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似乎已经不纯粹是重生前那个自己了。
忽然,那门又被推开一道缝,永儿提着一个灯笼,以有些颤抖的声音,道:“薛郎,三娘说,抗旨可是要杀头的,你还是老实听主母安排好了。”
次日天明。
“圣人作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韦芸叹息道:“只要你不嫌我家小女身子体弱多病就好,每年这丹参也不知得花费多少钱财。”
“是学生不配。”薛白道:“那若是……若是可行。可先订下婚约,至于成婚,不如再等两三年,既让她多陪师娘,也等老师回来,毕竟如今都还年纪小。”
“是这个道理,你这孩子想得周全。”
“若这两三年间,老师觉得我人品不堪,或是我闹出了大祸事,到时退……”
“莫说这些了。”韦芸笑道:“平时多爽利一人,这桩事上怎瞻前顾后的,我尚且不提别的好歹呢。这是喜事,利落些。”
“是,凭师娘作主。”
“去吧,你忙你的事,上衙要晚了。圣意来了,我带三娘接旨便是。”
薛白于是告辞。
韦芸忙吩咐大婢相送,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出去了?”
“是,娘子。”
“太好了!个个都想榜下捉婿捡现成的,苍天开眼,这孩子不是个没心没肺的。”韦芸当即便起身,喜不自胜,“快,备笔墨,得给阿嫂写封信。”
“也不知崔娘子该有多急呢,殊不知薛郎写《西厢记》便是早早料定会有这一出!
“你何处看的?”
“奴婢这便去备笔墨。”
“慢着,先莫声张,待圣意下来再提。”
“是。”
虽恼这婢女偷看戏文,韦芸却还是高兴不已,想着要如何给崔氏、颜真卿说此事。
但等她几封信都写完了,等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圣旨,一颗心焦急起来。
到了下午,永儿跑到堂上来探头探脑,也是急得不行。
“娘子,听说长安城抢薛郎做女婿的可多,莫不是他们连圣旨都敢拦?”
韦芸不由蹙了眉,心知确有这种可能……
直到暮鼓声响,连她都觉得心慌,忙对永儿道:“你快去陪着三娘,莫让她等焦急。
“哎。”
“哎。”
“来了,娘子,前院有圣旨来了!”
“怎么办?教了三娘怎么答吗?
“我知道我知道。”永儿连忙举手,“按着戏词最后一段答就好了,‘谢当今盛明唐主,敕赐为夫妇’!
“臣谢陛下恩典!”
圣旨送到时,薛白犹在秘书省,遂在一众同僚的注目下领旨。
给他的旨意有两份,第一份是任命他为承务郎,兼太乐丞。
承务郎是文散官第二十五阶,是虚职,但是官阶是从八品下,李隆基是硬生生把薛白提到了八品,为的就是让他兼任太乐丞。
太乐丞也是从八品下,属于太常寺太乐署,负责音乐、舞蹈等教习,以供朝廷礼乐之用,王维及第之后的起家官就是太乐丞。
如此一来,薛白才入仕十余天,身上的官职便是承务郎、太乐丞,兼秘书省校书郎、图书催纂使。
这是李隆基对薛白一直以来尽力献宝的奖赏,也是因为薛白的态度很让他满意。
紧接着,第二份圣旨,便是给薛白、颜嫣赐婚。
一场风波闹到头来,薛白娶的既非高门大户,又非贫寒人家,女方家世在圣旨里一笔带过,只说是两情相悦、师门相亲,总之是一锤定音,都不许再闹了。
“什么?”
陈希烈听得消息,匆匆起身赶来,奔出官廊,直赶到秘书省大门处,正见薛白捧着两卷圣旨站在那发呆。
“你……尘埃落定了?”
薛白也不知在想什么,恍惚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道:“得左相提醒,如今我成家立业了。
陈希烈回过身来,暗道如此也好,方才抚须从容而笑,问道:“一切皆如你所料,终成了是‘金榜上的状元,奉圣旨的女婿’?”
“左相也看《西厢记》”
“偶然听闻罢了。
薛白笑了笑,道:“看得出来,左相虽淡泊,实有济世之志向。”
若不是有志向,陈希烈总不能是因为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戏文才看得这般认真,信手拈来。
但陈希烈却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薛郎不要说笑。”
两人说罢,薛白回过头,恰见李华也站在台阶上看自己,眼神隐有些幽怨。但薛白也不欠他的,他女儿帮忙写本戏文而已,他一年间都升到六品官了。
此时,暮鼓声还在响,而秘书省的诸人却都不急着还家,因圣人旨意上说了“夜以继日编纂者,发膏火之费”。
薛白也把心神收回来,投入这样的忙碌之中。
偶尔,他会低头看看衣襟上的绣纹,心想浅青换深青,又得要再缝一件新的官袍了。
第195章 刊报院
四月初四,,雨后初晴。
长安城的春天什么都好,就是空中太多的柳絮飘舞,恼人得很。如今柳絮停了,葵花刚开,也还未开始热,正是天气明媚。
杜五郎哼着小曲,牵马走过皇城,到了十字街附近只见西边十分繁忙,官吏匠师们脚步匆匆。
旁人说这是盛世文风昌盛,他只觉看着都累。
“敢问可知校书郎薛白在何处?他刚入秘书省只怕你不认得,是个年轻人,比我高半个头……”
“在那边,在那边。”
杜五郎遂走进了沿着皇城大街的衙署,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庭院,仪门是紧闭着的,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木头的香味,混杂着墨的气息。
“笃笃笃。”
“我是杜誊,薛白在吗?”
