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棵神话树 第14章

作者:南瞻台

当时事态紧急,姬浅晴也就安排她在宫中住下,现在鸠犬溃败而去,也就有了处理这位少女的时间。

哪怕纪夏极力否认自己并没有动景郁一根手指头,姬浅晴看向他的眼神也依旧让他觉得寒气直冒。

事实确实如同纪夏所言,这少女刚被太子虏来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太苍玉事件东窗事发,纪商国主崩殂,太子就被姬浅晴一脚踹死了。

本来纪夏还指望景郁能说出实情,挽回他这个新任国主的脸面,没想到她被解救出来以后,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时刻用一双充满雾气的眼睛盯着纪夏,让他颇为不自在。

于是纪夏决定,趁着这次出行,亲自将景郁送回去,免得新任国主大人时时刻刻忍受“尴尬”的折磨。

“这块地域,就是太城的主城区了。”他眼前的街道十分破败,只有依稀十几个小摊主在有气无力的叫卖眼前的东西。

这明显不正常,太城之中,居住人口足有四十万人,在交通极其不发达的冷兵器时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理论上应该商业繁荣,社会新盛才是,想来太城是被贫瘠的土地、稀少的出产制约了发展。

靠着太城背后一块不大的种植土地,太苍跌跌撞撞度过了两百余年,粮食由王庭配发,衣衫由王庭配发,连大病之后的药物,也需要王庭配发。

纪夏知道这是极病态的制度,却也明白身处这样困苦的环境,太苍王庭只能这样做——鸠犬、周青二国虎视眈眈、戈壁和雨林中的巨兽在等着太苍人族送上门去饱餐一顿,这种境况下,如果太苍王庭再不收拢支配粮食的权利,任社会发展,那么最终所有人都将面临无粮可吃的窘迫境地。

他身为以前的太苍太子,现在的太苍国主,自然知晓王庭、太苍百官有多么清廉,在太苍,从来没有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的说法,百官每日食两餐,就算比普通百姓好一点,却也好的有限。

姬浅晴看着纪夏一路沉默,若有所思,不由出声问道:“现今你身为太苍国主,可有什么打算?”

纪夏看着几个因为饥饿,躺在大街上消磨时间,精神萎靡不振的幼儿,轻声道:“等鸠犬与更南的鳄角国达成协定暂时休战,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战,先彻底解决鸠犬国再说吧。”

姬浅晴点点头,知道鸠犬之所以悄无声息,更多的,还是在防备实力不弱于他们的鳄角国,一旦鸠犬愿意牺牲某些东西,换取鳄角国暂时的休战,太苍面临的,将是整座鸠犬恐怖的打击。

纪夏走到一处临街的小屋旁,一位面容消瘦,精神萎靡的老人,他闭着眼睛,倚靠在石柱上休憩。

“老人家,家中只有一人吗?”纪夏忽然出声询问。

那萎靡老人吃力的转头,朝向声音来源,他睁开双眼,眼中蒙白一片,看他摸索的动作,不难看出这是一位目盲的老人。

他大声回答道:“两位后辈天还没亮就出去劳作了,现在是收货的时节,哪能闲居在家?“

“为什么不能闲居在家?粮食都是王庭按照人头供给,待在家中和前去辛苦劳作,得到的粮食都是一样的,为何还要如此辛劳?”

老人听到纪夏的话语,脸色忽然阴沉,面色不渝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我太苍人几百年来,从来都是辛勤劳作,借以支援家国,倘若人人都像你一样的可恶想法,我太苍早就被那群土狗、那群猴子生生吃掉了。“

“将士们为太苍拼命,女儿们为太苍繁衍子孙,为太苍军伍源源不断补充力量,闲居在家,没有出色修行天赋的年轻人,自然要照看好关乎命脉的土地,有什么不对?”

“而我们老人,最好能够快点死去,这样才不拖累国主、拖累将士、拖累太苍,可惜我无病无灾,先国主又明令禁止老人不得自杀……”

老人说起先国主,浑浊的眼睛中流淌出两滴泪水:“商国主一生为太苍操劳,现在他去了,也是好事,不用在为我们这些老朽担忧了。”

纪夏默默听着老人这些话语,心中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他问道:“为何所有太苍人,都能对太苍做到如此程度的奉献?”

“太苍是我们的家国!”老人喃喃道:“这片土地是先贤们一刀一剑开辟而出的,我们自小生活在此,天下除了太苍,再没有地方能够接纳我们。”

“而且怎么能说是我们为太苍奉献?我们所做的一切,没有那么高尚,我们是在保命!就如同家中的女儿几番受十月怀胎之苦,并不是她们愿意,而是只能这样做!”

