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时工作制的朝廷鹰犬 第302章

作者:乐事薯片黄瓜味

  安梓扬屈指在文书上弹了两下。

  “这么明显的线索,人家可能早都等着你们找上门来,结果还要等到梅千户跟我通气儿……是你们最近吃的太饱,还是我最近太好说话了?”

  百户们垂头而立,噤若寒蝉。

  其中一人嗫嚅着说道:“千户,不是我们不尽心……朱千户可是指挥使的独子,我们是您的人,您是镇抚使的人,若是查过去、闹出什么龃龉,我们怕会让镇抚使在指挥使面前难做……”

  安梓扬叹了口气。

  也是。

  这事儿的根底,还是因为他平日给自己的麾下洗脑太过,导致整个千户所跟个邪门儿宗教一般。

  什么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喊“我嘞个镇抚使啊”;或是偷摸到李淼家门口偷砖,回去磨成坠子放在胸口护身之类的事情,在他这个千户所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好处是对李淼绝对忠诚,但坏处就是一碰上跟李淼本身相关的事情,这些人就有点儿晕头了。

  就说眼下这件事。

  李淼跟朱载是个什么关系,锦衣卫上下都知道,那是比亲爷俩儿还亲。

  别看平日里俩人一个逗闷子一个摔桌子,互相都没个好脸儿。但真要有人挡在这爷俩儿面前……这大朔就没有李大人不敢杀的人,也没有朱大人不敢擦的屁股。

  这让这些百户如何敢去掺和到这俩人之间?

  干儿子查亲儿子,好说不好听啊。

  “也罢。”

  安梓扬起身。

  “你们去把这个刘锦衣的底子给我好好查一查,八辈儿以内的祖坟都给我刨开,家里养过的狗都给我滴血认亲,但凡有一点错漏……你们知道最近唐门送来了一批好玩意儿吧?”

  几位百户都是面色苍白,连连点头应是。

  安梓扬拿着那沓文书,出了锦衣卫衙门,乘车前往紫禁城。到了宫门下车,验明正身、领了牙牌,安梓扬便快步朝着紫禁城东南方向走去。

  行了片刻,穿过东华门,便有一座二层小楼遥遥在望,面阔三间,重檐歇山顶,覆黑琉璃瓦绿剪边,门上匾额上书“文渊阁”三个大字。

  文渊阁,也就是内阁。

  这便是大朔的权力中心了。

  若在去年以前,安梓扬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千户,是没资格来这儿的。就算是朱载,来这儿也得小心翼翼、恭恭敬敬。

  但眼下却已经大不相同。

  安梓扬迈步走到文渊阁门外,目光朝侧面扫了一眼,就见有数个太监垂头低眉的站在门外,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司礼监。

  大朔的最高权力,可以分为三部分。

  皇帝、内阁、司礼监。

  天下事,落到纸上不过小小一份奏章。无数奏章由六部汇总至文渊阁,由内阁给出处理意见,也就是所谓的“票拟”。“票拟”形成,由司礼监送至皇帝处,形成最终的决策,名为“批红”。

  关键就在于这个“批红”。

  理论上,“批红”是由皇帝本人发话,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执朱笔将皇帝的意志落到纸上,形成大朔的最高决议。

  但执行起来,却不是每份“批红”都是出自皇帝本人的意志。有些“不甚重要”的小事儿,司礼监直接批了也是一样。

  至于哪些事重要、哪些事不重要……若皇帝本人不亲自来问,其实也是由司礼监来决定。

  大朔“宦官掌权”的现象,就是因此而生。

  内阁首辅、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两个角色趴在皇权之上,将皇帝本人放弃的每一分权力都吞入腹中,并最终成长为大朔朝堂上的两个庞然大物。

  若是没有皇陵之事的发生,锦衣卫在这两个角色面前是抬不起头的。

  但现在嘛……安梓扬看着那几个太监,嘴角缓缓勾起。

  这几位太监,每一个都是两鬓花白、鸡皮鹤发,仿佛木偶一般站在门口,直到安梓扬到了切近才反应过来,抬起昏黄的老眼看向他。

  看清了他身上的锦衣卫官服,这几位太监面色陡然恭敬了起来,弯腰就要行礼。

  安梓扬摆了摆手。

  “不必,若是累了就去歇息,只要门口有人即可……做做样子就行。”

  “是、是。”

  老太监点头如捣蒜。

  “指挥使在吗?”