等了一会,被引入院中,只见薛白正在查看一张纸,依旧穿着那身浅青色的官袍,神态认真。
‘哇,好多人。你官不大,手下管的人不少。”
“都称得上大师,个个识字通文章,且手艺好,唯皇城方可召集这许多人才。”
“这是在做什么?”
薛白正在做刊行邸报的准备。
虽然李隆基说过段时间召集些文人来颂赞盛世,薛白却不打算只发那些干巴巴的内容,他打算将邸报的版面排好,添些时事文章,这部分如今已可先开始制作雕版了。
他试着把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结合,一张邸报可分为好几个版面,交由不同的工匠同时雕刻,最后再排在一起印刷。
过程中一直出错,很多想法也不对,走了许多弯路,字体、油墨、版材等操作起来也极麻烦……但办法总得比困难多,进步就是克服困难的过程。
与杜五郎倒不必说这些,薛白带着他走进后面的议事厅。
如今秘书省地方不够用,这官廊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不同相堆就是上百番,成箱的墨块,雕版的木料,制毛笔用的兔皮。
竟还有一卷被褥,想必有官吏夜里就住在这边。
“官员的体面都不讲了?”杜五郎也不嫌脏,直接在一口箱子上坐下。
“长安居大不易,有兼差与膏火费,大家多赚些俸禄也好的。”
薛白说着,随手递了两张纸过去,都是宽不到一尺、长一尺半的大小,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什么?”
“邸报,暂时就叫邸报吧。”薛白道:“你知道长安曾有个‘开元杂报’吗?
“知道呀,就是各方节度使遣人在京师,每天守在宫门外,抄录朝廷政手,然后外寄。我也只听阿爷说过,却不曾见过。”
那我这个是天宝官报。”薛白道:“相比抄录,刊印的发行量不可同日而语。
“刊印?”
杜五郎看了眼纸上的字迹,认出了其中有一部分是薛白写的,道:“我看你这也是手抄的嘛。”
“先写了几份排版做样式,确定字体大小,你看个样子便行。”薛白道,“你先到丰味楼安排,并与我们相熟的酒肆茶楼食摊打招呼,等到朝廷正式发行了,安排人读报。”
“你不是当官了吗?这些事岂还要找我做。”
“一点小事,官府出面未必好,扰民。我们自己办了便是。”
“你怎不自与我阿姐们说?
“近来忙,晚些时日再见她们。”
杜五郎遂低头看去,其中几个版面上的小故事倒是挺有趣的,两个版面上说的是种田的小技巧,四月得防病虫,并教人如何沤肥。
不多时,又有小吏找过来询问公事。
薛白遂带着杜五郎穿过朱雀大街,往原本左领军卫所在的衙署去。
杜五郎远远看到便觉惊讶,问道:“这里如今也改成秘书省所在?”
“嗯,现在也叫秘书省东院。”薛白道:“我们会挑选出一部分书籍副本,在此再设置一个书库,供天下学子取阅抄录。
“那岂不是很麻烦?”
“是麻烦,但有意义。学子们将书籍抄阅得多了,自然也就流传广了。”
说着进了东院书库,里面才摆好书架,书卷则还未开始摆,几个吏员正在忙碌地布置着,见到薛白当即上前禀报。
“薛状元来了,书籍的排列还请过目,我等亦分之为‘经史子集’四部,以韵目排列。”
“辛苦,我看此处再增设一阅堂如何?亦可供人抄录。”
“是,我等只担心被抄录得多了,有些书便不再是珍本了。”
“圣人是盛世明君,要的不是几卷珍本,要的是礼仪之邦人人知书达理……”
这边薛白还在忙碌,那边又有小吏以杂务来相询,杜五郎只好勉为其难帮忙应付他虽只到秘书省一个时辰,却是好生充实,还被人问到是否刚被借调过来的官员。
“不不,今科刚中明经,还未授官,我与薛状元是好友,春闱五子你可曾听过?”
正此时,有一穿道袍的女子过来,招呼都不打便问道:“薛白人呢?”
杜五郎乍见道袍犹觉淡雅,转头认出来是谁,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他……啊,好久不见。”
皎奴面若寒霜,眼中隐有杀气,追问道:“人呢?”
杜五郎不敢答话,连忙往西边的秘书省一指。
皎奴却不是好骗的,当即进了薛白所在的东院。过了一会,却是气冲冲地出来叱道:“你告诉他,到玉真观给我个解释。”
说罢,她直奔别处去找。
杜五郎愣了愣,再往东院找了一圈,竟真不见了薛白。
直到皎奴走远了,才见薛白从北边的兵部选院出来,正在与王维侃侃而谈。
“你方才见到煞婢了吗?”杜五郎找机会上前小声问道。
“公务繁忙,没空理会这些小女子。”薛白摇手道:“走吧,一道会食,秘书省的饭菜不错。摩诘先生兼着兵部的差职,却每次过来用饭。”
这只是个夸张的谈笑之言,王维为人清淡,也不解释。
会食是由光禄寺安排,其实是有标准的,紫红袍的重臣吃的肯定与普通官员不同。
杜五郎原想着自己口味刁钻,尝惯了丰味楼的炒菜,哪能看上衙署的会食?但也不知随薛白吃的是几品官该吃的菜肴,结果口味竟是意外的好。
“这……肉质紧实,肥瘦均匀,肉皮软糯,还有一种香味,是……胡椒!好舍得啊,会食居然用胡椒!
上一篇:祸绝诸天从东方不败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