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看看这茶。”陈希烈顺势便坐下,安排人煎茶。
杜有邻反而希望他有话直说,问道:“敢问左相,可是有公务吩咐?”
陈希烈挥挥手,吩咐随从出去,杜有邻连忙接过茶具。
“文萃报骂得满朝体无完肤,连薛郎都被骂,不能再这般下去了。老夫前次给的明哲保身之法,他考虑得如何了?”
“是,下官问过薛白了……他说,长安县尉王之咸,博通经史,才华横溢,可入秘书省,只是担心长安县尉之职无人担任。”
陈希烈一听就摇了头,因这是不可能的事。
何谓“赤县”“畿县”?
京城所治为赤县,西京的长安县、万年县;东都的河南县、洛阳县;太原的太原县、晋阳县。
京城之旁邑则为畿县,比如昭应县、醴泉县、渭南县、蓝田县。而若是分得更细一点,昭应县、醴泉县还属于次赤县;渭南县、蓝田县才是畿县。当然,一般任官也没这般细致,有人把天下县分为十等,有人分为七等。
畿县与次赤县之间的区别也就罢了,畿县、赤县的天堑却是不容无视。比如颜真卿守孝归来已是名望重于当世,且两次过吏部铨选,登博学鸿词科,也是先任醴泉县尉、再任长安县尉,这便是由畿县到赤县,蓄力一跃为御史,迈入中层清流官员之列。
“长安县尉,他想都不必想。”
陈希烈没想到杨党狮子大开口,原本想给的条件反而有些不好提了,沉吟道:“老夫关切薛郎的前程,特留心了何处出阙,你猜如何?”
杜有邻道:“请左相赐教。”
“龙标县尉恰好有阙额。”陈希烈先开了个玩笑,须臾道:“江宁县丞,如何?”
这是他有把握让李林甫首肯的条件。
杜有邻连连摇头。
陈希烈笑道:“薛郎虽年轻,毕竟是状元,如今官任太乐丞,居八品,江宁县丞亦是八品。进士初入仕,外放多是县尉,能破例为县丞,如何不好?须知,除非是赤县尉,他不论到哪,都得降品。”
朝衔承务郎,兼太乐丞,任长安县尉即可。
“异想天开。”
杜有邻赔笑道:“此事毕竟与下官无关,下官只是转述而已。”
“那你便转述他,除了江宁丞,没有阙员。”
虽说是讨价还价,但双方都不肯开口先让一步,谈话也就暂时搁置了。
杜有邻认为薛白一点不急,初入官途,大不了就在校书郎的位置上多待上一年。
陈希烈也不急,他身为秘书少监,总能慢慢掌控刊报院,到时主动权就不在薛白手里了。
薛白与青岚收拾了行李,便把青岚安置在了虢国夫人府,准备过两日出发往华清宫。
他则借着到升平坊看杜五郎的借口,转去敦华坊颜宅,与颜嫣说了一声。
“也就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我才不管你去哪。”
薛白遂递了一些故事稿过去,道:“那这个给你解闷用。”
“这还差不多。”颜嫣正才转嗔为喜,又瞪了薛白了一眼。
她面对他依旧神态自若,但像是还没开窍,没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变化……这让薛白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也不能说太久,不合礼数,偷偷说几句话,薛白便退了出来。
杜五郎牵着马在颜宅外面等,正在街边看人下围棋。
薛白出来见了问道:“怎不进去喝杯茶?”
“那可是颜家大宅,儒学世家,进去随便碰到一人,考较我学问,如何是好?”
“有道理。”
“哎,你知道吗?”杜五郎低声道:“我还可以到竹纸坊撒童子尿。”
“虽说已成了婚,那运娘就算不给薛灵守孝三年,守三个月也好的嘛。而且你说的,等明年,我与她都十八岁了,再有孩子也好应对。”
“你也不谋官,婚后每天都在做什么?”
“我们可开心了。”杜五郎兴奋起来,马上便要滔滔不绝地说。”
薛白当即便是一盆冷水,道:“找点正事做吧,不然你们很快也要腻了。”
“哎你真是……我们可多事要做了。”
“薛三娘怎样性格?”
“你不知?她可一度是你妹妹。”杜五郎道:“她就是很温柔细心,我们成亲以后她渐渐就大胆一些了……”
两人到了升平坊,在坊门前别过,杜五郎独自还家。
只见全瑞正守在门口徘徊,一见他回来便上前问道:“薛郎呢?阿郎有急事找他。”
“他去……他回家去了,有何事,我去与他说。”
“请五郎先到书房见阿郎吧。”
杜五郎匆匆赶到书房,只见杜有邻正在踱步徘徊。
“阿爷,怎么了?”
“有人想要保举你为官。”杜有邻皱眉沉思道。
“啊?”杜五郎不喜反惊,问道:“为何?”
“自是有求于国舅、薛郎,难道因你这不学无术的有才华吗?”杜有邻叱道。
“怎么回事?我去与薛白说。”
“卫尉卿、秘书监,嗣许王李璀病倒了,有人想要他的位置。”
“分别是谁?想要哪个位置?”
啊?什么意思?
待杜五郎赶到宣阳坊,把事情告诉给薛白,反而被薛白问懵了。
“李瓘有三个可以抢的位置,嗣许王之爵、卫尉卿之衔、秘书监之职。谁来找你阿爷,要哪个位置?”