  “在的在的,方才内阁拟了些章程,奴才刚给朱大人送下。”

  “嗯。”

  安梓扬点点头,迈步进了文渊阁。

  一楼分为两间,外间是些书吏,负责汇总分类六部送来的奏章。内间则是内阁大学士们和内阁首辅议事的地方。

  见安梓扬进来,外间的这些书吏反应各不相同。

  有些露出讨好的笑容,有些陡然色变、垂头不语,还有些面露愤慨之色。

  安梓扬便停下脚步,歪着头扫了一圈那几个面露愤慨之色的。

  其中一人面色陡然涨红,嘴唇翕动就要说话。他身后的同僚却是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袖子、拉到身后,对安梓扬露出微笑。

  安梓扬浑不在意,迈步走上二楼。

  二楼同样也分为两间,外间却没什么人,安梓扬迈步走到内间,敲了敲门。

  “进。”

  里面一声带着疲惫的招呼。

  安梓扬推门走入。

  “指挥使。”

  内间之中,遍地都是写满了字的文书,甚至其中有些是加了“批红”,放在外面可以当成圣旨来用的奏章,也是胡乱扔在地上。

  而在这些纸张中间,是一张丈宽的长桌,也被文书、奏章塞了个满满当当,最高的一摞足有两尺来高,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长桌正中,朱载正眉头紧锁,看着手上一份奏章出神。右手上拿着的毛笔墨水都已经干了,显然是已经在半空中悬停了许久。

  安梓扬看了一眼朱载手中的笔。

  这笔长七寸三分,赤玉为杆,透若鸡血,首嵌金螭钮,笔锋取白狼毫尖,笔身阴刻篆文为“奉天承运”四字。

  这,便是“朱笔”。

  司礼监的立身之本,一笔勾决天下之事的皇权的具象化,也是世间最为锋锐、也最为沉重的兵器。

  朱载握住这支笔,却只觉得疲累。

第384章 风起

  朱载搬到文渊阁已经有段时间。

  时间越久,他就越想一掌拍死李淼……或者一掌拍死那个把李淼领回锦衣卫的自己。

  哪怕是朱载有绝顶水平的内功底子,还有李淼为他祛除了体内暗伤,这数月间也是生生熬出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无他,太累了。

  稳定朝堂、清理积患、清洗异己。

  这三件事,就算朱载已经将皇权握在了手中,做起来也是束手束脚。更别提他做了数十年特务头子,手下杀胚有的是,能处理政事的亲信却是少的可怜。

  真要论起来,李淼可能算是一个。

  他却不敢把这支朱笔交给李淼。

  倒不是说不信任李淼,或是不舍得放权……他只是怕将朱笔交给李淼的第二天,李淼就会直接在菜市口垒起个京观,然后把朱笔扔回给他、拍拍屁股走人。

  李淼真干的出来,而且在皇陵之事结束后的一月之间,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么干了。

  不是说李淼这么干不行,快刀斩乱麻和润物细无声都是正道,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只是朱载真的不敢放手让李淼来做。

  毕竟,大朔的底子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未必能扛得住李淼这一通折腾。

  朱载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把李淼撵到尹敏君那边儿去,眼不见心不烦。然后日日苦熬,一点点儿试着把这千疮百孔的大朔,从悬崖边儿拉回来。

  且说回眼下。

  朱载提笔在奏章上写了一段,却发觉笔尖已经干涸。

  安梓扬连忙上前,捧起砚台奉到朱载手边。

  朱载点了朱砂,在奏章上写了一段,合上奏章,这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看向安梓扬。

  “何事?”

  安梓扬从怀中掏出那沓文书。

  “指挥使,有件事,跟朱千户有关的……来拿给您看看。”

  朱载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

  他这辈子就是被儿子克,无论是亲的还是干的。

  朱千户,也就是他的独子朱翊镜。

  出了名的废物点心。

  道德上倒没有太大毛病,朱载家教在这。但能力上,就是全面的拉胯了,无论是志向、心性、手段、识人用人,没有一点儿是能拿得出手的。

  若说李淼是能力太强,让朱载有点儿扛不住;那这位亲儿子就是能力太差,让朱载愁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又闹出什么事情了?”

  朱载连忙扫了一眼安梓扬递过来的文书,这一看,面色登时就阴沉了下来。

  “刘锦衣?”

  “娼妓出身、无亲无故、家人早死,孤身来到顺天,被那不孝子赎了身收做书童……蠢货!!!”

  朱载青筋暴起,一抬手就要扔。

  安梓扬连忙伸手一拦:“指挥使,扔不得!朱笔,朱笔,扔不得!”

  双手闪动,就把朱载手中的朱笔拿了下来,换成了砚台。

  “您扔这个,扔这个!”

  “哼!”

  朱载这才反应了过来,这里可是文渊阁,不是锦衣卫衙门,他脚底下就是内阁学士们议事的地方,也只得悻悻地把砚台放下,脸上怒容却是丝毫未减。

  “家人、亲朋、故旧,都死了!出身、来历,没有一处根底明白的!还叫这么个名字,他怎么敢收到家里的!”

  “蠢货!蠢货!”

  安梓扬连忙倒了杯茶水。

  “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朱载没有接过茶杯,怒声说道。

  “你呢!李淼不在,你们都放了羊了是吧!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应该回报,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是、是,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您消消气,稍后属下自去领家法,您莫气坏了身子。”

  安梓扬躬身低头,不住认错。

  半晌,朱载才稍微冷静了些。

  “算了,家法就不必了。”

  朱载站起身,来回走了数步。

  朱翊镜再如何废物,也是亲儿子。眼下敌手已经摸到了床上数月,谁知道已经埋下了什么手段。

  要知道,皇帝可也算得上是苗王亲传。这些皇陵之事后出逃的太监,手中可未必就没有什么邪门儿的蛊虫。

  朱载急火攻心,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安梓扬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