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据说,李林甫去世的那日,杨国忠恰好就赶到了,并当面立誓要保李家的平安富贵,换得了李林甫许诺举荐他继任相位。那么,杨国忠很可能确定一下,李林甫临死前还处理了哪些事情,是否有举荐旁人。
带着这个怀疑,薛白入住骊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杨国忠。
杨国忠正在见鲜于昊。
鲜于昊是鲜于仲通的长子,因鲜于仲通平定南诏之功,荫了一个左金吾卫郎将之职,这次也是随驾护卫。
“右相,出事了。”
“说。”
“阁罗凤的头骨被盗了。”鲜于昊低声道,“此事还未传出去,乃是执守的金吾卫发现了。因我与右相关系好,托我来向右相求情。”
杨国忠一愣,问道:“谁能盗阁罗凤的头骨?用来做甚?”
为威慑敢于背叛大唐之人,阁罗凤被斩首后,头颅就一直悬在明德门的城楼上,如今都已经被风干了,只剩头骨了,与旁人的头骨无异。杨国忠实在想不通,盗这东西有何用。
鲜于昊则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又道:“右相,金吾卫中有不少人说,是有南诏的死士到了长安。”
“胡说八道。”
杨国忠当即叱道:“旁人不知,你能不知吗?南诏到长安有多远,我们有向导、有舆图可过去。那些南诏蛮人,要如何通过重重关卡抵达长安。”
“末将亦是这般想,可金吾卫中许多人都这般说,南诏王室中有人扮成商旅来长安,伺机报复。”鲜于昊忧心道,“我很担心阿爷。”
“无事生非。”杨国忠近来学了许多成语,再次叱责道:“你嫌本相不够忙,休再拿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来危言耸听、扰乱人心。”
“那阁罗凤的头骨?”
“如此简单之事,需本相教你们吗?丢了再找回来便是。”杨国忠问道:“还认得出吗?”
鲜于昊当即会意,无非是再找个旁人的头骨来顶替,最是便捷,应道:“认得出。”
此时薛白来了,鲜于昊便告辞而去。
待薛白进了别业,见到杨国忠,开口便问道:“方才那是金吾卫的鲜于郎将?”
“阿白你认得他。”
“在龙尾关见过一面。”薛白似闲聊般问道:“他是为何事前来?”
“没甚了不得的,不过是问问华清宫的防务。”
“是该谨慎。”薛白道:“万不可再出了当年那等大案。”
杨国忠听了,心里终于是不安了起来,试探着问道:“阿白,你不会也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杨国忠压低声音道:“据说是有南诏死士到了长安。”
薛白有些讶异,道:“不应该吧?”
“连你也未听说过?”
“消息何处传出来的?”
“金吾卫。”杨国忠道,“我身为宰相,今天也还是初次听说,想必是无稽之谈。”
薛白目光看去,偶然发现,杨国忠之前竟是在练字,写的都是些成语,或是生僻字,大概是不愿成为李林甫那样的“弄獐宰相”。
他收回心思,想着为何会有南诏死士到长安?或者,为何有人放出这样的传闻?
***
回到长安后,王忠嗣始终想要觐见圣人,谈谈他对朔方、河东的看法。
原本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大唐已经解决了突厥之患,如今阿布思一叛逃。朔方必然要再次出兵平叛。安思顺身兼两镇节度使,权力必然不小。
单独来看,这本不是问题,可如果河东节度使之位再落入安禄山手里,形势便显得很严峻了。
王忠嗣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河东了,却想诚恳地为圣人分析河东节度使的人选。他麾下将领当中,有几个他很瞩意的人选,比如眼下正在陇右军中的李光弼。
好不容易歇养了数日,缓解了车马劳顿带来的疲惫,王忠嗣便决定前往骊山觐见。
对此,王韫秀本是大为反对的。
“阿爷病成这样,为何就不肯听劝好好歇着?!”
她从小到大,王忠嗣都是板着脸面对她,这次,却是极难得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带为父去吧,圣人恩典,要给我赐浴温泉,对我的伤病有好处。”
王韫秀甚少听到她阿爷这般央求他,于是答应下来。
次日正好元载也要往洛阳赴任,他们便备好马车,缓缓驰往骊山。
队伍到了灞桥,前方有一大队商旅正在过桥,人仰马嘶。
王家的队伍只好跟在他们后面,等着过桥,一点点地往前挪。
“。”
马车载着王忠嗣,车夫赶着马上了桥。忽听一阵马蹄声在后方响起,转头看去,只见又有一队商旅赶来了。
这支商旅却没带货物,很快便赶到了他们的后面,与前面的那一队商旅一前一后把王忠嗣的队伍夹在了桥上。
“不对。”
王韫秀毕竟是将门女,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妥,当即驱马上前,喊道:“前面的,快让开!”
有人回过头,显出了一双凶恶的眼。
紧接着,一声“咣啷”的响声,那些商旅已拔出刀来。
“为王上报仇啊!”
