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这老先生的身份与经历倒是有趣。
“根据柳子文当初透露,眉家还未被灭门前,这老先生曾是古越剑铺的外姓记名弟子,接触了些眉家铸剑术,只是后来,似是与眉姓师长们发生过一次争吵,是某些理念之争,彻底决裂,出走师门,再未返回——当然,现在看来,这争吵应该是与鼎剑有关。
“不过义父,后面有趣的来了。”
卫少玄折扇拍掌,转头悠悠道:
“十几年前,柳子文设下毒计,将决然不从的眉家全家老小灭门,但百密一疏,却有一位眉家子弟带着鼎剑之胚从地道逃走,柳子文大急,江湖道上重金悬赏,四处通缉,迟迟寻不到人,可义父,然后你猜怎么着?”
丘神机微微侧目,眉头挑起了些。
卫少玄咧嘴露出三粒白牙,笑容灿烂:
“柳子文什么也没做,这老先生带着那位逃走的眉氏子弟头颅,和鼎剑之胚,孤身回返,寻到柳子文合作,约法三章,俗事不理,只顾铸剑,柳子文见其十分有诚意,便答应合作。
“好一个铸剑如痴也,好一个欺师灭祖,难怪是无名无姓的野人,老先生这性格太对我味了,后日一定要好好见一见他!”
卫少玄抚掌大笑。
丘神机表情若有所思。
……
柳子安与栗老板一起离开了庐舍,直接离寺下山。
不过他却也并没有立马返回柳家大宅或古越剑铺。
马车内,柳子安一路上与栗老板说笑聊天,熟络交情。
待到下午,柳子安特意带栗老板一起去了一趟折翼渠。
柳家在此地也有投资,虽然像个大冤种。
柳子安带着栗老板观摩新渠,顺便又安排了下本月十五邀请江州各方贵客的事情,与县衙派来的代表的接触,表现的也十分谦虚诚恳,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东林寺庐舍内、卫少玄面前的狰狞愤慨。
柳子安辞别众人,回到马车,等候的栗老板一双绿眼睛,眼神颇为古怪的瞅着他。
这位波斯商人似是想起了剪彩礼那一次布局。
“柳家主与汝兄真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啊,眼下连报仇,都如此隐忍克制、精心策划,明明就是丘先生一根小拇指头的事情,欸。”
柳子安轻轻笑了笑,没回话。
及至傍晚,柳子安挥挥手,终于送走了若有若无、似是监督的波斯商人。
刚登上马车,这位柳氏新家主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沉的能滴水。
“快回剑铺!”
车厢内传来一声低语吩咐,马车顿时加速……
老铸剑师最近几日有点轻闲,像是无事一身轻般,手头上的事情少了很多,经常跑来外面的草坪吹风饮酒。
老铸剑师最近酒量也变大了些,每日从早餐铺子程大姐那儿托买的黄酒,从每日一坛,默默变为了三坛。
引得颇为热心肠的程大姐今早给他端送一碗热汤后,特意叮嘱规劝了一句饮酒伤身。
老人置若罔闻,依旧板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黝黑皱脸。
小孤山半山腰,老铸剑师抱着两坛黄酒,从剑炉房中走出,来到草坪悬崖边。
一坛仰头自饮。
一坛缓缓洒在身前的草地上。
老人脸色出神的端详山下奔流不息的蝴蝶溪、与对岸万家灯火的江南小县城。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做剑炉的不记名学徒,又要在这里铸造一口违背师门的鼎剑。
年纪一大,人就容易回忆念旧。
老铸剑师灰白枯槁的嘴唇呢喃:
“好一条蝴蝶溪,先秦时越处女在西岸龙首台处斩龙,后来疯皇帝又差点斩尽匠作道脉剑匠的脑袋,头颅滚滚落进滔滔浪水……此溪这么喜欢观生灵落头?”
“老先生,不好了!”
这时,柳子安匆匆赶来半山腰,朝似是吹风醒酒的老铸剑师道:
“洛阳来的那个卫氏子看样子不好对付,而且还来了一个上品兵家练气士做护道人……”
老铸剑师收敛面色,提酒侧身。
“哦。”他点头。
“老先生,我当真无缘,不是气盛之人?”柳子安忽问。
“不是。”
老铸剑师抿一口酒,瞧了瞧他略微阴沉的脸色,问:
“怎么,怕了?说好的计划想放弃了?”
“怎么会。”
柳子安面上露出点笑,转而,他又语气认真问:
“老先生真有一本剑诀赠在下?”
老铸剑师淡淡:“偶得过一本,给伱了。”
柳子安眼底露出喜色,可旋即,语气有点:“老先生为何如此倾囊相助?”
“早已约定,你杀柳子文,老夫赠你一口剑。老夫此生只铸剑,执剑人是谁,卫氏子弟,还是你,老夫不在意。”
老人如实道。
柳子安看了看他,微微吐了一口气。
眼神微微闪动。
根据柳子安了解的当年往事,那些恩怨纠葛都是老铸剑师与柳子文之间的。
柳子安是后来才从外面回龙城督造铸剑,又替老铸剑师杀人,恩怨确实牵扯不到他身上。
柳子安沉吟了会儿,忽而皱眉:“老先生的这本稀世剑诀,又是从何而来?”
老铸剑师瞥了眼他,提酒壶的小拇指,随手指了下远处。
柳子安转过头,脸色愣住:
“这……”
老人所指方向,正是柳子安今日去过的大孤山东林寺。
第223章 神话绝脉执剑人
“东林寺?”
