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202章

作者:王梓钧

  宋代的一石并非120斤,而是92.5宋斤,换算过来即59.2千克。

  一万石,即592吨。

  魏群说道:“我只卖五千石,多了没把握收来。”

  “五千石也可,请阁下开价。”钱琛道。

  魏群却说:“今年不同以往,北方各地春旱,还不晓得粮价是多少。阁下五月份再来,到时候根据实情来谈价。”

  钱琛直接转身,朝魏泰作揖:“不料魏氏也如别的粮商那般,只想着囤积居奇,半点不顾百姓死活。罢了罢了,我再去南边看看。”

  魏泰的面子有点撑不住,他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钱琛刚才故意拍马屁,就是打算忽悠他卖粮而已。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传出去他面子往哪搁?当即对儿子说:“价钱可以先谈谈。”

  魏群不敢违抗父命,狮子大开口道:“麦子每石1500文!”

  北宋粮价,波动极大。

  就全国平均米价来算,大中祥符元年,每石才80文。

  仅过了三十年,范仲淹那会儿,每石米就涨到300文。

  又过四十年,因为河湟开边,每石米暴涨至700文。

  此后,就在300文到700文之间浮动,个别地区丰收能降到150文以下。

  直至宋徽宗继位,各种矛盾爆发,米价长期高于600文。这两年跟西夏打仗,各地灾害频发,加之滥发大额铜钱,一路飙涨已经突破1000文。(方腊起义之后,每石米在2500文到3000文之间。)

  襄阳这边的麦子,徽宗朝初年因为打仗,曾经涨到过每石1200文。后来也曾下降到600文,但去年又涨至900多文。

  京西南路的南部,荆湖北路的北部,也即后世湖北省的主要区域,在北宋属于全国粮价最低的地方。

  因为湖北地广人稀!

  受五代战乱影响,人口一直稀缺。随着朝廷的鼓励移民和垦荒政策,湖北人口渐渐增多,至元丰年间达到巅峰(90万户)。

  此后,朝廷盘剥日重,人口不增反减,大量农民涌向城市或逃进深山,甚至是大老远逃到别的路分。

  至宋徽宗崇宁年间,居然下降到77万户,江陵府(隶属荆湖北路)的户口更是直接减半。

  大量土地抛荒,地主即便想要耕种,也招不齐那么多佃户。

  “1500文的麦子,老先生见过吗?”钱琛笑着看向魏泰。

  魏泰的面子是真挂不住了,呵斥儿子说:“不可漫天要价!”

  魏群却说:“父亲,西北战事未平,北方各路又有春旱,今年的麦子肯定涨到1500文以上!孩儿喊价,已经是往低了喊。”

  魏泰说道:“再降降。”

  魏群想了想:“1450文。”

  钱琛说道:“一口价,1200文!我打听过了,襄阳这边的麦价,历年来最高也就1200文。”

  “白日做梦!”魏群懒得再纠缠。

  魏泰却说:“就1200文,立即签契书!”

  “父亲,你糊涂啊。”魏群已经无语了。

  那感觉,就像是老父亲被无良销售忽悠,拿出家里全部存款去买保健品。

  魏泰的暴脾气又炸了,抄起拐杖说:“老夫清醒得很,一石麦子1200文,我魏家也有得赚。能救济百姓,少赚点又如何?再敢多言,打死你个不孝子!”

  钱琛表情严肃,朝魏泰长拜一揖:“老先生心系百姓,晚辈佩服之至!”

  这高帽子扔出去,魏群不卖也得卖,否则他就是不孝。要么被父亲打死,要么把父亲气死。

第240章 老家伙们的智慧

  拿着小麦期货合同,钱琛喜滋滋返回,推掉了魏家的好意留客。

  5000石麦子已经足够,总价六千贯(足佰)呢。就算想买更多,他也付不起订金,金州官府更是拿不出恁多钱来。

  这趟太过顺利,出乎钱琛预料。他的最坏打算,是在长江中游都买不到粮食,最后只能去太湖地区求购。

  太湖很远,运输成本过高。

  魏群坐在书房,目视刚刚签署的合同,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逆子,可在腹诽你爹老子?”魏泰拄拐杖站在窗后,目送孙子带着客人离去。

  魏群没好气道:“不敢。”

  魏泰似在回忆往事,幽幽说道:“元符三年,新君继位。章子厚(章惇)曾荐我入朝为官,你可知我为何拒绝征辟?”

