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对于明知道里长买粮的时候是一斗两文钱买的,现在卖六文钱,却没有一个坊民有意见,他们知晓,里长就是准备拿卖粮的钱将来准备买新粮,重新把粮库装满。
卖粮的时候一般是坊门关闭之后,回到家的坊民们就三三两两地提着布袋子过来买粮食。
坊正刘义用手举起一捧小米,再让小米从指缝中间流走,然后对前来买粮的坊民道:“如果不是里长早早屯粮,你们还想用六文钱买到这么好的粮食,做梦去吧。”
排在前面的汉子陪着笑脸道:“是啊,是啊,咱们里长可是见过陛下的人,不会跟我们这些粗人计较的。”
刘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记得当初就是你在里长屯粮的时候喊得最欢,说什么不如把钱分掉。”
汉子在嘴上轻轻抽了一巴掌道:“你看我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啊,该打。”
“念着里长的好就是了,里长也不会跟你这般腌臜货计较,特意吩咐我了,只要是晋昌坊的人,不管以前犯不犯错,犯错了可以用鞭子抽,抽过就算,却不能从粮食上克扣任何人一粒粮食。
你们瞧瞧,多好的里长啊,要是把你们放在丰安坊,碰到丘神绩这样的混账,看你们还能活下去不?”
说着话,黄澄澄的小米就装满了斗子,用一根窄木板平平地从斗子上方刮过去,还举着灯让所有人看清楚,这才将这一斗粮食倒进坊民带来的袋子里。
“看清楚,这可是民斗,不是官斗。”倒干净粮食之后,刘义特意将斗的底部亮出来,只见这个新斗底部用凿子刻着硕大的一个云字,上面还有云初的亲笔画押。
一般情况下,民斗是足额给的,而官斗是有损耗的,有些损耗甚至能达到两成以上,很多大家族为了取信于民,就把家主画押的名字刻在斗上,表示为斗的准确性负责,百姓交易的时候最喜欢这种斗。
这也是崔氏建议的,否则云初还处在,民斗不可靠,而官斗可靠的错误逻辑里。
从这一点也就能看出整个大唐的法律法规依旧不够完善,甚至是粗劣的。
云初当初买粮食的时候就计算过,他储存的这些粮食足够坊民们吃三个月的。
熬过这三个月青黄不接的时节,就可以买新粮食入库了。
其实按照云初的看法,存储三个月的粮食还是不够保险的,想要安稳,集体储粮应该储存够两年所需,也就是吃一年,存一年。
云初以前去过国储仓库,粮食这东西还不算什么,只是猪肉仓库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仅仅一间冷库,就储存了两千吨猪肉,猪肉在那里面一排排的挂着,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壮观。
第二天,何医正难得地过来拜访。
看过云初全家布置的宅子之后,连连叹息这宅子在他手中可惜了,天生就该让云家人居住,才能将这所宅子的所有优点发挥出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云初也没有让何医正过于难堪,就把他引到自己的书房里,才小声询问可是那里出现了不好的事情。
“丘神绩的事,云司医可否知晓?”
云初愣了一下道:“可是被死囚用钉耙在下半身扎了好多窟窿的那个丘神绩?”
何医正一拍大腿道:“正是此人,陛下下旨,要太医署全力救助此人。
结果,老夫倒霉被派去给丘神绩治伤,才把包裹的麻布解开,老夫的心就凉了大半截,整个下半身,全部都是密密匝匝的血洞,也就是说,整个下半身都已经烂掉了。
很多的血洞已经开始溃烂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截肢。
丘郡公身经百战,也知晓这样的伤患根本就无药可医,只是知晓老夫有一手缝合伤口的本事,才让老夫走了一遭。
丘郡公认为,丘神绩的腿坏了,截断无所谓,但是,他希望老夫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丘神绩的子孙根。”
云初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下官听说有十余个窟窿啊。”
何医正叹口气道:“不止,老夫甚至觉得不下五十个洞。
伤丘神绩的耙子还锈迹斑斑,又加上那东西就离不开人粪,牲畜粪便,早就污染得不成样子,就像攻城军士所受的伤患中,金汁烫伤最难医治。
我听说云司医最近弄出来了一种叫做酒精的东西可以杀死金汁,锈迹带来的恶毒,不知对丘神绩这样的伤患可会有效?”
云初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酒精这东西可以医治破伤风,更不曾听说酒精这东西可以杀死体内的病毒繁衍。
但是,他又觉得像丘神绩这种人必须用酒精救治啊,否则,就太对不起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了。
“医正,我听您刚才说丘神绩的子孙根也受了重创?可有医治的可能?”
何医正摇摇头道:“医治什么呀,子孙根上有两个黄豆大小的血洞前后贯穿,子孙袋被铁耙给生生地撕碎了,虽然东西都在,作用嘛,老夫以为可以割掉了。”
云初遗憾地拍着掌心道:“若只是外伤,酒精还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铁耙啊,入肉寸半有余,就算表面的洞口愈合了,肉里面的伤患依旧存在,没办法的。”
何医正听云初这么说,眼睛顿时一亮,低声道:“医者父母心,不管有没有用,我们也算是全力医治了不是?