柳子安愕然片刻,脸色狐疑:
“这骗娘们香火的破寺庙,怎会有这种稀世剑诀,那个不靠谱的东林寺主持,难道在扮猪吃虎不成?”
老铸剑师放目远眺,眯眼道:
“东林寺的神话练气士传承确实断了,不过……”
老人顿了顿,朝柳子安摇晃一根食指,嘴角微扯:
“还不允许人家祖上阔过?当年南北朝时,此寺之地位,和今日江南道三清之一、入世最深的玉清阁皂山比,都犹有过之。”
柳子安登时无言以对,朝大孤山方向频频侧目,微微皱眉。
似是在反思之前与那个善导大师说话是否太大声了些,万一真是绝世高人呢?好像越想越有可能,大师好色贪财点怎么了,没有缺点,还叫高手吗?
瞧见柳子安脸上流露出的为难之色、后怕神情,老铸剑师一眼洞穿,摇摇头:
“放心吧,东林寺虽然香火未断,但现在已经没有正统练气士了,沦为一座普普通通的江南名寺。
“这座莲宗祖庭积攒多年的人间香火气,都无人吸纳,倒是让一堆过路的门外修士眼馋不已。
“你若是得罪了什么人,也无需害怕。”
柳子安微微吐口气,转头,好奇问:“老先生这么多年足不出户,如何知道此事的?”
“上回老夫与那位传信路过的秀气哑女多聊了会儿,她讲的,这小女娃倒是实诚待人,可惜是个哑巴。”
柳子安点点头,又穷追不舍问:
“老先生是怎么弄到这稀世剑诀的?我下午从栗老板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魏王府给卫少玄准备的剑诀,很可能是与朝廷手里的那口‘文皇帝’有关。”
柳子安脸色若有所思:
“您老之前说过,每诞生一口鼎剑,出世一道剑诀,此物如此稀有,卫少玄对咱们防备不高,估计也有笃定我们难寻剑诀的思量在里面。
“可没想到老先生这儿,竟应有尽有,如此出人预料,简直……天助我也。”
柳子安看着脸色平静的老铸剑师,表情有些复杂。
若不是最近被那个欧阳良翰打压成龟孙子、憋出一肚子火,让人怀疑是不是命中犯冲,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冥冥之中的天命之子,顺风顺水,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
等等,也说不定,这是憋屈许久,时来运转?
“老夫师门与东林寺曾有些关联。”
老铸剑师语焉不详,似是不愿多提,忽从怀里取出一本封面灰黑古朴的薄册子,随手丢给柳子安。
后者两手迅速接过,如获珍宝,翻开故旧书页,只见上面满是梵文,似是一篇未知佛经。
“这就是东林佛寺的剑诀……多谢老先生!”柳子安眼底炙热,轻声呢喃。
老铸剑师冷眼旁观,仰头喝了口酒,皱脸酒红,似是略醺,叮嘱了一句秘辛:
“剑诀随鼎剑而生,所以首任执剑人,十分重要。
“之所以与鼎剑气息亲近的气盛之人,在达成最基本、可塑性最强的九品修为条件后,可直接获得鼎剑认主,无需剑诀辅助。
“盖因气盛之人,天生契合某口对应的鼎剑之道,宛若生而知之,无师自通,后来,甚至可以自行创造剑诀。
“所以世间流传的剑诀,大多数是由一口口鼎剑的首任执剑人所创,留给后世之人,也算是上天给予非气盛之人成为执剑人的一线机会。
“鼎皆来自神话,本就同源,鼎剑之间,自然有些玄妙感应,新的鼎剑还未诞生剑诀,除了气盛之人外,亦可使用其它鼎剑的剑诀,得其认主,晋升执剑人绝脉,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柳子安面上喜色难掩,重重点头,将手中的梵文剑诀,收入怀中,朝老铸剑师行一大礼:
“老先生再造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老铸剑师仰头,独自喝酒,柳子安本以为老先生不想理他这些肉麻之话,可没想到,下一秒,老人突然放下酒壶,没由来道:
“你背后那一刀捅的真是好啊,哪怕最后人不是你了结的,但柳子文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呵,真是死不瞑目啊,老夫最爱看。”
柳子安脸色怔了下,似是没想到为何突然提此事,
他沉默了会儿,没有回话,眼皮下垂,盯着地面道:
“老先生还爱看什么,在下看能不能再尽些微薄之力。”
“还爱看什么?”
浊浑酒水从嘴角漏到白须处湿漉一片,放下酒坛,老铸剑师嘟囔了句,轻笑不语。
柳子安也没在意,转头瞟了一眼寂静的剑炉房,又眼睛上翻打量了下老铸剑师嘴角的似笑非笑。
趁其心情不错,他小声问道:
“老先生,您还未告诉在下,它的真名……”
“伱急什么?”
老铸剑师转头反问:“这就等不及了?十五那日,自会与你说。”
柳子安脸色有些无奈的点头。
老铸剑师转身,走去草坪边,似是不再理会,驱人赶客。
柳子安站在原地,犹赖着未走,面色犹豫了下,问道:
“老先生可还有其它剑诀的下落?”
老铸剑师撇嘴,“自己寻去。”
柳子安讪讪一笑,皱眉不解:
“老先生曾说,执剑人绝脉的瓶颈须剑诀来破,而剑诀又是伴随鼎剑而生,鼎剑又是由鼎融铸,在下一直好奇一个问题,来源于神话的‘鼎’究竟有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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