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73章

作者:阳小戎

  “只需借助一份对应的缘起,就能吞食人间诸气,老先生,这就是你设计的鼎剑神通吗,即使将它交给柔弱如柳、弱小无助的阿青,只要借用一次缘起,亦可教天下练气士尽落头。”

  人的顿悟有时候只在一霎那。

  大佛前,宝蓝儒衫青年拳头松开,低头怔怔望着手掌。

  一口弦月状的鼎剑,静悬在他的头顶,散发蓝色光辉,如梦如幻。

  下一刹那,大殿上空的屋顶出现一处细微如发的缺口,“匠作”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少顷,大孤山上,某处无人看见的凌冽高空,漆黑呼啸的夜风中,有一条“弧”凭空出现。

  若仔细看,这儿也是曾经雪中烛利用红莲剑印俯视龙城的地方。

  此刻斯人不在,她寻了千百度的鼎剑却复来。

  长空处,纤细之“弧”,开始鲸吞牛饮。

  稍等片刻,感受到相对于人身小天地的灵气而言、汪洋大海般的浩瀚香火气。

  欧阳戎叹息一声,丢下水囊,放弃吞丹。

  他仔细收起墨蛟,站起身来,没有携带桌上空荡荡的剑匣,也没把天上一口飞剑召回。

  摆脱了执剑人短小无力、贫瘠小气的灵气掣肘,匠作得以从以往十余丈的距离限制中解脱,遨游太虚。

  欧阳戎两手空空,头戴一枚未变幻假身的青铜假面,大步出门。

  不多时,他径自走入大雄宝殿。

  平静路过善导、秀发等闭目念经僧人的身边,对于此前在大雄宝殿的各种精妙布置,他此刻一概无视,只顺手取了三柱香。

  欧阳戎走到了后院某口棺材前,在李栗等人惊愕万分的目光下,微微弯腰朝棺材与死人进了三柱香,然后侧目瞧了眼正在诵经渡人的密印头陀,轻轻点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好一篇金刚经,好一句见如来。”

  评价了句,他转头面朝众人:

  “在下今夜故地重游,偶得一惑,甚是不解。烦劳诸君为在下解惑,嗯也不需着急抢答,一个一个来,答对大可离开,若答不上来,恳请诸君赴死。”

  他语气慢条斯理,说到后面还有点不好意思。

  院内众人皆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戴有青铜面具的宝蓝儒衫青年。

  李栗、席道长、慕容兄弟当即戒备望向四周。

  可冷风呼啸的院中,仅有一口孤零零的棺材,与一地的清寒月光。

  大雄宝殿四周包括上空,没有他们一直警惕的鼎剑影子。

  众人不禁再次看向明晃晃走到他们面前虚心请教的儒衫青年。

  不是,你小子来找死的吧?

第402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后殿院子里的气氛,稍显寂静。

  除了闭目念经、没有停顿的密印头陀外。

  在欧阳戎大摇大摆走进来后,李栗、席道长、慕容氏兄弟皆聚精会神的观察起四周。

  特别是屋顶处的慕容氏兄弟,确认了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孤身前来后,朝李栗、席道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嗤——哈哈哈。”

  轻佻道士突然捧腹大笑,似是遇见了非常好笑之事,指着面前这位戴青铜兽面的儒衫青年不亦乐乎问:

  “哈哈哈等等、等等,先问一下,赵如是你宰的?”

  “对。”

  “你是执剑人?”

  “嗯哼。”

  “几品来着。”

  欧阳戎如实道:“八。刚到。”

  “一个人来?鼎剑呢?”

