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时工作制的朝廷鹰犬 第222章

作者:乐事薯片黄瓜味

  敲门声响起。

  门扉敞开,身着甲胄、腰悬长刀的锦衣卫们抱了抱拳,对各家大派的当家人们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镇抚使有令,请诸位于午时前上山赴宴。开宴在未时,诸位可与相熟之人结伴上山。”

  “莫要耽搁了时辰。”

  说完之后,这些锦衣卫并未离去,而是沿着山顶的路径分散开来。每隔十步便有两人守在山路两侧,手扶刀柄,直视着前方。

  所有江湖人都明白。

  正戏,要开场了。

  ————————

  中岳嵩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共有七十二峰,太室山和少室山各占三十六峰。嵩山派坐落在主峰“峻极峰”的中段,而此次赏月宴的地点,则是在峰顶。

  中秋时节,草叶大体还是绿色,但已经有些转黄。落叶沿着山路一直铺陈过去,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刷拉拉的响声。

  峻极峰顶。

  周边府县加急调派了人手,已经将此处布置了起来。南侧入口处有引路之人,见有江湖人上来便会前去询问身份,而后引着就坐。

  及至午时,东西两侧的座位便已被填满。

  虽说是几乎汇聚了整个江湖的盛事,但有资格落座的人并不多。大朔两京十三省,平均每省有两三个一流门派、十几个二流门派,掌门加上随行的长老也就四五百人,落座之后并不显得拥挤。

  其余没座的,便只能站在外围。

  能到这里来的,都可以算的上是个“人物”了,一时间都没有急着说话,目光不断在周围扫视。

  首先看的,是座位。

  东西两侧都是分为两批座位,靠近中央的一批的矮桌和蒲团都显得宽敞一些,两三人也坐得下。但靠外的一批便狭窄了许多,只能容得下一人,随行前来的门人只能站在一旁。

  一流势力坐宽桌,二流势力坐窄桌,这座位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将遮掩在江湖道义之下的东西,赤裸裸的揭了开来。

  不少人都面色不虞,尤其是一些“实力”到了,但“名望”还差一些的二流势力,都不禁看着前方的那些背影,缓缓摩挲着兵器。

  因为他们知道,这座位,应当还能再改。

  因为在两片座位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擂台。擂台四周,摆放着林立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乃至偏门的镰、扇、抓、判官笔,都陈列其中。

  擂台是干嘛的?

  于个人而言,或许是切磋、交友,或许是解决仇怨。但于一个江湖势力而言,这东西大多时候,是用来分割利益的。

  这些座位最终坐的是谁,九成九要落在这当中的擂台之上。

  心思电转之间,气氛已经变了。每个人都在用目光扫视前方的背影,每个人也都在感受着身后投来的阴冷目光。

  甚至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那里是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放置着十张椅子,坐了六个人。

  最西方坐的是永戒,正闭目缓缓捻动念珠。在他旁边是武当掌门志清,正低声与一旁的劳奇峰和余庆攀谈。

  剑王阁的当代“剑王”布英闭目坐在椅子上,正在暗自修炼“心神洗剑”的法门。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是——柳承宣!?

  “那是浣花剑派的柳承宣对吧?”

  “是他!”

  “他凭什么能坐到那里去!”

  “我他妈怎么知道!”

  台下的江湖人们一片哗然。

  柳承宣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袖中的手颤了颤。他本能地就想起身、回头说一句“不然我还是下去吧”。

  忽然,旁边伸来一柄剑,横在他的面前。

  “剑王”布英正看着他。

  “你,是剑客?”

  柳承宣点了点头。

  “你也配?”

  柳承宣愣住。

  “阁下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也配当剑客?”

  布英的声音像他的剑一般锋利。

  “被人看上几眼,你就想自己滚下去?”

  “把你的剑给我,你不配拿剑。”

  说罢,抬手伸到柳承宣面前。

  “被你这种人拿着,它还不如去做一柄锄头。”

  柳承宣陡然面色涨红,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剑柄,不再动弹。布英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明没有运转真气,柳承宣却还是觉得好像有剑正抵在他的喉咙上,越来越近。

  半晌,柳承宣已是一身冷汗。

  “咳,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身后传来安梓扬的轻笑声。

  布英的目光陡然移开。

  安梓扬缓步走到柳承宣背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笑吟吟地看向布英。

  “阁下方才在做什么?”

