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李隆基仰面躺在那,没有转头去看,默默等着死亡的降临。
之后,李龟年带着一众乐师也到了,摆出乐器演奏了起来。
曲乐飘飘,却再没有当年那种气氛。
高力士察觉到了什么,俯下身去,听李隆基最后的吩咐。
“朕……想再见太真一眼……”
高力士是最明白李隆基的,知道他想见的不仅是杨玉环,而是重回到那个盛世华年。
这个心愿不是高力士能做主的,遂回过头看向薛白。
还不等他开口,他顺着薛白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李隆基,却见这位太上皇已经溘然长逝了。
“三郎。”
“太上皇。”
“太上皇晏驾了!”
乐师们都很悲切,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他们再也遇不到一个皇帝能像李隆基一样的痴迷乐曲,待他们恩遇有加。
可对于薛白以及更多人而言,一个新的时代也将由此开始了。
***
这天,大明宫格外寂寥。
皇帝与太上皇相继殡天之后,宫城内愈显空旷了。
庑廊下,薛白亲手扶着高力士走过。
能让马上就要登基的太子亲手搀扶,这份尊荣,高力士之后,只怕少有人能享有了。
一老一少走了一会,高力士缓缓开了口。
“老奴想给太上皇陪葬,请殿下恩允。”
“何必呢?”薛白道:“活着多好啊。”
“老奴心意已决。”高力士道:“且已经服了毒了。”
薛白微微一滞,道:“我还记得天宝六载那个上元夜,是高将军护着我,我却还没来得及报答高将军。”
“老奴为殿下做事是应该的,殿下只要治理好大唐社稷,莫再说那些傻话,老奴也就瞑目了。”
“郭锁是你安排的吧。”薛白道。
“不是。”
“你即使说假话,我也看不出来。”
高力士道:“若是老奴安排的,想必以杜二娘的才干,早便查到了。”
他叹息一声,缓缓道:“一开始,殿下确实是想冒充李倩,还故意引导奴婢往这方面猜测。可老奴查访之后,发现此事确是真的,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薛白没再说什么,就当是为了回报高力士以前的恩德,他没必要在高力士临死前让他不能瞑目。
那件事本就不简单,眼下也不是时机,等以后再做事是。
“老奴知道,殿下登基后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便够了,回想那年上元节,老奴出手保殿下时,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差不多都快死了,死了好,死了朝堂也就安全了……”
高力士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一个陪着大唐王朝走过了七十多年的老人,真要开口,有太多可以诉述的东西。
可惜,他大半辈子都在服侍李隆基,已无法再适应新的生活。
等两人再走到含象殿时,高力士的脸已经发出一种诡异的乌青色。
薛白扶着他坐下来时,发现他手抖得厉害。
“殿下,老奴不能目睹殿下登基了。”
“嗯。”
高力士遂闭上眼,没过多久,随李隆基而去了。
薛白伸出手,探不到高力士的鼻息,转身走出含象殿。
***
其后几日,大臣们议定了各项礼仪,纷纷上表请薛白登基了。
给李隆基、李琮的庙号也定下来了。
考虑到李隆基最后还政变夺权,有部分官员猜想薛白心中定然有所不满,拟定“康”字。
对此,薛白私下问了颜真卿,“康”字好还是“玄”字好。
颜真卿道:“渊源流通曰康,丰年安定曰康,好乐怠政曰康,务德不争曰康。至于玄,前明后暗曰玄,应真主神曰玄……”
见薛白不甚会意,他干脆直说道:“‘玄’之一字,有不好评价,交于上天评价之意。”
薛白道:“那就交于上天评价吧。”
他倒也想过给李隆基一个美谥,如代宗之类,可真到了最后,却发现他并不想评价李隆基。
想必李隆基也不太想被世人评价。
遂其所愿,不必由子议父、臣议君,由上天定夺。
至于李琮,因在位的时间短,群臣拟了一个“穆”字。
这也是讨好薛白的结果,意思是勘乱定兴的功绩,他们都知是薛白立下的。
对此薛白心里想的却是倘若今日就告诉他们自己并非李氏血脉,他们是否还有这样的忠心。
当然,他还是那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薛白,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向了那个皇位。
这是上元三年的五月初七。
距离薛白来到长安,已过了十二年了。
十二年间,用了数不清的阴谋诡计,杀了数不清的人,他终于谋得了这个皇位。
天不亮,他就穿着衮服,再次祭拜了上天与李唐的列祖列宗,诏告天下,大赦天下。
仪驾从天坛返回长安,穿过朱雀大街,他听到了万民的山呼。
不得不承认,薛白感到了无比的兴奋。
但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百姓们并不是为他欢呼,而是在迎接新的生活。
这般想的时候,他看到了前方的朱雀门,想到了曾在朱雀门上作乱的王焊,想到了安禄山、史思明、李亨、李俶、李璘……以及所有与他有着一样野心的人。
