顿时哭笑不得,他果然跟不上儿子的跳脱思维。

  在朱国祥想来,儿子给瘦马取名,多半是什么驹、什么龙,又或者麒麟、闪电、踏风之类,万万没想到是啥都不沾的“聚宝盆”。

  但凡脑子正常点,会给马儿取这破名吗?

  “朱大郎,俺来了,俺要听故事!”

  一个小胖子带着家仆,大老远就扯开嗓门高呼。

  朱铭热情迎接,指着马儿说:“郑小官人,这是我捡来的马,刚刚起了个名字,唤它作聚宝盆。”

  郑泓感到疑惑:“怎就叫聚宝盆?”

  朱铭解释说:“黄毛是金子,白毛是银子,满身金银,大大的富贵。”

  听得这般寓意,郑泓竟拍手赞叹:“真个是好名字,俺便想破脑袋,也定然想不出来!”

  朱国祥陷入沉默,他已经感觉到了,眼前这小胖子也脑袋有坑。

第33章 丙午乱,猪骑马

  郑泓扫了一眼马屁股,完全不当回事儿,还笑嘻嘻提醒:“你这匹马,可不能牵到城里,官差抓到了要吃板子。”

  “捡来的,就养在家里骑骑。”朱铭说道。

  就众人看待被盗官马的态度,便知宋朝已经烂透了,都不把官府当回事儿。

  去年蔡京复相,任务只有一个:为宋徽宗捞钱!

  等到花石纲大兴,那才叫热闹呢。

  家仆扛着把交椅来,就似长了靠背的马扎,才将那交椅拉开,郑泓一屁股便坐下。

  这小胖子,已懒到极点,能坐就不站,能躺便不坐。

  朱铭继续切砍秸秆,随口问道:“李二郎和白三郎,他们两个怎没来玩?”

  郑泓掏出一包果脯,塞进嘴里说:“他们两个装模作样,还在习练时文呢。都到乡下了,也不正经耍耍。白三郎倒也罢,须得认真备考,他李二郎哪有考不中的道理?”

  “确实。”朱铭笑着附和。

  身为州判之子,只要不是草包,中举犹如探囊取物。

  离家两千里以上的官员,亲戚可在其任职地考试。由转运司负责监考,名曰“别头试”,录取率高达30%,还不占用当地举人名额。

  发展到现在,距离远近已被无视,只要异地做官都能享受。而且舞弊成风,官员品级越高,亲戚就越容易中举。

  知州、州判这种级别,他们的兄弟子侄,起步就是一个举人!

  家在楚州(淮安)的李含章,随父跑到洋州来干啥?当然是考试方便啊。

  郑泓对自己的家仆说:“你去帮忙切草,让朱大郎歇一歇。”

  家仆连忙走到朱铭身边,笑着说:“朱秀才,这等粗活,让俺来做便是。”

  朱铭乐得轻松,把柴刀递过去,回屋搬来板凳坐下。

  郑泓起身拖了拖交椅,挨得朱铭更近,低声问道:“你卖了支好笔给白三郎?”

  “卖了。”朱铭回答。

  郑泓问道:“还有没有,俺也买一支。”

  朱铭想了想,说道:“有。”

  “剩几支?”郑泓又问。

  “不多。”朱铭答得模棱两可。

  郑泓笑着说:“俺全买了,价钱好说,肯定比白三郎出价高。”

  朱铭却嫌钱多,回道:“只卖一支,全买免谈。”

  郑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仔细看了朱铭两眼,才恢复微笑说:“有钱也不赚?”

  朱铭反问:“郑小官人买恁多笔作甚?”

  “送礼。”郑泓也不隐瞒。

  “送礼一支便可。”朱铭说。

  “哈哈哈哈!”

