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明府,怎么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蓝衣捕头目光灼灼,盯著年轻县令,有些跃跃欲试。
欧阳戎转身回到座位上,后仰靠椅,两手平摊放在桌上,感受著楠木桌面的凉伈,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颔首:
“失踪,好一个失踪,死无对证?不,是生死未卜,若龙城县衙接到报案,当然是要查,给张家一个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叫公道。
“但,若想大查特查,光有公道不够,还要有势。”
欧阳戎后仰椅背,仰头仰眸,望著木制的天花板,表情一本正经的介绍著某件即将发生之事:
“江南道监察使沈大人视察龙城,关心地方水灾民情,又莅临狄公闸的盛大剪彩礼,剪彩礼上数县县官、豪强士绅、族老乡贤齐聚,其乐融融。
“忽有良民百姓,跪地喊冤,伏于爱民如子的沈大人面前,声泪泣下控诉柳家剑铺私拐女工,后又有围观群众抛出恶霸柳家巧设粥棚育婴堂牟利,多年以来祸害一方,趁著水灾兼并良田恶贯满盈。
“沈大人与江州诸位上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场令龙城县衙暂时押下柳氏三兄弟,旋即彻底搜查古越剑铺,寻找失踪女工,可惜似是早已毁尸灭迹,搜寻无果,但却陆续发现新的罪证,确凿无疑,柳家百口休辩,三兄弟齐齐落狱,龙城县衙抄家柳氏,全县百姓奔向转告,皆大欢喜……
“六郎,阿山,这个戏本,你们觉得如何?”
燕六郎与柳阿山对视一眼,一齐用力点头:“合该如此!”
欧阳戎睁开了眼,但与面露喜色的燕、柳二人相比,他眉头依旧微微凝起。
燕六郎见状,脸色笑意收了收,不禁奇问:
“明府是在担忧什么?”
“无妨。”
欧阳戎暂收心事,摇摇头,转头叮嘱:
“在江州沈大人他们到来之前,还有两件事需要办好。
“六郎,女穗工失踪案,张倩的那位二哥,你也得拉过来,为他妹妹伸冤,光有张母一个,恐力度不够。
“本官刚刚得知,这次前过来狄公闸剪彩的江州上官,除了监察使沈大人外,还有新任的江州刺史王大人。
“这位上官本官并没有邀请,沈大人的回信里也没有提到是他邀请同来的,立场不明,可能中立,但也不排除会刁难咱们。所以咱们的一切操作,要确保有理有据,正大光明。”
“是,明府!”
燕六郎想了想,严肃道:
“那种吃喝嫖赌的小混混,收拾的方法多得很,我回去就想想办法,不算太难。”
“如此最好。”
欧阳戎又转头,朝柳阿山叮嘱:
“阿山,历次灾后的兼并良田、粥棚与育婴堂的敛财伤民、柳家三少的欺男霸女,种种罪证,在我之前准备过一些的基础上,伱回去再查漏补缺下,与我刚刚对六郎说的一样,确保证据确凿,正大光明,让人难挑毛病,即使再小的罪,只要上了秤,也能让柳家脱层皮。”
“是,老爷。”
欧阳戎手掌拍案,正色朗声:
“这一次,借助江州上官们来此视察的契机,咱们要好好与柳氏算一算总帐。
“女穗工失踪案就是一个试探上官们态度的开胃菜,有沈大人配合,又有大义在我们这边,只要能顺利去搜查古越剑铺,那后面的事情,就是瓜熟蒂落,其它罪证一件一件抛出来,挡也挡不住!
“况且……谁知道古越剑铺能不能查出一些让咱们意外的东西。”
他顿了顿,轻笑了下:
“但愿一切顺利,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六郎与阿山了。”
“是。”
燕、柳二人准备退下。
“等等……阿山留下。”欧阳戎突然抬起头喊道:“还有一件事。”
“老爷请讲。”
“上回让你清理县衙里的‘老鼠’,你做的怎么样了?”
