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好样的。”薛白拍了拍他的头,问道:“吃过了吗?”
“吃得很饱,青岚阿姐给了我们很多吃的。六哥,我们在这里吃这么多没关系吗?”
“哈哈,当然没关系。”杜五郎笑道:“你们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多谢五郎。”薛崭行礼之后,又向看薛白。
“嗯,不用太拘束,但也别给人添麻烦。再住几日我们就回薛宅,再请个先生教你们读书可好?”
“好。”
薛崭其实不想读书,想去从军,效仿曾祖父建功立业,重振门楣,但眼前的六哥虽是才回来的,说话他却很愿意听。
“六哥好厉害,真的能回家吗?”薛七娘薛问道:“那阿爷……”
“七娘。”
薛崭赶紧拉开妹妹,好像怕她一问真能把薛灵问回来。
***
夜幕降下。
青岚给薛白擦着头发,说着今日与薛家诸人的相处,又答应接下来他不在的几天照顾他们,之后不情不愿地离开,自回后罩院去。
薛白换了春衫,犹豫了一下,将屋门栓上,把桌案推到门边抵住。
心里虽有些期盼杜妗今夜再来,彼此却都很清楚这段关系是见不得人的,她大抵有些嫉妒杨玉瑶的权势,而他还是得回馈杨玉瑶。
……
这一夜睡得很沉,薛白醒来,搬开桌案,打开门,便见到青岚端着早膳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那。
“郎君是想懒觉,防着我进去吗?”
“是吧。”
青岚才不怕他,不满道:“郎君自己说要读书上进的,下次不能这样……好不好?”
她话说完了才想起问一句好不好。
杜家姐妹却是已经去丰味楼了,看起来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好。
薛白收拾停当,驱马出门,心想薛灵之事办到这样已然足够。
倒是昨日颜真卿因为办案耽误,忘了给字帖。这其实是好事,最好今日也忘了,方有机会多去拜访。
只拿一份字帖,哪能比得上拜师有益?
大唐官场要的才干与声望,这两方面,薛白认为颜真卿都能对他助益良多……
第75章 孝子
这是一间牢房。
吉温有气无力地缩在角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的臭味让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罗希奭要他作的伪证他都作了,杨慎矜审问时他能直说的都直说了。只是陇右死士案之前一直没结案,因此他还没定罪,被关在大理寺。
忽听得牢门打开,铁链叮啷作响声中,一个身材高大,伤痕累累的犯人被拖了起来,单独被送到隔壁关押。
吉温四肢并用爬了几步过去,拨开散在眼前油糊糊的头发,仔细一瞧,在昏暗的火光中认出了对方。
“杨中丞?”
“吉温?”
“真是杨中丞?”吉温大为惊诧,“你怎么也沦落至此?”
“我冤枉,东宫陷害我……”
杨慎矜身上的镣铐比吉温重得多,艰难地爬了几步,才凑到吉温附近,与他隔栏说话。
“你上次说的那些陇右死士,死在我宅中了。”
“什么?”吉温大惊失色,“杨中丞,你是唯一相信我的证词之人啊!”
杨慎矜闻到一股恶臭,他素来高雅,此时竟也不嫌弃吉温,唯有老泪纵横。
两人一起哭了许久,分析了整桩案子,倒也梳理出不少线索。
这种共患难的情谊虽短,却比罗钳吉网的假情假意坚实得多。
狱吏们提着灯笼过来。
“这个是吉温。”
“别杀我!”
吉温一惊,吓得整个人往墙角缩去。但狱吏们已不由分说地上前来,架起他便往外拖。
他拼命想把脚钉在地上,却还是被拖出了牢房。
前面忽然一片光亮,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拼命闭上了眼,泪水不停往下流。
“别杀我!我冤枉的啊!”
“吉法曹,别来无恙。”
吉温转头看去,一见是罗希奭,登时打了个寒颤,魂飞魄散。
“罗钳,别铰我了……求伱!”
“吉法曹言重了,你这次立了大功,还得了圣人御口嘉奖,可喜可贺啊!”
吉温一愣,瞪大了眼,问道:“你说什么?”
“不正是吉法曹发现了杨慎矜谋反的迹象,决计要搜查杨家别宅吗?”
看着罗希奭那一张一合的嘴,吉温恍在梦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大叫道:“对!”
他向着兴庆宫的方向跪倒,大哭道:“圣人!千古明君,千古明君啊!”
