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娘的,想跑,拿了!”
“追!”
辛十二不再犹豫,赶马追过南街,进入西边巷子。
隐隐的月光中,他看到薛白下了马,牵马拐进曲巷,立刻示意身后的奴仆跟了过去。
忽然。
破风声起。
“噗。”
灯笼掉在地上,照着那刚倒地的奴仆尸体,脖子上插着支利箭,血“呲呲”往外冒。
“我们没犯夜!”辛十二惊得大喊,“右相门下!”
“噗。”
“噗。”
“杀的就是右相门下!”
“一共八个,不可走脱了。”
整个巷子里全是剁肉的砍声、尸体倒地的闷响。
薛白终于知道为何李亨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把陇右老兵藏在长安了。
“给我留个活口。”
这句话虽已提前说过,此时却是怕交代都来不及。
同一个瞬间,辛十二掉转马头,想跑。
“驾!”
“嘭。”
刀背砸了过来,直接将他砸下马。
“噢!”
他才想起身逃,腿上已挨了重重一刀,剧痛。
灯笼落地起了火,火光一闪,薛白的身影已上了前,利落的一脚重重将他踹倒在地,一把扯起他的头发。
“说,都告诉谁了?”
第40章 补救
“来人啊!”
“逆贼啊!”
血从大腿上喷涌而出,淌过青砖,流进石缝。
辛十二仰着头,却无法阻止头皮上传来的剧痛。
他竭力大喊着,期望能喊来巡夜的武侯。
然而,薛白已拿出匕首捅进他伤口里,粗暴地铰动着。
“说,都告诉谁了?”
“来人!来人!”
“你不说,会死得很惨。”薛白道:“但你说了,一切还有的商量,你就是个身契被吉温握在手里的奴仆,我与你为难什么。”
“饶了我……饶我……我就是个下人……”
“我懂,都是在右相门下做事,没必要闹到这么不堪。”薛白拔出了匕首,语气温和了许多道:“仔细想想,不要紧的,还可以补救。”
“对,对。”
剧痛之后,突然听到这么温和的语气,辛十二如捉住了救命的稻草,感动得想哭。
“薛郎君,你是好人,饶了我吧……饶了我。”
“好,但得把事情补救回来,告诉我,都有谁知道,我得找他们说好。”
“大郎……大郎与我一起去的东市……”
“吉大郎在哪?”
“我不知道。”辛十二道:“也许还在康家酒楼,或去了宣阳坊别宅?也可能在平康坊南曲?我真不知道啊。”
“宣阳坊别宅我去了,没见到他。”
辛十二吃了一惊,连忙道:“我我……我们一起把杜大娘捉到了宣阳坊别宅,但没伤她……没伤她。”
薛白道:“还敢隐瞒,你试试看。”
“不敢,绝不敢。”
“还有哪些知情者?”
“大郎身边的护卫,刘三,他问的话……还带了六个人跟着大郎护卫……杜家有个车夫跟着我们,被刘三撂倒了,不知死没死,丢在东市巷里……”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我与相府门房说了你是官奴。”辛十二很真诚,恳求道:“就这些了,真就这些了。饶了我,可以饶了我了吧?求你。”
薛白抬头,看着上方的屋檐。
脑子里想着那个名叫流觞的婢女。
她长得很清秀,是杜宅奴仆的家生子,跟着杜媗到柳家之后就没过什么好日子,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所以忧心忡忡。
那夜烧了柳宅,五个人挤在尼寺里过了一夜,次日,她拿手帕给他擦了脸,然后一起吃过早食,她帮店家把碗都叠起来……
血流到了薛白的手上,温的、黏的。
匕首扎在辛十二的脖子里,薛白能感受到一阵脉动,然后,越来越弱。
他捂着辛十二的眼,拔出匕首,往其胸口又扎了两下,之后起身,喉咙里有个吞咽的动作,缓了片刻,走向姜亥。
“数了吗?几个?”