如果能让他表面的伤患长好,那么,老夫这个惯爱治疗外伤的郎中的事情就已经办完了。
至于内伤,那就非老夫所长了。”
听了何医正的解说,云初深以为然,没错啊,何医正本就是治疗外伤的圣手,只要用酒精仔细擦拭伤口,有可能会保证伤口位置不会发炎,继而皮肉生长合拢。
至于肉里面的病毒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病毒在体内繁衍生息,化脓……不过,那是内科医生的事情,与何医正这种外科圣手一点关系都没有。
命崔氏抱来一坛子酒精,亲手交给何医正道:“此物极为霸道,一旦沾染伤口,会让伤者痛不欲生,用与不用,全在医正。”
何医正正色道:“只要能活命,区区一点伤痛算什么,好了,有此物帮助,老夫回去就能给那丘神绩缝合伤口了,至于能不能活,那就全看天意了。”
对于云初的鼎力相助,且不藏私的行为,何医正极为欣慰,也是第一次发现云初的作用不仅仅是一个伤口缝合术那么简单,就如同怀里抱着的这一坛子可以杀毒的酒精,也是好东西。
虽然这样的好东西不可能再花钱买回来,跟这个聪慧的少年亲近一些,绝对不是坏事。
至少,在缝合术一场交易上,这个少年真正的是做到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送走了何医正,云初忍不住为即将全身溃烂的丘神绩默哀片刻,他的这种溃烂,还不是由外而内的溃烂,他与旁人不同,应该是从内而外的溃烂,真正做到了言行一致。
送走了何医正之后,云初的心情非常好,就决定去城外的庄子上走一遭。
听崔氏说,云家庄子上栽种的一万四千棵芍药即将开花,该是筹备售卖芍药花的时候了。
至于要装盆卖,还是只卖鲜切花,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这是一笔关系到几十万钱的生意,崔氏不仅仅拉上云初,还邀请了公孙,以及虞氏小娘子。
看样子,崔氏不仅仅邀请云初去看花,还有邀请他去看美人的意思。
“只是,为何还要邀请公孙呢?”云初觉得公孙在场,很影响他看美人。
崔氏眯缝着眼睛笑道:“也让郎君有个比较,什么是野花,什么是只能在房间里绽放的幽兰。”
“你的意思是说人家公孙是野花,而虞修容是兰花?就算公孙是野花,人家也是一棵正在盛放的野花,虞修容还是花骨朵呢,没有可比性。”
崔氏拍手笑道:“奴婢可是记住郎君的这句话了。”
第一三二章 公狮子遇见了母老虎
云初对于大唐农村的观感不好。
从西域到长安这一路上,他看到的农民生活状况实在是算不得好。
陇右道乃是大唐最富裕的地区,尚且如此,他很难想象那些不富裕的地方会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永徽二年,户县一个中县,实物秋赋加上钱赋,共计三千七百三十三贯又一百二十七文,已经是户县历年以来租庸调收获之冠。
县令名叫第五清明,被户部清吏司举为干吏,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而户县共有三万六千四百五十一户。
这三万六千四百五十一户,大约十万以上的人口,给大唐缴纳的税赋总额,赶不上云初大半年杂七杂八弄回来的钱多。
这些钱,甚至不如娜哈的身家丰厚,尤其是娜哈前两年用羊骨节从回纥小朋友手中换来的白石头,被老猴子鉴定为羊脂白玉之后,这孩子的身价就暴涨,就目前而言,云家最有钱的人不是云初,而是娜哈。
因为她弄到的白石头实在是太多了,装了满满两皮口袋,每只皮口袋都有一百多斤重。
在天山脚下的时候,只有用白石头买通娜哈的人,才有资格让云初给他们家烧旱獭吃……
所以,当娜哈给公孙和虞修容一人发了一块白石头玩耍的时候,公孙就对娜哈的来路充满了怀疑。
她不相信娜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西域小姑娘,因为,她工作的地方就有很多参与跳舞的西域小姑娘,没有一个人可以拿出这种白石头随便送人的,她们一般只会把自己送给别人。
这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白石头,上面还有一片黄褐色的皮,如果找到高手工匠,就能很好的把这片黄色的皮利用起来,雕刻成风景,或者人物,都是极好的。
不管这块石头价值几何,仅仅是雕刻这块石头需要花费的工钱,就绝对不会少于十贯钱!
公孙斜睨着虞修容谢过娜哈,就把那块温润细腻的石头握在手里把玩,随后忍不住提醒道:“虞娘子,这是一块很好的白玉。”
虞修容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道:“我知道啊,这是娜哈送我的礼物,我会好好保存的。”
骑在驴背上的娜哈大方地挥挥手道:“没关系,丢了再问我要,我有很多这种白石头。”
公孙转转眼珠子道:“你在西域的时候,那里的人对你好吗?”