柳阿山认真道:
“老爷,我们发现的柳家眼线几乎全部清理走了,但听老爷的,我们独留下了一个姓袁的司吏,上回在老爷做出折翼渠分期决定的时候,此人曾通风报信过……眼下此人估计以为咱们还没有发现他。”
欧阳戎平静道:“把他安排进县衙修闸的团队里,再放给他一些权限,当个管事什么的。”
柳阿山微微凝眉:“老爷这是要……”
欧阳戎没回答,继续道:“这几天你再派人盯好他,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老爷。”
随后,欧阳戎又叮嘱了几句,燕、柳二人鱼贯退下。
仅剩年轻县令独坐厅内。
他两手扶椅,闭目嘀咕:
“这古越剑铺,到底藏了些什么……”
第117章 给县令来点小小的柳家震撼
欧阳戎起初是并没有怀疑古越剑铺藏有蹊跷的。
直到几件事最近被他串联了起来:
云梦泽的古怪大水。
柳家历次水患未卜先知式的提前准备。
传说中蕴含神话力量的鼎与鼎剑或有引动水灾之能。
蝴蝶溪西岸曾经铸造鼎剑的前例。
折翼渠可能损害的未知的柳家核心利益。
和柳家这段日子出奇的忍耐与诚意。
还有前几日接回阿青一事中透露的疑点。
奇怪的老匠作。
莫名的甲三剑炉洗剑礼与失踪的女穗工。
方术士道脉的练气士……
小师妹或许会受惯性思维与固有经验的影响,但欧阳戎却是一个外乡人,习惯性的脱离眼前事物的拘束,飞到某种上帝视角旁观思索。
他的直觉,总隐隐感到周围有某种事情在酝酿。
而整座龙城县,欧阳戎几乎都去过一遍,除了一个地方:古越剑铺。
这也是他与龙城县衙的势力暂时无法涉及的盲区。
宛若一张布满战争迷雾的小地图,已经被他探索的差不多,可中心处却还有一小块区域,始终萦绕灰雾。
如何不让人蠢蠢欲动。
所以那日,在柳家诚意奉还阿青卖身契后,欧阳戎顺水推舟答应了柳子文此前的请求,亲自写信寄去江州城,邀请沈大人光顾龙城县参加狄公闸的剪彩礼。
然后他转头就让燕六郎与柳阿山去加紧准备。
蝴蝶溪西岸,某座疑云重重的剑铺。
欧阳戎搜查定了。
也只有进去探清一回,他才能放心离去。
仰躺椅上的欧阳戎睁开眼。
看著空荡荡的大厅,他嘟囔了声:
“这几天好像又涨了不少功德值……得去看看。”
从大前日上午起,欧阳戎的耳畔就鱼贯响起一连串的清脆木鱼声,有一笔功德值陆续进帐。
一开始他还挺警惕,反思是不是类似阿青的事,后来却发现,这一波功德值的增长络绎不绝,算是从早到晚。
虽然频率并不激烈,每一次的量都不算大,有些短小,但是胜在持久。
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啊。
这一波与欧阳戎之前修建城郊赈灾营后的功德增长期有些相似。
后来欧阳戎大致确定了来源。
结合前几日收到的邸报,还有参观狄公闸的那位星子县令的感激信。
应当是他筹集的十六余万石粮食,鱼贯抵达了江州城与诸个受灾县,开始发挥救命粮的作用。
欧阳戎方遂心安。
然后集中注意力,淡去了连续清脆木鱼声在耳边的吵闹影响,这是他之前偶然摸索出来的一个法子,能降低脑海中的动静,算是进入了勿扰模式,不干擾欧阳戎日常办公与生活,又能收到及时反馈。
但其实吧,他也有些听习惯了木鱼声,毕竟是能听著大悲咒都安然入睡的男人……
这一波久违的大笔功德值入塔,令欧阳戎有些神清气爽。
它也直到今日才放缓些增长的频率步伐。
眼下趁著小师妹在门外廊上似发呆,没进来打扰。
欧阳戎闭目,再次进入了心海之上的陈旧古塔。
还是老样子。
塔内万籁俱寂。
福报钟安安静静,没有发烧。
小木鱼上方的青金色字体静静停留在一行数字上:
【功德:一万两千零八十一】
创了新高。
此前功德值最高也才“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一”来著。
结果后来在云水阁兑换了一个三千功德值的福报,跌破了他一万功德值的心底线。
当下终于再次涨回来了,甚至略有小超。
那均出的十六余万石粮食没有白捐。
欧阳戎表情欣慰,看身前的小木鱼都觉得有些眉清目秀了。
不禁伸手摸了摸安静乖巧的它。
还真别说,手感圆圆的,暖暖的,质地细腻温滑,还真不错。
他长吐了口气,身子放松了些。
这就叫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有一万功德值保底,欧阳戎随时都可以去净土地宫。
主动权在他手里。
况且还多出了这么多,估计不管怎么扣,都有剩余。
欧阳戎仔细想了想,最近他也没什么被扣功德的地方。
偶尔坐马车或坐船头,路上颠簸太大,忍不住担忧的瞟了几眼小师妹的一路奔波,好像都没有扣过功德值。
也不知道是小师妹全程没有发现呢,还是正人君子可以免费试看之类的原因。
什么?就不能不瞟?老老实实待著?
欧阳戎不是圣人。
他从净土地宫起,便与人说过。
哪怕是融汇了这一世正人君子的记忆,也依旧是以前世思维为主导。
而这些日子为了回去,尽力压抑自己,努力做好正人君子,所以平日也就剩下这一点“师妹不防”的保留节目了。
可真实情况是,他体内的“浩然正气”都快要溢出了。
毕竟当初能加入某个稀奇古怪的考研群看到群友发图就默默保存相册的家伙,还能是什么太正经的人不成?
所以赶紧让孩子走吧,快要抑制不住了……欧阳戎扫清思绪,转身准备离开功德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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