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焕
之前的所谓安逸感，分明就是魂归冥府的前兆。
在那种灵魂与肉身的朦胧状态，许系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沉睡转为死亡。
“麻烦。”
许系拿起推算纸，目光扫视上面的计算结果，最终在静寂的氛围里，手指涌现火焰将纸张烧成灰。
关于死亡。
关于寿命。
许系早就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不懂喜悲，不懂情感的魔女。
在这个魔法世界，克里莎能够依靠信任的人，便只剩下许系了，倘若许系真的突然死去，会发生什么完全不敢想。
“这件事……不能瞒着那孩子。”
“提前告知克里莎，或许会让她难以接受，但至少有个缓冲过程。”
“倘若一直瞒着不告诉她。”
“那么，等到我真正死亡的那天，克里莎只会更绝望。”
扭动旋钮，关闭灯光。
许系离开了书房。
……
【你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知给了魔女，但出乎你意料的是，魔女并未流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她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强】
【你很欣慰，你似乎不用太过担心魔女的未来，你习惯性的替魔女着想，全然忘记了，魔女曾与你游历世界，积累了大量的人生阅历，以及足够成熟的处理事务心态】
“导师。”
“怎么了，克里莎？”
“请您交给我吧，全部的事情。”
“全部？”
“是的”，平静的声音不包含任何色彩，克里莎双手交叉叠放，坐在许系对面说道。
“请您允许我，接管庭院的所有事情，包括您沉睡期间的照顾处理。”
平缓无起伏的声音中。
意外的带上一丝坚决。
“我会照顾好您，以及您的一切”，永生的魔女做出这样的保证。
“那就辛苦你了，克里莎”，许系笑着给予信任，毫无保留。
……
【模拟第六十二年，你76岁，克里莎68岁】
【在你的默认下，克里莎接管了庭院的所有事情，包括你的花草、你的书籍、你的资料、你的魔法】
【甚至就连你这个人，也交由了克里莎照顾】
【你有时会在想，这算不算另类的遗产继承，你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你还活着】
【模拟第六十三年，你77岁，克里莎69岁】
【你沉睡的频率加快了，并且沉睡的时间有所增长，在最新一次沉睡里，你足足睡了半个月时间】
【当你醒来时，从魔女口中听到时间的流逝，你有极其强烈的恍惚感】
【模拟第六十七年，你81岁，克里莎73岁】
【你曾经惊叹的沉睡半月，现在已成为你的最低沉睡时间，你经常在一觉醒来后，发现四季已经轮转】
【魔女很贴心的照料着龙血草】
【你进入庭院查看，发现龙血草的长势极其喜人，你从草叶上发现未干的龙血】
【你对魔女进行了批评教育，教导魔女何为可持续性发展，魔女听进去了，决定下一次换龙取血】
【模拟第七十一年，你85岁，克里莎77岁】
【你又创下了沉睡的新纪录】
【这一次，你睡了足足半年时光，当你醒来之时，迎接你的是从未迟到的魔女问候】
“欢迎回来，导师。”
安静的房间内，回响着孤寂的余音。
许系的意识逐渐清醒，还未完全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了克里莎的问候声。
“嗯，好久不见，克里莎。”
许系有些迟疑的说着。
在他的感观里，他只是简单的睡了一觉，所谓的“昨天”清晰无比，但事实上却是过去了半年。
这种诡异的时间错乱，使得许系有些胸闷。
直到饮下一杯冰水。
身体才好受许多。
“越来越没力气了”，许系眼眸低垂，望着自己的双手，反复看着上面的褶皱，以及黯淡泛黄的皮肤。
说实话。
如果不是因为在清醒的时间里，可以利用凡人的智慧，继续学习一些新知识。
以及，心中总是放心不下克里莎，想要更多的教导她，看着她成长得足够强大。
像这种反复折磨的沉睡场面。
其实早就该结束模拟了。
微微摇头，荡掉脑海的杂乱思绪，许系的目光投向克里莎。