  魏群回答:“父亲淡泊名利。”

  “放屁,”魏泰说道,“你爹我做梦都想着当官。”

  魏群又说:“因为章子厚反对新君父亲是害怕受其牵连?”

  魏泰给了儿子一个白眼:“有伱姑父在朝,我怎会被章子厚牵连?”

  “那父亲有何顾虑?”魏群好奇道。

  魏泰说:“我怕被你姑父牵连。”

  魏群:“……”

  魏泰解释道:“你姑父那直性子跟我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臭味相投。官家做端王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了,看似气度高雅,实则小肚鸡肠。你姑父那脾气做宰相,迟早跟官家闹起来。舒王在时,新法都难推行,你姑父又怎推得了?”

  曾布在史书里,是被列入《奸臣传》的。

  但曾布真是奸臣吗?

  王安石曾言:“自议新法,始终言可行者,曾布也;言不可行者,司马光也。余皆前附后叛,或出或入。”

  王安石看人是极准的,曾布一辈子都在维护新法。

  只不过他的维护方式,把王安石都气得够呛,竟然弹劾吕嘉问以市易法剥削百姓。

  这就给旧党落下口实,你新党骨干都抨击新法,说明新法肯定有问题啊!

  曾布此举,被王安石视为背叛,遂将其贬出朝堂。

  但当时新党得势,曾布吃饱了撑的要背叛呢?他是真认为市易法的执行出了大错。

  后来旧党得势,把曾布召回朝堂,曾布却始终维护新法,遂又遭到旧党的排斥。

  可见他从来就没变过,对于新法的坚持,比所有人都纯粹。

  曾布真正的问题是性子太直,而且还有点霸道。他为了赶走蔡京,竟然当面威胁掌权的向太后。

  而蔡京啥都不说,向太后的弟弟强拆民宅,事情闹大了蔡京去摆平。向氏子弟有啥麻烦,也是蔡京出手帮忙,向太后当然要死保蔡京。

  向太后下台,宋徽宗亲政,蔡京被贬去杭州。

  过于强势的曾布,便跟宋徽宗有了正面冲突。而蔡京疯狂贿赂童贯,又联络曾布的仇人吕嘉问,轻轻松松就把曾布给扳倒。

  魏泰说:“你姑父最大的错误,便是拥立当今这位官家,我当时劝了他也不听。”

  “谁又能料到,官家昏庸至此呢?当时的官家,只不过一清闲宗室而已。”魏群说道。

  魏泰摇头:“你姑父和官家,先皇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眉来眼去。还有一个驸马都尉王诜。他们三个,由高俅暗中联络。否则端王邸臣那么多,凭啥高俅能做太尉?真当高俅只会写字踢球?”

  宋徽宗曾把高俅比作宋昌。

  宋昌是谁?

  吕氏遭到诛杀,代王刘恒惊疑不定,臣属皆劝其继续观望。唯独宋昌,建议刘恒立即去长安,刘恒于是进京成了汉文帝。

  所以,大家仔细想想,宋徽宗能够继位,高俅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

  当时的情况是,宋徽宗提前好几年,就开始结交王诜、赵令穰等外戚宗室。通过外戚宗室,反复给向太后洗脑,让向太后对端王产生好感。

  苏轼把府中小吏高俅,推荐给曾布做小吏。

  曾布又说自己的小吏够用了,顺手扔给王诜。而王诜派高俅给端王送篦子刀,恐怕是趁机送去情报。王诜是有前科的,曾被宋神宗斥责“泄漏禁中语”。

  也即是说,曾布负责外朝,王诜探听内廷,高俅常驻端王府负责联络。三人合力,把宋徽宗给扶上去!

  “你姑父的事,多说无益,”魏泰说道,“蔡京此人,恐怕放肆不了几年。”

  魏群说:“蔡京年迈,确实时日无多。”

  魏泰却说:“官家猜忌之心甚重,蔡京嚣张跋扈,怎不被皇帝忌惮?郑居中、王黼等人羽翼丰满之时,蔡京就该告老还乡了。你二弟也在做官总不能攀附奸党,这个朱成功就很不错。小小年纪便已是朝官,而且颇有舒王遗风,或许他宰执朝堂能够再启变法。”

  “那得等多少年啊。”魏群感觉不靠谱。

  魏泰说道:“十年不成,便二十年。舒王与我是忘年交,你姑父也一辈子都想变法强国。当今官员,敢骂蔡京的不少,骂了蔡京还能做事的却没几个。朱成功的年龄恰好合适,在金州上任才一两个月,就能压得通判毫无反抗之力。这手段,我是自愧不如,很像你姑父年轻的时候。”