一场群雄逐鹿的游戏,他取得了胜利。
但其实,那些人也曾经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称孤道寡。
薛白会记住他们。
穿过皇城,拐到大明宫,登上丹凤门,薛白在这里接受了官员百姓的朝拜。
然后缓缓回到宣政殿,封赏功臣。
值得一提的是,颜真卿执意让薛白在登基之日,就确定储君,且正式上了奏书,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请立“李祚”为太子。
此事让很多人觉得这个外祖父有私心,所谓儒学世家,正人君子,在权位面前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隐隐地,大唐官场上已有不少人开始防范外戚权力过大了。
但薛白还是答应了颜真卿的请求,当时笑道:“不论旁人如何说,我知道丈人是出于公心。”
当时颜真卿道:“陛下可以改一个自称了。”
大殿之上,长长的诏书念完。
薛白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视过群臣,他有些不习惯,但缓慢而有力地开了口。
“朕……”
第582章 进犯
平凉。
荒土上,风呼啸而过,一个骷髅头摇晃着掉落在地。
一根腿骨随风沙滚动到了一个吐蕃少年的脚下,他俯下身来,将它拾起来。
“野布东,你在看什么?”
“我想造一根骨笛。”
名为野布东的吐蕃少年端详着手里的骨头,眼神明亮,带着对曲乐的喜爱与憧憬。
“哈哈,这骨头可制不成骨笛,好的骨笛都是用鹰骨制作,差的用十六岁少女的骨头,这些死在战场上的年纪老了,骨头松了。”
野布东傻笑了两声,还是把这根骨头揣了起来,带回到了营地。
他走了颇远,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营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忽然,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骑兵们呼啸而来,用吐蕃语大喊起来。
“集结!”
“所有人集结,将军带我们杀入长安!”
“杀入长安……”
野布东对那些喊话声充而不闻,只听着那号角的旋律,随着它吹响口哨。
他的哨声并不尖锐,竟是将那充满了杀伐之气的号声吹奏出荡气回肠的感觉。
又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了自己的驻地,他的主人朗结赞一见到他,就拿出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你又乱跑?还不快跟我出征?!”
野布东是朗结赞的奴隶,也是他的卫兵。朗结赞是朗氏一个落魄子弟,因家人与达扎鲁恭有旧交,这次得以在达扎鲁恭的中军效力。
原以为抢掳大唐是一个美差,没想到是场硬仗,从去年打到今年,不仅没抢到什么金银宝玉,反而死了许多卫兵。
因此,郎结赞只好让野布东这样的小奴隶骑上马,随他征战。
野布东什么都没有,不必说盔甲、武器,他骑着的驽马上甚至没有马鞍与脚镫,只有一个残破的嚼头与缰绳,连着马匹一起,都是属于朗结赞的。
唯一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一身破烂的衣裳,与一柄匕首,而他,也是属于朗结赞的。
“杀入长安!”
一队队小队伍汇聚成了浩瀚的大军,开始向东行进。
野布东骑着驽马,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
他既不看路,也不拉缰绳,只管拿着一块石头打磨着他捡来的骨头。
这是一件极费工夫的事。
前方,朗结赞则是乐此不疲地找人聊着这次的战略。
“尚多热尔将军已经吸引住了唐军在秦陇的主力,我们绕过郭子仪,直接攻打长安。”
“这样的话,郭子仪追上来,我们会有两面受敌的危险啊。”
“将军心里有数,你看到将军身边那个汉人了吗?那是泾州的唐军将领,因为参与到了唐廷的内斗,逃出投奔将军,带来了了不得的军情。”
与朗结赞说话的,是达扎鲁恭的弟弟马重木麾下的亲兵将领,因此知道颇多内幕,让郎结赞羡慕不已。
“那这一战,能赢?”
“我告诉你吧,唐皇帝要死了,等我们到长安,他们连皇帝都没有。”
郎结赞挑了挑眉,再次对这场漫长到让他已十分厌倦的战事感到了兴奋。
队伍前方。
高高的大纛下就是达扎鲁恭。
他四十多岁年纪,正处于鼎盛之年,身材虽不高,但非常健壮,满脸都是卷曲的胡子,眼神锐利,看起来就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他的头发披散着,如同一头高原上的牦牛。
此时他一边骑马,手里拿着一柄千里镜把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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