  “没带……其实它通灵,蛮有个性,有点管不住它,自己玩去了。”

  “哈哈执剑人管不住剑哈哈哈哈笑死道爷我了……剑不听话的执剑人哈哈,让道爷我缓会儿哈哈哈哈……”

  从欧阳戎进来起,到刚刚与席道长问话,李栗几乎全程都在死死盯着他戴青铜假面的脸庞看。

  此时听到了席道长的笑声,李栗也嗤笑了下。

  屋顶上戒备的慕容氏鲜卑兄弟,对视了眼,都咧嘴笑了,只不过笑露白牙,有些阴冷。

  棺材旁,密印头陀略微停顿念经,睁眼看了下戴面具的宝蓝儒衫青年,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诵经渡人。

  “喂,你小子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跑来问傻冒问题,还请道爷赴死?哈哈哈乐死道爷了……”

  在席道长的笑声带头下,院子内一片欢快的气氛。

  宝蓝儒衫青年不答,抬手扶了扶青铜面具下巴,看不清这张面具下的表情。

  只是身处在嘲笑戏弄之中,身影一时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然而看见他做出这个十分眼熟的扶下巴动作后,波斯商人那一双绿豆大的碧眼顿时恶狠狠的瞪大了点,厉声质问:

  “伱把六公子怎么了?还有,你是不是欧阳良翰?!”

  这个问题实在太蠢,欧阳戎没回答,略显无奈的摇头:

  “都问完了?那到在下了。”

  也不等李栗等人气笑打断,他无比认真的问众人:

  “我有一个朋友,曾在本寺地宫认识一位姑娘,本以为是个善良路人,后来回头方知渊源匪浅,甚至可能还有大恩于他,且不图回报,甚至若不是他发现,永远蒙在鼓里。

  “此事他最近时时念想,他说,除了小时候家人误会的事情外,他其实也没觉得有多么亏欠愧疚,毕竟此前二人都不认识,这种陌生的好更多的是给人压力,可能这也是那小姑娘救人都瞒着他的原因吧,千方百计为他的感受着想。

  “他什么都明白,也知道装傻不见最好,他有正事做,小姑娘看起来也有正事做,两条平行线,何必冒昧干扰,可嘴上豁达,心里却是有些空落落的,常常给我念叨复盘这份奇缘,我还不知道他吗。

  “我问他是不是见色起意,他立马摇头,说对人家姑娘,没啥不切实际的贪念奢望,其实这点我还是挺信的,我这朋友确实是个正人君子。

  “我劝他说,既然古寺相见,就是与佛有缘,那就听佛祖他老人家一声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他与那个姑娘的关系亦是如此,这段奇缘本性是空的,如果自性不空,则不能有……既然自性本空,还插肩而过,那就是当下无缘,无须着相,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又何必纠结。

  “他点头说逻辑上可以接受,但他实际却毫不听劝,瞧着还愈发珍惜此缘,逆流而行,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可知这是为何?我这朋友还该不该劝?”

  欧阳戎语气诚恳:

  “说完了,诸君谁先来?”

  “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跑来消遣咱们来了,操汝孃!”

  屋顶处,清冷月光下,鲜卑汉子中的兄长慕容旗终于忍不住了,骂咧走出。

  欧阳戎看了眼他。

  “死到临头,还问汝娘呢问。”慕容旗表情暴虐,朝某个道士不满道:“姓席的,你说要人头,再不动手,俺就摘下他脑袋,别说俺不给你面子。”

  席道长表情吊儿郎当的点点头,轻佻一笑,可余光却瞅了下风轻云淡的欧阳戎身影,心中微微皱眉,似是好奇此人自信哪来的。

  刚要开口,下一霎那,他与众人的视野里,站在屋顶上的鲜卑汉子,一颗脑袋从脖上滑落,砸碎脚边破瓦,滚落下去。

  慕容旗无首尸体倒下,前一秒还暴虐不满的表情凝固在这颗滚动的头颅上,他眼底犹带不可思议之色。头颅掉进庭子空地上,借着惯性,骨碌碌滚到棺材前方的李栗、席道士脚边。

  欧阳戎面色如常:“浪费时间,请君先死,下一个。”

  目光投去。

  全场寂静。

  没人看清剑的影子。

  但很显然,这是传说之中寒士的鼎剑神通……归去来兮。

  可问题是,宝蓝色儒衫青年是何时布剑完毕的,鼎剑又是从何处来?