娜哈咧嘴笑道:“没人敢对我不好,年纪大的对我不好,羯斯噶会用鞭子抽他,年纪小的对我不好,我哥哥会用鞭子抽他,总之,凡是对我不好的人,都会挨揍。
还有几个想要把我弄走送到可汗帐篷里的人,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可能被狼吃了吧。”
听着娜哈嘻嘻哈哈地跟她们说起往事,公孙只觉得心惊肉跳,什么人才能在野蛮,凶狠的回纥部落里这么肆无忌惮地打人,乃至杀人。
没去过西域的她,很自然地就把娜哈受到的这些保护跟权力联系到一起,而不是野蛮而血腥的武力。
娜哈是羯斯噶的亲生女儿,在别人欺负他闺女的时候,就等于在欺负他,如果他不反抗,下一个被欺负的人就是他自己。
至于云初……云初在西域的时候就是一个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娜哈是他能看到的唯一的一点光明,谁要是敢欺负娜哈,他就弄死谁!而他已经弄死好几个了。
虞修容的注意点不在娜哈身上,也不在手里的白石头上,她关注的焦点是骑着一匹特别漂亮的红马背上的云初,看红马鬃毛飞扬,云初也英气勃勃的模样,虞修容总觉得脸很烫。
就在这个时候,虞修容第一次期望自家的老黄,可以变得更加羸弱一些,好让跟在后面的云初不知不觉地撵上来,不说话,好好看看也是好的。
她在看云初,而她的小丫鬟紫鹃却在看她手里的那块白石头,这样的白石头自家小娘子也有一块,不过是主母临死前留下来的,说是要给小娘子当嫁妆,还说,有了这块玉,小娘子嫁过去也不算寒酸。
现在,小娘子手里握着一块比主母留下来的白石头更大,更好看,也不知道值多少钱……
“不要总盯着人家看,我们离得远,看不清楚的。”
马车里的崔氏揶揄地笑道。
“她故意坐在牛车边上,还把脸转过来了,就是希望我看呢,女为悦己者容,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你可以像一个登徒子一样凑过去看啊。”
“我既然已经装了许久的君子,就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
“郎君通晓兵法,可以用兵法想想办法,找出一个可以合情合理去见小娘子的机会。”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王婆说的。”
“谁是王婆?晋昌坊那个多嘴多舌的王婆?”
“不是,不过,这是小问题不用太明白。”
“公孙为什么要骑马?女子骑马叉开腿不好看。”
“娜哈骑驴子你就觉得很舒坦是吧?”
“是啊,娜哈骑得那头白嘴巴小毛驴性情温顺,大小也跟娜哈很配。”
“我看到娜哈把她的白石头送人了。”
崔氏捂着胸口半天才回过气来,叹息一声道:“这孩子还是这么大方……”
云家的庄子很快就到了,云初才看了一眼就立刻喜欢上了。
农家也就这个时候好,大自然把大地装扮的姹紫嫣红的,即便是破旧的农家房子,在有了这些植物的装扮之后,也会显露出几分魅力来。
云家的庄子,其实就是一个封闭的大院子,屋子看起来不高,却很扁,庄子的大门也很破旧,就是几块大木头板子随便钉成的,还能从木板毫无修饰的外形看得出树木原来的样子。
二十几个衣衫破烂的人,蹲在云家庄子的墙下,像是在等人,不过,被崔氏看到之后,她的脸立刻就变得愤怒起来,从马车里钻出来,就对赶车的肥九道:“把他们统统撵走,当时低声下气的求他们,让他们继续留在庄子上干活,还减少了一成的租子。
是他们说宁可给雁门侯当狗,也不在小户人家当人的,当时把话说得那么绝,现在还有脸回来。”
很明显,这些人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肥九也在,他把缰绳交给崔氏,自己跳下马车就去驱赶那些没名堂的人去了。
云初对这事没意见,觉得崔氏说的对,如果当初这些人留在庄子上,自己当然要管他们的生死。
既然人家不肯留,那就没有什么义务了,死活都跟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怕云家需要重新雇佣人手,也不会要这些人的。
从雁门侯府得不到的东西,在云家同样得不到。
肥九是用马鞭驱赶这些人的,且不理睬他们的哀求跟哭嚎。
眼看着这群人离开了云家庄子的范围,云初一行人才进了庄子。
庄子破破烂烂的,没有一间好房子可以住人,幸好院子里有一棵粗大的柿子树,能遮住太阳。
云家的仆妇们就把折叠桌子摆在树荫下,听着鸟鸣一起喝茶。
云家的茶从不放任何调料,苦涩的茶沫子喝一口沫子就沾在嘴上,一群妇人都不喜欢。
云初喝茶沫子其实是把这东西当维生素来喝的,长安冬日里见不到多少绿菜,跟西域差不多,也就是多了一些盐菜,酸菜,豆腐之类的东西。
妇人们歇息了片刻就去了花田,云初这才开始规划自家的农庄。
这里所有矮小如猪圈的土坯房子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云初准备在这里起几座高大的砖瓦房,留作夏日度假以及给娜哈养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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