大唐官场就是这样,李瓘还未死,只是年老多病,却已有许多人像狼一样围着等待他死后出的阙员。
杜五郎道:“是庆王府门下,想要替庆王之子谋秘书监……
薛白当即冷了脸,道:“他好大胆。”
“不是,我阿爷说……秘书监是圣人早就答应过等嗣许王死了,哦,薨了,就给庆王的儿子。”
“答应过的?”薛白这才态度缓和下来。
此事发生得突然,他了解了情况,也并不想掺和,遂道:“这是麻烦事,不要理会。你也耐住性子,别被这一点官职引诱了,等一等吧。
“好啊!我特别耐得住,不急着当官。”
杜五郎忧心忡忡地来,欢欢喜欢地就去了。
次日,天还未亮,薛白犹在睡梦中,却被明珠推醒了。
“薛郎,有人到你府上找你,出事了,秘书监、嗣许王薨了,你身为下属,当去吊唁。”
“我现在去。”
“怎么了?”杨玉瑶问道。
“瑶娘,薛郎得先回他府上,在他府上见许王府派来的人,得快些。”
“李瓘是吗?他的礼物我们收了吗?他那忙我帮不了。”杨玉瑶迷迷糊糊道。
薛白不由问道:“什么忙?”
“他想把爵位给他的幼子,但问过了,圣人私下说,年纪差得太大,长得又不像,得给他侄子益嗣。”
“那秘书监之职呢?”
“好像是早答应给庆王之子了吧。”
薛白得了确认,匆匆披上衣服,借着夜色穿过长街,回到自己宅院,换了一副哀容,赶到正厅。
“李监他……真的吗?”
“校书郎节哀,随小人去一趟吧。”
“好……”
才到许王府,远远地便听到了陈希烈的哭声。
“许王啊,李监啊!”
“你是兰台太史……要为社稷修一巨编啊,此等大事业方兴未艾,如何能中道薨殂?!呜呼哀哉!”
薛白目光看去,偶然间目光看去,发现李璀的两个幼子确实还小,大的一个还不满十岁,而李瓘死时至少已年逾六旬,有些事确实不好说。
陈希烈一直哭。
薛白心情也渐差,他与李瓘只见过几次,但李瓘一死,却给他添了许多无谓的麻烦。除了身为秘书监的下属要来吊唁,他还是太乐丞,得安排葬礼的一些礼乐之事。
不过,多一个差事也未必是坏事,到许王府露了面之后,薛白便借口离开,去了太常寺……倒不必听陈希烈鬼哭狼嚎。
到皇城时天光已大亮,在进安上门之前,薛白先找了一家摊位,要了一份汤饼,一份羊肉。
“咦,薛郎?”
忽被人唤了一声,薛白暗叫倒霉,转头一看,来人却是驸马张填。
值得一提的是,张咱正是太常卿、即薛白的顶头上司。此事倒也不是巧合,而是薛白如今来往的就是大唐最显赫的一批人,挂职哪个衙门都有熟人。
“张寺卿,怎也吃这些?”
“嗣许王薨了。”张填叹道:“我也得到太常寺视事啊。”
薛白道:“嗣许王留下的位置,似乎不少人惦记?”
“还不是因为你?”张珀道:“秘书监本只是一个无权的虚职,因你那三个举措,如今已成了权柄熏天的要职,麻烦了。”
“与我无关,左相上书的。
“呵”
两人仿佛聊闲话一般说着李瓘之事,末了,话题还是说回李琮。
“庆王素爱其子李俅,欲使之承嗣,故而为李俅向圣人讨要一个三品上的官职,圣人确是答应过待嗣许王一薨,就命李俅为秘书监。此事本为寻常,如今却是变味了。
张填道:“我给你一个意见,你自己拿主意。”
“尽快外放?”
“嗯。”张咱点点头,叹息道:“莫沾那些人。”
薛白也是打定了这主意。
他是驸马薛锈收养来的孤儿,是培养来帮助太子李瑛的,谁也不知道当年薛锈曾给他灌输了怎样的想法。
而李俅又是李瑛之子,一旦薛白在此事上帮李俅,难免引起天子的猜疑。偏李琮还自作聪明,派人到杜宅联络。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受人蛊惑?
于薛白而言,倒不如划清界限,谋求尽快外放。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着急。
李林甫、陈希烈都是人精,一旦看出他急了,畿县就不要想了。甚至可能为了刊报之利,顺水推舟,把他往漩涡里推一把。
要做的是留心针对他的阴谋,摆脱此事的影响,甚至是借助此事,把下一个官位拿到手。
一路进了太常寺,薛白发现那平素十分清闲的礼院人来人往,这是要履行本职,
给皇亲拟谥号了。
都该忙碌起来才是。
薛白走进太乐署,很快,乐工们奏起了哀乐,太常寺一片繁忙景象。
这等规格的哀乐一响,便代表着朝堂上出了大阙员,大家便要开始如鬣狗争食一般争夺官位了……
第205章 牛刀小试
乐师们演练着哀乐,薛白在太乐署中补了一觉。
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推着他,用婉转清脆的声音唤道:“薛郎,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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