他想问一些克里莎的近况，防止自己不在期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自己却不知。
“克里莎，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呢？”
“陪您。”
“我的意思是，额……最近你在做什么？”
“我在陪您。”
魔女的回答，让许系愣了片刻。
她的声音始终那么平淡，不掺杂任何谎言，只有真实：“从您睡着后，我一直在房间内陪您，只在必要的时候外出，替您照顾好庭院。”
“前天在陪您，昨天在陪您，今天也在陪您，直至您醒来。”
以笨拙的字眼描述自己的行为。
没有华丽的词藻堆砌。
质朴，却格外沉重。
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夜，永生的魔女都静坐许系房内，面无表情，凝视那张熟悉而苍老的脸，等待那久违的重逢，久违的温暖。
第68章 最后一年
为何每次许系醒来，总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克里莎的问候。
为何每次睁开双眼，总是第一眼就见到克里莎的面孔。
答案很简单。
简单到让人错愕。
每一次的沉睡，每一次的入眠，克里莎在目睹许系躺下后，便会安静的坐在床边，以一把小木椅陪伴时光的流逝。
静坐，坐到天上的日月升降。
等待，等到世界的四季变换。
克里莎在无声中陪伴，在仅剩她的孤独里等待，一动不动坐着，眼里只有那道愈发年老的身影。
痛苦吗？
无聊吗？
克里莎并不觉得。
因为在那道身影陷入沉寂的时候，魔女所能见到的世界只剩灰暗，她感受不到任何生机，也看不见任何色彩，她主动屏蔽了一切。
直到许系苏醒，魔女那死寂的世界才重新运转，再一次拥有正常的颜色。
“我一直，一直一直，在等您。”
阳光顺着窗户照进卧室。
因角度的倾斜，形成半边亮半边暗的绮丽布局。
已是85岁的许系显露老态，他躺在床上，正好位于明亮的那侧，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白发，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而在许系不远处的床边。
克里莎坐在阴影里，安安静静的端坐，空洞的眼眸倒映出光的姿态。
平静的精致脸庞，明明是那样面无表情，但轻盈的灰银发丝在风中微晃时，却又好像有无数情感在迸发。
等您。
一直在等您。
克里莎·克里斯汀娜如是说。
她是没有心的魔女，没有自己的喜乐，没有自己的哀伤，一生都是听从主人命令的“物品”。
所以，魔女一直待在许系身边。
等待许系的苏醒，等待许系再一次的命令。
那是她活着仅有的意义。
面对这样的克里莎，面对这样等待无数个日夜的魔女。
一时间。
许系也不知道，是该批判教育魔女，让她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还是表扬赞赏魔女，夸奖那份不曾改变的坚持。
最终，许系既没批判，也没夸奖。
因为那并不重要。
他轻轻牵起魔女的手，抓住纤细的五指，使其显露在阳光的范围里。
“陪我出去走走吧，克里莎，在床上躺这么久，感觉身体都快没知觉了。”
“……是。”
克里莎很乖巧，很听话。
她与下床的许系一起，走出卧室的房门，穿过寂静无人的廊道，最后走进阳光明媚、种满花草树木的绿色庭院里。
许系走得很慢。
虚弱的感觉从体内传来，一点点蔓延向腿部。
那种感觉很微妙，每走一步，都能清楚感受到身体的迟钝，好似一场随时都会落幕的演出。
“真漂亮啊。”
陡然，许系停下脚步。
在他面前的，是被魔女照料得繁盛的庭院花草，枝叶交错，花朵飘香，一簇簇的赤色龙血草迎风伏地，像是小型的波涛在起伏不定。
“克里莎，你管理得很好，我很满意。”
“谢谢您的肯定。”
许系望向身旁，灰银色长发的魔女静静站立，她是那么淡漠，有股说不出的空无，仿佛与这个世界的一切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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