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895章

作者:阳小戎

  “懂了,伱穿白的,我穿青的,是想表明咱俩之间清清白白对吧,清清白白的入门。”

  “……”

  折衣服的清秀少女小脸呆了呆。

  欧阳戎满意点头:“还是绣娘考虑周全。”

  赵清秀摇头,并且摆了摆手。

  欧阳戎却继续自顾自的夸赞起来,主打一個脸不红心不跳。

  赵清秀无奈,有些红脸,低埋脑袋,继续贤惠的折衣裳。

  欧阳戎突然一脸认真的对面前秀外慧中、手脚勤快的盲哑少女道:

  “其实绣娘不用在意这些小事的,不用因为怕抢了她们风头,穿这么素白无奇……欸,世上很多女子都是巴不得穿的显眼漂亮,成为全场焦点,你倒好,怎么低调怎么穿,哪怕是明日那种,对你很重要的日子,你也低调谦让。”

  赵清秀低头不答,看不清表情。

  欧阳戎看着温柔如水的她,伸手摸了摸少女柔瘦的脸颊,轻轻捧起,十分认真的说:

  “不管你如何穿,其实明晚你都是主角,大伙都看着你呢,你藏也没用……”

  赵清秀突然伸手,堵住了欧阳戎的嘴,朝他摇头,似是哀羞的求他莫说了。

  欧阳戎抿嘴。

  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青色儒衫,继续说:

  “阿青在龙城,来不了,我穿你做的衣裳吧,不用穿她的。”

  欧阳戎以前和赵清秀讲过阿青的事情,她知道他有这么一位义妹。

  赵清秀闻言,却是摇摇头,小脸专注的写字:

  【穿阿青妹妹的,她手工针线比我好,我看不见了,缝的没她好,她很厉害了,年纪这么小,就如此手艺,檀郎穿她的吧】

  欧阳戎眨巴眼睛问:

  “阿青是不是有你以前小时候的几分功力了?”

  赵清秀笑而不答。

  欧阳戎默默看了会儿面前蕙心兰质的盲哑少女。

  看着她静静收拾着衣服和屋子。

  胸腔内似乎有一种安定的心情。

  也不知忙了多久,欧阳戎看见赵清秀站起身,往厨房跑去,他也跟了过去。

  他今日其实不该过来的,或者说不该停留太久,他得多陪陪甄淑媛和谢令姜她们,毕竟前者是寿星,他好不容易有假期,得留在槐叶巷宅邸,多陪陪她,这才是现今普世的孝道。

  不过欧阳戎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习惯操心了,总有点放心不下,想来转转。

  好在,甄淑媛倒是挺理解他的,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今晚上要回家吃饭,戌初二刻前赶回来,不能迟到。

  明日是她生辰礼,今日下午会到来一些南陇的亲戚族人,包括南龙欧阳氏的族长与几位族老,还有婶娘娘家甄氏那边的亲戚……

  欧阳戎都需要以家里年轻男主人的身份去招待,反正越接近生辰宴,他越忙。

  在这种农耕时代,乡下并不算是什么破落嫌弃、避之不及之地,也没有乡巴佬这个词。

  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农的地位是不低的,商人反而是贱业,历代统治者都强调重农抑商。

  所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反而是一种很大的荣耀,不管你在外面仕途有多厉害、官做的多大,年老乞骸骨后,大概率都是回归乡里,悠哉养老,能以一己之力让寒门崛起为士族郡望,已经算是个人影响力的顶配了……除非你是牛逼到了顶破天花板,通上了天、封了王爵,举族升迁那种。

  眼下欧阳戎官至修文馆学士,代理江州刺史,已经是南陇老家那边的大名人了,虽然以前就是名传十里八乡的读书种子,但现在更上一层楼了,是南陇县十几年都难得一见的彪悍人物,在庐陵全州都名声不小。