  下一霎那,寂静院子陡然陷入混乱,众人惊动,李栗率先躲到密印头陀、席道长身后。

  “草他孃,还等什么!”屋顶处,失去兄长的慕容安红眼暴起,脚下屋瓦炸为齑粉,炸,流星般冲向欧阳戎。

  而距离最近的席道士和密印头陀,比慕容安的反应速度更快,毫不犹豫,几乎一齐出手,一出手就是倾力而为。

  因为执剑人若是布剑完毕,那么场上几乎只剩下两种结果。

  要么众人引颈受戮,被一一摘头。

  要么搏上一把,靠近执剑人,争取在众人死光之前,撕碎这个脆若琉璃的执剑人,使杀力无匹的鼎剑无主。

  否则凡人之躯,与一口神话飞剑硬碰硬?简直找死。

  此刻,众人出奇默契,争分夺秒出手。

  只见密印头陀四周突然出现一道金灿灿拈花大佛虚影,拈花手掌径自拍向欧阳戎脑袋。

  前一秒还轻佻放荡的席道士浑身气势陡变,眸子化为血红,表情平静威严,隐隐带有神性,同时身上气息暴涨,七品巅峰、六品初阶、六品中阶、六品圆满、五品……

  这一幕幕,全都发生在今夜格外清寒的月光下。

  欧阳戎表情平静,任由请了某尊未知存在降身的席道长浑身气息往五品暴涨,他抬手一指,朝向密印头陀。

  一口飞剑,从天而降。

  洪钟大吕之声响彻全场,大佛金身被一剑劈碎,密印头陀鲜血喷出,后背撞在棺上,原本枯寂的表情震惊万分。

  欧阳戎回过头,朝气息刚刚抵达五品的席道长颔首:“可堪一剑。”

  “尔敢。”

  威严表情的席道长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隐隐带有澄蓝色的月光中,一条弧划过他的腹部。

  “席道长”一只大手抓住了“弧”。

  “弧”扭动。

  夹在紫色丝线的血红真气,狂涌向他血肉模糊的手掌。

  五品真气正在以飞一般的速度消耗,掌中正被束缚的鼎剑却气冲斗牛,剑气宛若无穷无尽。

  “席道长”威严脸庞皱了下眉,俄顷,原身灵气消耗殆尽。

  匠作震碎手掌。

  “席道长”身子倒退飞出。

  右掌连着手腕一齐碎裂,同时腹部鲜血淋漓,丹田被穿破。

  如此重伤,“席道长”表情却保持威严平静,只是一双暗红色眼睛神色意外的看了欧阳戎一眼,然后他眼中血红色迅速褪去,面上威严消失,恢复原身。

  轻佻道人不负此前的嚣张轻佻,浑身滚地,哀嚎打滚。

  不远处,慕容安见到此景,半路刹车,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一条弧削断了双腿,摔在地上,同样抱膝哀嚎。

  李栗吓得肝胆欲裂,跪在地上,尿湿裤子。

  欧阳戎朝众人开口,语气无奈且诚恳:“没骗你们,它确实不太听我话,在你们头顶天上晃荡。”

  众人惊悚,头顶处。

  一口鼎剑来去无踪。

  大孤山上空,正有一道道气旋产生。

  积攒近百年的香火气疯狂聚集,曾被丘神机、卫少玄眼馋之物,正被匠作鲸吞。

  一僧、一道、一武夫皆重伤倒地。

  场上只剩一位年轻儒生,平静陇袖,站立场上。

  其脸上的青铜面具中,传出略闷嗓音:“现在到谁了?”

  众人噤若寒蝉。

  欧阳戎手指了指慕容安:“那就你先来吧。”

  “俺……俺……”后者张嘴结巴,哪里懂什么缘起性空,磕头说了一大堆求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