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阿爷?是说‘可’吗?”
“可。”
“可?”李岫问道:“可把李献忠调为范阳节度副使?”
又等了许久,他没有听到李林甫的回答,老人竟是又闭上眼睡着了。
“阿爷?”
李岫追问了两句,只好焦急地起身,转向方大虚,道:“我阿爷还有许多大事须处置,老神仙可否治好他的病?”
“贫道方才已尽力把右相的神魂从九幽地府带回来,消耗了太多元气啊。”
“补!我给老神仙补元气!”李岫连忙命人去取来金银珠宝。
方大虚却是连连摆手,叹道:“贫僧不是这意思,碧落黄泉,一丝游魂,水陆潜沉,蛸翘难寻。右相元气枯竭,便是再回阳世,也无精气啊。”
“那要如何是好?”李岫哀求道:“只要能救我阿爷,多少钱右相府都拿得出。”
方大虚抚须思忖,目光微微闪烁。
“求老神仙施手。”
“唉,贫道倒是有一法子。”方大虚道:“圣人乃天下之主,最是元气充沛。倘若右相能面圣,沾染天子元气,自可康复。”
“真的?”
方大虚笃定点头,道:“贫道不打诳言。”
李岫总算得了一个希望,不由大喜,少不得还是把那些金银珠宝硬是塞给方大虚作为厚谢。
很快,财宝装了满满一车,方大虚推辞不了,只好牵着这马车离开,临走前还交代右相面圣越久,沾染的元气越多越好,李岫感激不尽。
“告辞。”
方大虚于是一抱拳,飘然而去。
他出了长安城,抚着长须,哈哈大笑,自语道:“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遥想天宝五载,他在升平坊杜宅作法,无缘无故被右相府栽以妄称图谶之大罪,险些丧命,幸为贵人所救。
事隔多年,右相府果然是一点儿也记不得他了。
***
却说李岫得了方大虚的办法,忙不迭便想要觐见圣人,恳请圣人接见他阿爷。但李隆基如今正在华清宫,李岫遂当日便备马疾驰骊山。
好不容易赶到华清宫,宦官通禀,李隆基不由奇怪李岫为何急忙赶来,遂未见他,而是先让高力士去问发生了何事。
“圣人,老奴问了,是右相想面圣,沾沾圣人的元气……”
“呵,十郎至孝,感人肺腑啊。”
李隆基听罢,先是这般感慨了一句,身子往后一倚,抿着酒,脸上神色复杂。
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首先是有些得意,他与李林甫年纪相仿,如今李林甫都病入膏肓了,而他还身体健朗,自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潇洒。
之后,有一点唏嘘,若少了李林甫这个得力的宰相处置国事。往后诸事要自己费心操劳,也许就老得快了。
但在这点唏嘘之外,李隆基感到更多的是恼怒。
虽说那道人所谓的“元气”之说荒谬,但世间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林甫染了恶疾,却也来沾他的元气,李林甫多沾去一分,他岂不是便要少一分。
因此事,李隆基莫名对李林甫心生了一丝嫌恶。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右相,已经不能为他做事却要来沾他的元气了。
是日,李岫跪在华清宫前,还没有意识到,右相府往日种下的种种恶果,已经开始回报过来了。
而右相府树敌无数,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
天宝九载的最后一月,李林甫病重,许多国事圣人只好亲自处置。
对南诏、契丹两场大战接连获胜,李隆基龙颜大悦,下旨勉励了杨国忠、安禄山,许诺必有重赏。
他恩准了杨国忠回长安的恳请,也批允了安禄山调阿布思到范阳的请求。
如此,南北皆定,天下太平。
……
腊月二十二,圣旨传到了益州。
杨国忠领了旨,欢天喜地,但转眼就听说了安禄山大败契丹的消息,脸就沉了下来。
“假的,杂胡的战报一定是假的!”
“这……国舅如何能断言?”
“我就是知道!”
杨国当然知道安禄山的战报是假的,因为攻破太和城之前,他就已经把捷报送回长安了,为的就是赶在年节前让圣人高兴。
安禄山这种人,肯定也是这么做的。
“杂胡,也配与我一样立大功。”杨国忠不由恼火道:“我的功劳还是实打实的!”
这或许才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本来大家都是一样会糊弄圣人。这次自己办了实事,安禄山却也糊弄到了一样的功劳,如何能不气。
“给我写一封信给薛白,告诉他,该回长安夺权了。”
“是。”
“慢着!”杨国忠转头一想,却是抬了抬手,喃喃道:“我想想……先别告诉他,让他先待在姚州,我得先回去。”
第359章 去留
苍山上立了许多个坟茔,埋葬着在征南诏一战中死去的士卒。
沙场战亡的只是少数,因伤病、水土不服而死的,战后一统计,竟是有两万余人。
看到这些牺牲,薛白才真切感受到祖宗们栉风沐雨开辟疆土的不易。故而他每天都会花些时间在这一大片坟地前站一会。
有时郑回也会过来,除了向薛白打探他家小的情况,另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便是南诏往后的治理与开化,对此,郑回每次都会说很多,语气中透着忧虑。
“阁罗凤之叛虽平,可大唐治理云南的根本问题可还没解决啊。”
“没关系的。”薛白对此反而很看得开,道:“慢慢来,我保证云南早晚会归化的。”
“薛郎力主让王节帅远征,对此就没有想法吗?”
“与其担心遥远之事。”薛白道:“你可知你收养异牟寻之事被人检举了?”