哭得昏天暗地,因他真的太委屈了,罗希奭的酷刑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罗希奭扶着他起来,道:“此案最早是由你查出,你也参审,越快定案越好,不可再有差池。”
“我要见右相。”
“定了案,右相自会见你,否则你要右相与此案有牵连不成。”
“放心,我的手段你知道。”
吉温顷刻间已完全忘了不久前与杨慎矜的交情。
就在这日,他重新披上官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审杨慎矜。
以“驴驹拔撅”之法来审。
狱吏们把杨慎矜上身固定在枷锁上,把他的双脚卡在木驴上。
用捶子敲打木驴,木驴往前移,“咔”的一声卡住不动,把杨慎矜拉长一点。
接着是第二下捶打,杨慎矜渐渐地开始惨叫不已。随着捶打声,木驴越来越远,他六尺有余的身躯被拉得更长,腰细得像是随时可能断裂开来。
“招……我招了……”
他知道这是谋逆大罪,但真的扛不住了。
一桩大案,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定案。
……
这日,吉温还见到了杨钊。
杨钊的官袍已从浅青换成了浅绿,绣着直径一寸的小朵花,很是鲜艳。
“哈哈哈,鸡舌你终于洗脱冤屈了。”杨钊颇为热情,上前低声道:“可记得我之前与你所言?杨慎矜得罪了右相与王中丞,取死之道。你选他为替罪羊,一定没错,你看,我说的岂有错?”
吉温不得不承认杨钊看得透彻。
两人寒暄几句,得知杨钊已升任侍御史,连忙要请杨钊饮酒。
他再想到自己连儿子的尸骨都没来得及收敛,心中巨恸,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声问道:“薛白……”
“他现在转投了虢国夫人,右相虽怒,但他也不是你能碰的。”
杨钊也仅知这些内情了,但却有些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那小子今早倒跑来向我借钱救父,简直荒唐,你看我像是能借他钱的人吗?”
***
宣阳坊,虢国夫人府。
暮鼓声吵醒了沉睡中的杨玉瑶。
上元节接连赴宴,她也乏得厉害,如今可算睡饱了。
她翻了个身,只见明珠正坐在榻边发呆,搂过她,将头枕到她腿上。
“在想什么?”
明珠低声道:“在想杨慎矜与史敬忠应该快要死了。”
“没来由提这些晦气事。”杨玉瑶问道:“薛白来了吗?”
“薛郎君说的是上元节后一两日再来登门感谢,说的该是上元三日不宵禁之后的两日吧?”
“那就是没来了?”
杨玉瑶登时不高兴,招过侍婢,正要喝叱,却见侍婢拿过一张拜帖。
接过一看,果然是薛白递的。
她虽不高兴,却觉得他字写得工整漂亮。
“家中生变,恨误佳期,瑶娘海函,近日必往赔罪。”
嘴唇一撇,她将拜帖丢在一边,冷哼道:“莫非嫌我替他找的门第不好,误了他与相府千金的婚姻。不肯来了。”
“不是呢,奴婢打听了。薛郎君的阿爷欠下赌债,人被扣了,祖宅也被占了,薛郎君正在为此事奔走呢。”
“呵。”
杨玉瑶心想,又不是亲生父亲,薛白有何好奔走的。
但再一转念,自己给他寻了这样的家门,着实是失了面子。
“他如今在哪?出了这等事为何不来求我?”
“听说今日一直在长安县衙。”
***
日落时,薛白正与颜真卿一道抵达长安城外一个村庄。
随行的还有两个吏员,四人在田地边翻身下马,牵马走过小路。
之所以过来,是因今日长安县衙召唤了薛灵的债主,准备处理这桩纷争,薛白还准备了钱财,打算在公堂上还债。
那债主却推说不在长安,且不再占长寿坊的宅子。如此,人在万年县,颜真卿无权再查,薛白遂主动说要往京兆府去告。
此事在长寿坊闹得沸沸扬扬,却一无进展。
颜真卿遂给了薛白字帖,要将他打发,不想这小子得寸进尺,想要拜他为师。
他自是一口回绝,不想薛白颇懂得纠缠,问他能否给个考验的机会。
颜真卿想到若能将一个攀权附势、误入歧途的少年拉回正道也是好事,遂允薛白在身边考验。
正好,他今日有些辛苦的公务要办。
而薛白为此甚至推迟了见杨玉瑶……
“你们村里,有个叫曲阿大的吗?!”
昨日下过雨,有农夫正在挖沟排水,县吏顾文德大步上前,高声问了一句。
那农夫愣愣的,答不出什么。
薛白于是也过去,笑着又问了一遍,“老伯,你们村里可有名叫曲阿大的人?”
农夫害怕地打量了他们,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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