“算上你杀的,共七个,这里还有一个。”
姜亥应了,随手提起一个瑟瑟发抖的人,道:“他说他和右相无关,是个贩奴的。”
“杀了。”
“噗。”
尸体被丢在地上。
“八个了。”
“走。”
薛白自始至终没有看那奴牙郎一眼。
他与一群野兽在一起,他们中有人还曾经活埋过他,当时他们像杀人机器一般,沉默、冰冷、无情。
他不想让他们感觉出来他是为了奴牙郎而来的,他是为了保护裴先生的身份才来办事的。
至于那奴牙郎也许知道他的身世,是否要问一问?
薛白根本就不在乎。
若那身份比薛灵之子更好,或许还要考虑作选择,但没有。
他连当世人都不算,那又何必赶着去谁当儿子?
“惊动金吾卫了!”
纵是这些陇右兵士动作利落,倾刻间杀了八人,且一个都没跑掉,还是有金吾卫在往这边赶来了。
姜亥道:“杀还是走?”
“别冲动。”
薛白从辛十二怀里找出宵禁行走文书,凑到灯笼前一照,见上面有“京兆府法曹”大印,起身便走。
“往北绕,一会出坊时记住我们是吉温的人。”
“嗯。”
“吉温的儿子也知道裴先生的身份。”
“杀了便是。”拓跋茂道。
姜亥问道:“我阿兄呢?”
“别急,一件一件办。”
***
常乐坊。
杨慎矜的别宅颇大,占地长宽百余步。
子时三刻,宅院中火光通明,一列列士卒执着火把跑动着,还在四处搜查。
盔甲的铿锵声中,郭千里大步走回前院,骂了句娘,有些艰难地在堂上坐下。
“你们两个小的过来,帮我把甲卸了。”
“喏。”
招呼了两个士卒帮忙,将那沉重的盔甲脱下来,又披上一件有些旧的毛皮大氅,郭千里松快不少,往后一倚,叹道:“老了,老了,以前在陇右五天五夜不解甲,半点毛病都没,现在还济得了甚事啊你说?”
“将军不老,将军还是壮年。”
“唉。”郭千里叹息道:“你说右骁卫那些犊子,当这里是东市不成?说是找证据,尽顾着将物件往麻袋里装。娘的,真他娘的!”
“将军,薛郎君来了。”
“快。”郭千里连忙招手,“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薛白快步进堂,沉着张脸,显得很是不高兴。
“哎,你这小小年纪,怎这么老成,谁惹你不快……”
“郭将军,如何搜查杨中丞的别宅?!”薛白喝问道。
“怪我?”郭千里不满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子时不见那些东宫死士撤离,吉温请了右相的命令,破门进来搜。人倒是拿了数十人,娘的,一件军器没见着,你看我刀上见血了吗?”
“我是问,为何搜的是杨中丞的别宅?!”
“嗯?”
郭千里一愣,反问道:“不然呢?”
薛白没有马上说话,似乎也是呆愣了一下,才问道:“郭将军是说,吉温查到了杨中丞头上?”
“不然呢?闯都闯进来了,人都摁住了。”
“可我查到的不是杨中丞!”
听得这一句,郭千里张了张嘴,瞪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会吧?不是,你方才不是还说吉温争了你的功……”
“但我查的和他不一样。”
“我来时遇见你,怎不说?”
“吉温把我扣在京兆府,我安知他把事情栽到了杨中丞身上?”薛白大为恼怒,掷地有声,“我当时以为你们是去道政坊。”
“薛郎君,这么大的事,你莫唬我。”郭千里已是脸色煞白,不安地站起身来,“这般大事也能搞错了?今夜可是十六卫搜查御史中丞别宅啊!”
“我不明白。”薛白摇了摇头,同样也流露出茫然之态,“若我能在傍晚见到右相,绝不至于此。可我不明白吉温为何要将我困在京兆府?难不成,他并非为了争功?”
“啊。”
郭千里惊呼一声,满脸络腮胡子似乎都张开了些,整个人都有些惊讶。
他虽是个粗人,却听懂了薛白的言下之意。
“吉温不会是被东宫收买了吧?!薛郎君,我们得快去见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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