郑回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真的?若朝廷知晓了此事,为何毫无动静?”
“也许是想利用此事对付政敌吧?”薛白也不确定,随口说了猜测。
他的姚州司马一职就是通过右相府调动的,自然知道军中有不少李林甫的人。只需要收买驿马,就能悄悄查看云南与长安的文书来往,故而看到了崔光远写信给李岫,密报了郑回有可能暗中收养阁罗凤的孙子。
至于崔光远是何时与李岫搭上线的?薛白猜想,该是离开长安前,他带崔光远到右相府,在他见李林甫时,李岫正好有个与崔光远长谈的机会。
李岫那人,做实事缺乏魄力、优柔寡断,但眼光不错,接人待物还是有一手的。
此事右相府到现在还引而不发,想必与郑回曾向杨国忠买官有关。当然,薛白对此并不关心,异牟寻既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薛郎,我之所以收养牟异寻,除了私心,更多的还是考虑到治理云南离不开蒙氏……”
郑回解释了许多道理,忽郑重向薛白一揖,道:“我可以死,但想拜托薛郎,万不可再因朝堂党争,而再坏西南大计。”
薛白道:“你只拜托我这一件事?那伱的家人呢?”
郑回一愣,面露羞愧,低头道:“家小,也请薛郎照拂。”
薛白问道:“我又要照拂你家小,又要劝朝廷继续扶持蒙氏治理云南。你把这些都拜托于我,然后你安心去死?”
郑回原本大义凛然,自觉死而无愧,被这般一问,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说着话,从苍山上望去,见北面有尘烟扬起。
“该是段俭魏投降了。”薛白喃喃道。
“会杀了他吗?”郑回问道,“我听军中说,高仙芝招降了小勃律国诸酋之后,就都杀了。”
“王天运告诉你的?”
“不是。”郑回道,“是听一些西域商旅说的,据说西域那边高仙芝的名声很坏。”
薛白道:“你是在拐弯抹角地替段俭魏说话。”
郑回也不否认,道:“相比于六诏诸蛮、滇东爨人,段家与中原一脉相承,是一支可以用来使云南归化的势力,除掉太可惜了。”
“我考虑。”
“薛郎……”
“好吧,我会劝王节帅的。”薛白道,“但很多事王节帅也做不了主。”
“薛郎能答应就好。”郑回道,“你答应了,我便相信能做成。”
“也许吧。”
薛白挥手让郑回先走,让他独自待一会。
方才的对话,让他决定还是出手保一保郑回、段俭魏,他有前后眼,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最后与中原融为一体了,可这最后的结果,何尝没有郑回、段俭魏这些人的努力呢?
薛白想改变一些事,比如改变唐军在南诏损兵折将、国力大损的情况。但他也提醒自己得克制,历史不是一个人创造的,他得敬畏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人。
独自坐在数万人的坟茔前,他心想着这些。
过了一会,崔光远也过来了,缓步登上山坡,往他这边走来。
薛白遂起身行礼,唤道:“崔别驾。”
“不必多礼。”崔光远道,“方才得到消息,段俭魏携诸州归降了,你我这两日便可往姚州走马上任。”
“听凭崔别驾安排。”
“你要准备回长安了吧?”
薛白也坦然,自嘲着应道:“是啊,捞了功劳,积攒了军中的人脉、资历,下一步又是回长安谋前程。”
崔光远听得出他的自嘲,道:“谁又不是呢?朝中比你更功利者多矣。”
薛白抬手一指,指向山道上郑回的背影,道:“相比于我这种自私自利之徒,反而是郑回这所谓的‘叛徒’更愿意为这片蛮荒之地付出。”
崔光远眼珠轻轻转动,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薛郎似乎话里有话?”
“是,我想替郑回说个情,崔别驾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如何?”
“看来你是知道了,郑回窝藏阁罗凤之孙,此事往大了说,是叛乱大罪啊。”
“若真叛乱,我们早就动手杀他了。往最坏的结果说,云南郡有实力谋逆的人多了,诸州刺史、爨王、大鬼主,若真有人叛乱,我宁愿是郑回抚养长大的异牟寻,如今叫郑孝恒了。”薛白道,“可事实上,朝廷根本就不在乎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叛乱与否,李林甫想借此对付杨国忠而已。”
崔光远因薛白的直率而笑了笑,道:“此事已报给了右相府,我也做不了主了。”
“我会与右相说明,今日只是先与别驾打声招呼。”
“好,我知你要保郑回了。”
崔光远对此事不甚在意,他该立的功劳已经立了,该表的态也表过了,只等升官。
这次随军灭南诏,升为云南太守该是不难的。
聊过了郑回一事,两人一道走向山坡,路上换了话题。
“朝廷想必马上就要把王节帅调回去了吧?”崔光远问道。
“必然是了。”薛白道:“只是……王节帅病了。”
“真病了?”
崔光远有此一问,无非是觉得王忠嗣又是在装病,为了能不放下兵权。
“真病了。”薛白道,“军中大夫看过才知,他是在行路途中就病了,但身为主帅,咬牙撑着。等战事结束之后才显露出来罢了。”
“那,龙尾关一战,出城退敌之时,王节帅犹在病中?”
“是啊。”
崔光远犹觉难以置信,问道:“你可是与王节帅一道回长安?”
“只怕还得与别驾再共事一段时日。”薛白道:“眼下我想调回长安,似乎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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