  魏群没再接话。

  魏泰继续说:“今秋州试之后,应物和应时若没中举,便让他们去金州拜朱成功为师。卖粮损失的一千五百贯,便当做他们的拜师礼了。”

  魏应物、魏应时,是魏群的儿子和侄子。

  魏群终于服气:“还是父亲看得明白。”

  魏泰又开始装逼:“真当你爹老子,是个糊涂透顶的老朽之辈?当年舒王位高权重,却与我一见如故,愿与我论忘年之交。舒王会跟一个糊涂鬼交朋友?米元章(米芾)何其高傲之人,他来邓城寻我不见,千里迢迢赶去东京。去了东京,得知我已回乡,又千里迢迢赶回邓城,只为与我谈诗论道。”

  这种话,魏群已经耳朵听出茧子了,当即连连附和,并不打断父亲吹牛逼。

  ……

  东京,鲁国公府。

  蔡攸拿着封信前往父亲的书房,看到弟弟蔡條也在,瞬间就有些不高兴。

  蔡京、蔡攸父子反目,关键人物便是蔡條。

  近些日子,蔡京的视力愈发不好,许多公务都是交给蔡條处理。等再过两三年,蔡京彻底不能视物,便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蔡條,于是蔡條就成了北宋的“小阁老”。

  蔡條还是韩琦的孙女婿,大量援引韩家的门生故吏,一时间竟然权倾朝野。

  蔡攸反而成了边缘人物,气得跑去宋徽宗那里告状,请求皇帝把自家弟弟给弄死。

  此时此刻,蔡京念,蔡條写,父慈子孝,一派和谐景象。

  蔡攸站在旁边满腔嫉妒,这个弟弟出官之后,愈发受到父亲宠爱,而且还获得官家宠信,皇帝亲切呼其为“蔡十三”、“十三郎”。

  亲兄弟咋地了?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蔡條帮忙写完密奏,蔡京才开口道:“六郎所来何事?”

  蔡攸回答说:“朱铭那厮调任金州,胡作非为,禁止百姓淘金,祸害民生不浅,通判李道冲难以应付。要不,再将其调走?来回调任令其不得安生!”

  蔡京没好气道:“你真当这朝廷是蔡家的?寻常知州,来回调动自然可以。那朱家父子有官家护着,怎么可能想调就调?”

  蔡攸说道:“可以请官家亲自调动。”

  “调去哪里?”蔡京反问,“调去杭州还是洛阳?到了繁华州府,他的祸害就更大。不如把他钉在金州,穷困之地随他闹腾。朱国祥已经归乡探亲,朱铭又远在金州,他们最好是永远别回东京,在官家面前提都别提起。这二人远离东京越久,圣眷就越淡薄,或许官家哪天就把他们忘了。”

  “父亲所言极是。”蔡攸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蔡京叮嘱道:“记住,有关朱家父子的消息,能拦截就全部拦下,莫让官家再听到他们的名字。父子俩的密奏……也尽量拦下!”

  蔡攸说道:“密奏恐怕拦不住,薛道光与这父子关系匪浅,他进宫时能亲手将密奏交给官家。”

  “能拦就拦拦不住便算了,”蔡京说道:“别只盯着朱家父子,郑居中和王黼才是心腹大患。你与官家嬉戏之时,须引导官家厌恶王黼。”

  蔡攸叫苦道:“王黼不要面皮的,惯会扮成妇人小丑取悦官家。他与李邦彦,一唱一和,反在排挤孩儿。”

  蔡京戴着老花眼镜,贴近了检查刚写好的东西,头也不抬道:“那就多进花石纲,越奇异越好,官家喜欢新奇物什。今春大旱,注意漕粮,莫让东京缺吃的。”

  “是!”蔡攸应承。

  “去吧。”蔡京说道。

  蔡攸躬身退出书房,见弟弟把脑袋凑过去,在父亲身边耳语着什么,顿时心情变得更不畅快。

  他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李道冲身上,写信臭骂一通,埋怨李道冲屁用没有。又勒令李道冲安生一些,好好在金州待着,莫要再跟朱铭起冲突。

  正如蔡京所言,把朱铭钉在金州最好,穷乡僻壤随便折腾,几年不挪窝就更好了。

第241章 石元公初显手段

  “大判,姓朱的出城了!”

  “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