第374章 报仇的决心
盛夏天气炎热。
华清宫建在西绣岭的山阴,比长安城要凉爽得多。
杨玉瑶上辈子也许真是一条蛇,十分怕热,回到了她在骊山的别业,才终于从热蔫的状态中回复过来。
她邀请了一众小娘子到她的别业中玩耍,衣着清凉,不许任何男子靠近,连薛白也不例外。
李腾空本以为到了骊山能与薛白多些相处的机会,倒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放行李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他,耳畔是杨玉瑶的催促。
“别理这臭男人,我们自己打牌下棋……你穿这件冰绡,一定好看。”
薛白被拦在门外,目光看去,见杨玉瑶手中那件冰绡透明如冰、洁白如雪,穿起来想必确实是好看的。
见了他的眼神,杨玉瑶眨了眨眼,显出一个促狭的眼神来,她故意要让薛白憋火。
陷于这大唐盛世的活色生香当中,让人没什么心思想关心正事,薛白尚且如此,何况旁的官员。
他有时设身处地地代入李隆基去想,也知这个皇帝承受了很多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诱惑。但,帝王终究不是寻常人,得有远超寻常人的毅力才行,至少得做到后天下之乐而乐。
把家眷们安顿到了杨玉瑶的别业之后,薛白好不容易才重新集中精神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招过施仲与李岫询问,得知他们还未找到李林甫临死前调阅的文书。
“若非李十郎记错了或说错了,那便是拿走文书之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施仲道,“我探查了一番,逍遥殿的道童并未留意到痕迹。”
“我没说谎!”李岫重申了一遍,有些着急。
薛白还是信他的,点着头,沉吟道:“不在杨国忠处,我试探过他,他并不知此事。”
施仲道:“那就是内侍省……”
薛白忽然抬了抬手,往远处望去。
他住在杨玉瑶的别业旁边,此处地势甚高,在亭子中可看到骊山脚下的山道,只见一道尘烟远远而来。像是一条游动速度极快的长蛇。
“有急报来了?”
薛白转头吩咐刁丙去把千里镜拿来,举起看去,见到那策马而来的骑士身上沾着血迹。
千里镜一移,他看到了元载。
“出事了!”
薛白当即让施仲、李岫再去打探,自己则直奔宫门。
赶到津阳门时,正见元载被人搀扶着下马,宫门前有侍卫拦住他,他遂急促地喊了起来。
“我丈人遇刺了,快派人去追啊!”
“我丈人是兵部尚书王忠嗣,他遇刺了……”
薛白听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停下脚步,视线里,元载脸上满是惊恐,与眼前锦绣气派的华清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清宫内依旧是歌舞升平、活色生香,一代名将陨落的消息,像是一颗石头投入了湖面,激起涟漪,也许会卷起风波,也许很快要平息下去。
“怎么回事?”薛白上前问道。
元载转头见是他来了,当即有了主心骨,转而向他救助道:“我们在灞桥遇袭了,快派人去,还能追到凶徒。”
薛白问道:“王节帅呢?”
“丈人他……”元载喉头滚动,道:“他,已经被刺杀了。”
薛白脸色一沉,想着此事对河东、乃至对天下局势的影响,心中忧虑。但他这份忧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正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杨国忠策马赶来。
见到薛白,杨国忠不由诧异,马鞭都没放下已问道:“阿白如何这般快就到了?”
薛白道:“我为中书舍人,为圣人拟旨。见有急报,便连忙赶来待命。”
这天子近臣的差事,倒是颇方便他打探朝堂机密大事。
杨国忠与元载已非常熟悉了,招元载上前,听他述说了王忠嗣遇刺的大概经过,先是诧异,之后目光闪动,思忖此事对他的前程将有怎么样的影响。
南诏之战,他与王忠嗣也算是共事了一场,加上薛白、元载可以调节他们之间的关系。杨国忠也是希望能得到王忠嗣的支持,如此才能与雄踞北方的安禄山达成平衡,否则他这个新任的右相手中兵权尚不如安禄山,何以宰执天下?但这只是预想中最好的情况,实则王忠嗣根本就看不起他,而且他要打压太子,本就想除掉王忠嗣这个太子义兄。
偏是这個时候王忠嗣被刺杀了,若让旁人以为是他做的,倒显得他没有手段。
***
李隆基到了华清宫之后心情好了许多,昨夜在西绣岭吹风饮酒,欢饮达旦,睡得很晚,到中午还未醒来。
直到高力士在门外连唤了好几声,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进。”
“圣人,出事了。”高力士趋步入内,赶到御榻前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等了一会,待李隆基醒过神来、不至于太过猝不及防了,才开口道:“王忠嗣遇刺身亡了。”
语罢,他凝神屏气,等待着圣人的反应。
开元二年,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圣人收养了九岁的王忠嗣,至今已近三十八年。这么多年的君臣、父子恩情,高力士很难想像,圣人听闻王忠嗣之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遇刺了?”李隆基喃喃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问道:“谁主使的?”
高力士没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恭谨地应道:“还不知道。杨国忠、薛白、元载正在宫门外候见,圣人是否召唤。”
“传吧。”
“遵旨。”
高力士退下之后,李隆基独自坐了一会儿,消化着这个消息,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个轻松的表情。
他已经完全想不起九岁的王忠嗣是什么模样了,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孩子、臣子。如今对王忠嗣最深刻的印象反而是李林甫说过的那一句“早与忠王同养宫中,我欲尊奉太子”。
李隆基正体会着王忠嗣身死带来的感受,有几个俏丽的宫娥进了殿,在他面前万福,柔声问道:“圣人,更衣吗?”
“你们可曾被鱼刺卡过喉咙?”
“奴婢,有过。”
“当那根刺被拔出来了,你们是何感受啊?”
几个宫娥都低下头,不知圣人为何问这个,想了想,答道:“应该是……舒服。”
“舒服?”李隆基听了,没做太多反应,手在被褥上轻轻拍了拍,把绸缎上的一丝褶皱抚平,淡淡道:“更衣吧。”
他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任她们为他披上皇袍,一股威严之气油然而起。
等他摆驾到飞霜殿,杨国忠已领着薛白、元载正在恭候。
不等他们行礼说话,李隆基先开口了,声音沉郁,字字饱含愤怒。
“朕的养子、朕的兵部尚书、朕的太子右卫率大将军……被人害死了!”
“陛下节哀!”
上一篇:祸绝诸天从东方不败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