  要知道庐陵的读书人可是很卷的,号称十里一进士,在整个江南道都是出了名的,也是白鹿洞书院挺看重的“招生地”,耕读传家都不过是庐陵寻常人家的标配。

  每一届洛阳科举,南方进士本就名额寥寥,但是其中几乎都会有一个位置,被庐陵的读书人占得,整的和低保一样,这么看来,某人在朝中的同乡真不算少。

  曾经的读书种子欧阳良翰,就是出身在这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氛围中,被赵母、甄淑媛拉扯长大,是从这种地狱难度的读书环境中杀出来的,也是庐陵那一届的小卷王,后来成了大周久视元年的探花郎。

  所以,现在欧阳戎治理江州,对那半死不活、难出进士的州学县学,是最看不顺眼的,可能是水运发达的缘故,江州的年轻子弟似乎大都喜欢从事商贸之事。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因为朝廷贬官至江州的人太多,老百姓们都觉得,内卷当官好像也没啥必要,毕竟一大批被贬官员的终点,就是他们的起点……简直笑死。

  不管如何,欧阳戎现在作为南陇欧阳氏站在最高台面上的人物,婶娘甄淑媛的生辰,都有族长、族老们过来祝寿,算是排面拉满了。

  但欧阳戎发现,还缺了一家,是欧阳戎的娘亲出身的南陇赵氏,他前些日子也问过甄淑媛,要不要请南陇赵氏的人过来,被甄淑媛一口否决了,也不知是为何……

  来到厨房。

  欧阳戎看见赵清秀正在煲汤,背对着他。

  他走去,瞧了眼,看见锅里有些草药在沉浮,汤汁乳白色的,类似鱼汤。

  这好像是叫什么三白养颜汤,加了白术、白茯苓、白芍和甘草等中草药,因而得名“三白”。

  这些草药都是欧阳戎前几日陪绣娘去买的,她说这个三白养颜汤的方子,是那位孙老道随口教的,此药膳有调理脾胃、是女子美白的作用,这次正好用上了。

  欧阳戎好奇的打量了眼正在熬制的药汤。

  这是绣娘明晚送给婶娘的生辰礼之一,到时候,她还会下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一起带去槐叶巷宅邸,孝敬婶娘。

  赵清秀查看了下熬汤情况,转身返回主厢房,欧阳戎陪伴跟上。

  回屋后,赵清秀从床头取来了一份未完的刺绣,低头继续一针一线的缝制起来。

  欧阳戎看了眼,好像是一只蓝色的小香囊。

  他在屋内转悠了圈,发现绣娘的梳妆台上,多了一根崭新的木盒,瞧着像是装手饰的。

  欧阳戎走去,将锦盒打开一条缝,刚瞄一眼,就听到后方传来赵清秀的“啊啊”声,他收回了手,若无其事的返回。

  刚刚只看到一抹白,像是一根白玉笄子。

  欧阳戎突然想起,绣娘好像说过,还要给小师妹和薇睐各自准备礼物。

  也不知这蓝色香囊与白玉笄子是分别送给谁的。

  欧阳戎不禁又想起小师妹、薇睐和婶娘好像都提过,她们也要送绣娘见面礼,具体要送什么,也没和他说……

  “怎么都神经兮兮的……”

  欧阳戎摇了摇头。

  陪伴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已晚,欧阳戎告别离去。

  走之前,他叮嘱了句:

  “绣娘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日白天可能有点忙,让十三娘陪你,晚上接你过来……”

  “嗯嗯。”

  叮嘱完毕,欧阳戎拎起了装有青色儒衫的包袱,大步出门。

  登上马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送别他的赵清秀,纤细的倩影站立在门前,两手搀扶着门。

  两侧的小院红墙,将她素白裙裳的倩影衬托的宁静飘渺、楚楚动人。

  欧阳戎笑着挥了下手。

  “回屋吧。”

  赵清秀踮起脚尖,一手扶门,一手朝他用力挥了下,微张嘴巴:

  “啊啊。”