  郑泓把果脯放回口袋,拍手笑道:“朱大郎,你比俺想象中更有趣。俺家是生意人,物依稀为贵,市面上若有好东西,能买断当然要买断。一来可以居奇涨价,二来送礼也能当孤品送出。”

  朱铭抱拳作揖:“受教了。”

  拿出丝巾擦净手中糖渍,郑泓继续说:“只买一支也行,开个价吧。”

  朱铭狮子大张口:“三百贯。”

  郑泓忍不住翻白眼:“俺虽读书不行,却也不是个傻子。你卖给白三郎六十贯,卖给俺却要三百贯,属实差得有点太多。”

  朱铭解释道:“在这洋州,此物只我手中才有,卖一支便少一支,越往后卖自然就越贵。”

  郑泓不理这套说辞:“八十贯,多出一文俺都不买。若是肯卖,俺便认你这个朋友。”

  朱铭顿时笑容满面:“小官人的面子,一千贯也值,这笔买卖就说定了。只有一个要求,还请小官人遵守。”

  “讲。”郑泓道。

  朱铭说道:“莫要张扬,不让第三人知晓。”

  “俺嘴严,保证不说,”郑泓掏出几枚银钱,“这次出门得急,也没带几个,先把定钱给你。”

  “好说。”朱铭接过钱币,发现并非铁钱,不由多看了几眼。

  宋代也是有金银币的,尤其是徽宗朝,因为铜料奇缺、纸币作废等缘故,铸造了大量金银钱币填补空缺。

  至于银价,一两银子已经涨到2000多文,这是蔡京滥发劣钱造成的。

  “短佰”也愈发普遍,就连铁钱都能“短佰”,简直离谱到家了。(注:短佰又称省佰,不足一百文钱,却能做一百文交易。即良币的购买价值,已经超过其本身币值,官府收税都认可这种情况。)

  一直在辅导孩子念书的朱国祥,不知何时已将毛笔拿来,直接递到郑泓的手中。

  郑泓惊讶道:“俺只交了定钱,你们便肯给货,就不怕俺不认账?”

  朱国祥微笑道:“郑家的信誉,比一支毛笔贵重得多。”

  父子俩现在不愁吃的,钱财反属其次,只想搭上郑家那条线。

  “果真爽利人,”郑泓起身抱拳,“今后有甚困难,去了洋州,报俺名号便是。买笔的余款,等俺回家以后,立马差人送来。对了,这笔有什么说辞,俺也记不住,能不能写在纸上,送礼时俺才好吹嘘一番。”

  “可以!”

  朱国祥从白祺那里要来笔墨,把湖笔的推销用词给写上。

  郑泓吹了吹墨迹,等墨水干得差不多,便折起来收进怀里。

  办完正事,这厮再次掏出果脯,还托着纸包问:“两位要吃不?”

  朱国祥没好意思去拿,朱铭却不客气,狠狠抓了一大把,他认为自己需要补充糖分。

  一块果脯塞进嘴里,郑泓忙不迭发问:“二位真个去过海外?”

  “家父出海过。”朱铭说道。

  郑泓兴致勃勃:“快讲讲,俺还没见过大海呢。”

  一回生,二回熟。

  编起故事来,朱铭已经颇有经验,乱七八糟瞎鸡儿胡侃,把小胖子听得一愣一愣。

  当然,也不是全都信,郑泓更多的是当故事听。

  洋州的新奇玩意儿,郑泓已经玩腻了,他性子又懒不喜远游,总爱向人打听陌生的世界。

  讲着讲着,朱铭突然回屋,抓来一把玉米种子:“请看此物。”

  “这是……粮食?”郑泓猜测道。

  朱铭开始放大招了:“此物唤作玉米。家父在海上遭遇飓风,连人带货,皆沉入海底,我朱家就此破落。在那次海难中,家父抱着桅杆,漂流至一岛屿。岛上有个白发老者,自称已活八百岁,赠予家父这玉米种子。”

  “遇到了仙人?”郑泓下意识不相信,觉得朱铭在吹牛逼。

  朱铭一本正经道:“老者说他不是神仙,只是一修道散人。不但将玉米种子赠予家父,还说了十二个字:丙午乱,猪骑马;西北出,安天下!”

  郑泓瞬间坐直身体,两只眼睛死盯着朱铭。

  不远处的朱国祥,闻言也瞬间转身,一脸无语的看着儿子。

  谶纬,不是啥稀奇玩意儿,读书人多少都知道。

  大楚兴,陈胜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郑泓忽又缩回交椅,嚼着果脯,一脸痴笨相:“啥意思?俺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