“没有子嗣,降生的人数赶不上死去得人,那么等待太苍的,就是所有人被生生吃掉,或者被削成人彘供那些畜生玩乐!和这些比起来,搏命之苦、劳作之苦、怀胎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纪夏深深吸气,默默向老人抚胸施礼,直起腰身,继续向前走去。

景郁一言不发的看着纪夏,她身为普普通通的太苍国底层百姓,从这位她原本恨之入骨的新任国主眼中,能够清楚的看到一些奇怪的情绪。

他在震撼、他在动容、他在怜悯、他在下定决心。

姬浅晴看着这一幕,眼中好似燃起蓬勃的希望,身上长裙将她承托的愈发美丽,她几步来到纪夏身后,轻声道:“国主,前面就是南青街,景郁的家就要到了。”

第十三章 神通强者

南青街位于太城城西,是诸多主要干道之一,居住了许多军伍之家,姬浅晴和纪夏面容都被一个兜帽遮挡,毕竟太苍国主与太苍大将联袂来访,都会引起或多或少的轰动。

他们站在一扇被擦拭的分外干净的木门前,纪夏背负双手问景郁道:”这就是你的家?“

景郁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头,纪夏想到那天她被姬浅晴救出之后的眼神,不由心里十分不自在:“废物太子的烂账,还得我来还,真是无奈。”

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既然如此,你就先进去吧,我与姬将军还需要多走动一番,看看太城民生。”

景郁一双明眸看向姬浅晴,终于出声道:“景郁谢过姬将军搭救,不如进屋喝杯水再作打算吧?”

“不用了……”

“也好。”

纪夏刚要拒绝,姬浅晴竟然点头应下:“国主,我先去喝一杯水,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

纪夏脸色一僵,看向景郁,景郁毫无所觉,对姬浅晴作了一个相请的抬手,率先推开大门,迈入门中,姬浅晴也随他入内。

“我好歹也是国主,怎么这般没有存在感?”他喃喃自语,正准备找一棵大树纳凉,远远从长街尽头走来一个蹒跚的负剑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颇为壮硕,纪夏突然觉得十分熟悉,等到身影走近,他才发现这个少年正是先前在战场上,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位少年。

少年也看到了纪夏,他从纪夏身边走过,似乎发现了什么,又转圜回来,面容颇有些激动。

“国主大人?”少年出声,语气中十分惊喜。

纪夏也觉得分外惊喜,没想到伤成那般模样的少年还活着,他摘下兜帽,笑道:”又见面了?“

少年看到纪夏的面容,连忙单膝而跪,右手抚胸道:“参见国主。”

纪夏摇摇头,将他扶起:“我戴着兜帽,你如何能认出我?”

少年身躯壮硕,站在正常身材的纪夏面前,带来巨大的差异感,他却半弯腰身,回答道:“启禀国主,景冶五感异于常人,我刚刚是闻到了国主的气味。”

纪夏听到少年说出自己的名姓,看了看姬浅晴和景郁方才进去的木门,问道:“你姓景……”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从木门之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景郁眼泪婆娑,从木门中冲出,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壮硕少年景冶怀中,语气颤抖道:“大兄……”

景冶也极为激动,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柔声道:“郁妹,不要哭,大兄回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景郁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突然看到最亲近的人,哭声越来越大,几乎变为嚎啕大哭。

纪夏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

景冶一边安抚他的妹妹,一边朝纪夏笑了笑道:“我已经月余没有回家,再加上这次战场太过凶险,舍妹可能是太过担心我了。”

姬浅晴不知何时走到纪夏身后,斜睨了纪夏一眼。

景冶看到姬浅晴,连忙给景郁擦了擦泪水,躬身行礼道:“参见姬将军。”

在姬浅晴点头示意之后,他脸上笑意盎然,悄声对景郁说道:“不要再哭了,大兄没事,来,快快随大兄一同行礼,你大约不知道,这两位是我太苍的国主和将军,我太苍能有此番大胜,全靠国主和将军了,而且如果不是国主大人救我,我早已死在战场之上了。”

景郁眨了眨眼睛,在纪夏的讪笑中,竟然真就盈盈下拜,为纪夏行礼:“参加国主、姬将军,国主救我大兄性命之恩,景郁永生不忘。”

她语气真挚,好似忘了纪夏还曾把她强掳而去。

纪夏轻咳一声,点头道:“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