  布英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

  “剑王阁下,我得提醒你,此处不是剑王阁,不要将你剑王阁的规矩带到此处来。”

  安梓扬笑道。

  “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规矩。”

  “他说谁坐在这,谁就可以坐在这。同样,他说谁配拿剑,谁就配拿剑;他若是觉得谁不配拿剑,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也要把手中的剑放下。”

  安梓扬的笑容逐渐阴冷。

  “你的剑断了,所以要搜集其他剑客的佩剑,借其中剑意重铸自己的剑,这事情我们不管。你若是有本事上武当山,把三丰真人传下来的佩剑拿走,唐门的地盘我们都可以交给你剑王阁。”

  安梓扬伸手指了指柳承宣的佩剑。

  “但,这柄剑不行。”

  他促狭笑道。

  “剑王前辈,你也不想自己的剑再断一次吧?”

  布英眉头紧锁,目光移向身后。

  高台之上的十张座椅,已经能俯瞰下方多半的江湖人,显得高高在上。而在这十张椅子后面,台子再次加高,形成了一个足以俯瞰所有人的平台。

  平台之上,放着一张硕大的椅子,四周布置架子,半透明的轻纱垂下,使的外面的人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那人正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撑住了脸,一手放在扶手之上,没有半点动作,好似是在休憩一般。

  但布英能感受到,从安梓扬走到这边来之后,有一束目光投射了过来,充满恶意地看着他的佩剑。

  布英攥紧了剑柄。

  剑王阁的剑客,都是自学剑之时便前往剑冢,领取一柄属于自己的剑胎,而后以自身的剑意温养、铸造,随着剑客的精进,佩剑也会随之愈发锋锐。

  剑王阁的剑客,只有一柄剑。与其说是佩剑,不如说是在剑术之道上唯一的同伴。

  但四个月之前,布英的佩剑断了。

  被人用拳头,生生砸断了。

  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在他面前阴笑的安梓扬。而折断他剑的人,便是坐在台上的李淼。

  李淼的眼神还在他的佩剑上逡巡。

  布英攥在剑柄上的手指已经发白。

  半晌,他咬了咬牙,将佩剑收入怀中,移了移身子,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李淼窥伺他佩剑的目光,不再说话。

  安梓扬这才笑了笑,拍了拍柳承宣的肩膀。

  “柳掌门,你坐在这是镇抚使的意思,放心坐好便是。”

  “好了,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我去说两句话,你安心坐着,无论有什么事情,不要说话就好,镇抚使会处理的。”

  柳承宣感激地朝李淼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轻纱,他隐约看见李淼朝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便安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安梓扬缓步走到高台前方,负手站立。

  慢慢地,下方的声响渐渐消失,最后变得鸦雀无声。所有江湖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抬着头看向安梓扬,等着他发话。

  “咳咳。”

  安梓扬清了清嗓子,刚想要开始背词儿,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

  八个月。

  从他遇见李淼到现在,不过才八个月的光景。

  八个月之前,他还是江湖人都看不上的浪荡子,所谓的“凌虚公子”只有赚他钱的人才会叫,江湖人见了他,私底下都是叫他“肾虚公子”。

  而他的手段不能见光,也就无从给自己正名。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习惯了被人看不起,习惯了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习惯了和善的笑,习惯了江湖人当面奉承、背后讥讽的态度。

  但现在——他俯瞰向下方。

  所有人,整个江湖,都在看着他。

  大派的掌门们,那些八个月之前他根本高攀不起的大人物们,正紧紧地闭着嘴、等着他的话。

  再不会有人叫他“肾虚公子”,现在的江湖人只会又敬又怕地朝他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句“千户大人”。

  十二岁行走江湖,十五年间腥风血雨、上下求索而不得的东西,仅仅八个月的时间,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他略微偏了偏头,用余光看向身后。

  安梓扬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正扫了过来,看着他。

  有这道目光撑住了他,他便什么都敢去做。

  “诸位。”

  嫁衣神功刚猛的真气,将安梓扬的声音扩散开来,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开宴之前,先要与诸位道一声谢,有劳诸位千里迢迢赶来赴宴。我安梓扬,先代我家镇抚使大人,谢过诸位了。”

  他随意地抱了抱拳。

  台下的江湖人们都是心中暗骂。

  “狗屁!虚伪!”

  “不是你们锦衣卫上门威胁我们来的吗!不是你们说什么‘后果自负’的吗!?”

  “装你妈呢!”

  心里都是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片微笑。

  “嗨呀,我等草莽之人,能赴镇抚使大人的宴席,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千户大人何必客气呢!”

  “是极是极!”

  “镇抚使大人千岁!”——这是习惯了伺候太监的,说吐露了嘴,但一时也没人去纠正他。

  安梓扬一挥手。

  “客套话就先说到这儿了。”

  “赏月宴定在戌时,现在已是午时将近,时间不多,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安梓扬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