  似是叮嘱他路上小心。

  欧阳戎没再回头,本就是利落之人。

  他身轻如燕,跨上了马车,留下恋恋不舍的盲哑少女在门旁,随后盲哑少女被接替欧阳戎的裴十三娘温柔牵手、安慰进屋。

  回去的路上,欧阳戎例行找来了燕六郎,问了问情况。

  那个叫钱晨的瘦脸汉子在观音禅寺被找到的消息,已经被欧阳戎带去了浔阳王府。

  离闲、离裹儿等人知晓后,都松了口气,这算是侧面印证了他们此前商议时做出的猜测。

  燕六郎熟练汇报了下,没啥重要消息。

  不过欧阳戎估摸着,湖口县那边,段全武应该带着一半甲士回来了。

  按照路程最快去计算,就算他们走水路,也要十五日早晨才能抵达江州,这已经是在十四生辰礼之后了。

  至少在这一天时间内,是不用担心的。

  更何况欧阳戎已经提前叮嘱了陆压,这位面瘫青年道士也会跟随段全武等人一起回来。

  有陆压盯着,应该问题不大,即使有意外,至少也能第一时间来报。

  万千思绪归拢,欧阳戎目视前方,用力揉了把脸。

  ……

第722章 师姐来了

  夜。

  承天寺北。

  一座近期正在翻新、谢绝来客的大殿。

  殿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已完工,与未完工的佛本生壁画。

  殿内,除了佛像前的贡品桌油灯外,只剩下正中央地板的上,有一盏孤灯。

  光芒均匀照亮了四周墙壁上的残画。

  同时还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拉的很长,映在画壁上。

  两道身影似是在墙壁前绘画。

  高的那道身影,扶着梯子,端着颜料托盘。

  低矮佝偻的那道身影,手持画笔,不时的蘸墨,在墙壁上添上几笔。

  一道轻笑嗓音打破了青灯古佛的寂静气氛:

  “老夫平生所见壁画甚多,当推草堂寺第一。

  “包括长安在内的关中诸多寺庙,名寺小寺,老夫都有去过,或多或少都有壁画大殿或藏画地窟,但能在壁画数目上胜过龙首原上那座草堂寺的,几乎没有。

  “草堂寺建于北魏太武帝年间,壁画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九副,不仅壁画数目超过北方所有佛寺,在精妙程度上也是远远胜出。”

  小老头笔触停顿,笑眯眯的朝下方扶梯端盘的元怀民问:

  “小怀民知道此寺吗?”

  似是心事重重的元怀民,抬头看了眼他,勉强点头:

  “听过一点,略有耳闻。”

  “是啊,哪怕懂行的世人都只听过一点,它名气不大,也没人知道老夫年轻时曾在草堂寺结庐,不留名的补齐了寺内一千三百七十九副佛本生画中的过半壁画。

  “世人只是觉得佛本生画此物无聊,是忽悠那些皇亲贵戚、权贵富豪的假高雅玩意儿,不增产一亩地,不救活一个人,就像统治者去养歌功颂德、念经祈福的僧侣班子一样无用。”

  元怀民摇头:

  “也不能这么讲,用我一位好友的话说,这世上很多有用的东西,曾经都是有趣却无用的玩意儿。不能因为现在,而去否定以后,也不能因为以后,而去过分重视现在,一切由心皆可,有趣两个字在,就够了。”

  吴道子有点诧异道:“你这好友是谁,水平倒是十分凑合。”

  元怀民不答,但他知道,能获得吴先生嘴里一句“十分凑合”的评价,已经是莫大的赞扬了,虽然良翰兄可能一点不稀罕这个。

  元怀民四望了下寂寥的大殿。

  眼看外面天色,应该是过子夜了。

  这位故交吴先生,是傍晚时候找上他的,说了一大堆让他头皮发麻的话后,元怀民支支吾吾敷衍了过去。

  吴先生似是也不恼浪费口水,一笑而过,让他去找些吃的。

  元怀民本以为是吴先生饿了要吃,于是偷偷摸摸从斋院那里弄来了一大堆吃食,却没想到吴先生滴水不沾、一粒米也不吃,让他饱吃一顿,说是夜里一起出去走走,他得补足精神……

  于是,元怀民一脸迷糊的被吴先生带到了这处壁画未完工的大殿,稀里糊涂的陪他补录起了壁画,元怀民帮忙扶梯端盘。

  至于那副青铜轴杆的新卷轴,被吴先生随手挂在了他脖子上。

  绳子吊着,垂落到了元怀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