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143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那副白色面具上以鎏金工艺画着淡金色龙纹,宁朝、景朝矩制中擅配龙纹者抄家问斩,除非这龙纹之物乃御前亲赐。

  刘师爷一时间如临大敌:“白龙?!”

  白龙旁若无人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令牌,慢悠悠说道:“王令旗牌在此,见者跪拜,如朕亲临。”

  刘师爷与死士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白龙浑不在意笑着说道:“不想跪就算了,反正在场诸位都是死罪。”

  刘师爷冷声道:“白龙大人真看得起我刘家,竟亲自来了。”

  白龙哈哈一笑:“不亲自来,怕是有些不保险呐。”

  刘师爷面色狰狞:“我刘家不会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众人头顶突然传来说话声:“我劝你不要动哦,不然第一个先杀你。”

  刘师爷抬头,只见巷子左侧的屋顶上,皎兔与云羊正身穿一袭黑色劲装。

  皎兔坐在屋脊的高高檐角上,两条腿悬空着晃来晃去,云羊伫立在她身旁,双手交叉叠于胸前,两人笑意盈盈的俯瞰着死士们。

  刘师爷惊疑不定:“你们……你们不是被发配岭南了吗?!”

  皎兔把玩着领扣上的玉坠子,笑眯眯说道:“岭南气候湿热,毒虫又多,我俩走到半路就不想去了呀。”

  另一侧也有声音传来:“刘师爷,不想死的话,乖乖将手里凶器都放下吧。”

  刘师爷再一转头,金猪与梦鸡站在另一侧房顶,将巷子里的数百名死士夹在中间!

  白龙、天马、金猪。

  梦鸡、皎兔、云羊。

  六位生肖齐至!

第175章 生羽丹

  刘家大宅,无人关注的某个角落里。

  十余名黑衣卫正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按着腰刀,在幽暗曲折的窄巷里快步疾行。

  远方传来轰鸣与喊杀声,刘家大宅里似乎正有一座座房屋正在倒塌,一条条生命消逝。

  黑衣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顾不得发生了什么。

  他们来到一处宅院门前,门前两名黑衣卫拔刀阻拦:“何事来此?”

  手持火把的黑衣卫们脚步不停,为首一人举起一枚腰牌:“奉老爷之命,诛杀靖王及其亲眷,让开!”

  黑衣卫们径直冲入院中,只见小小的四合院中空无一人,东西厢房大门敞开,唯有北户正屋房门紧闭。

  一名黑衣卫上前抬脚踹门,却发现房门已经被人从里面用重物顶住。

  靖王似是知晓刘家会恼羞成怒,提前便做好防范。

  黑衣卫抽出腰刀,怒喝一声:“把门砍烂!”

  一刀劈去,糊了白纸的木门便豁开一条巨大裂缝,黑衣卫透过缝隙看去,只见屋内靖王、世子、郡主正一人拎着一把椅子。

  “徒劳!”

  黑衣卫正要劈下第二刀时,却听身侧有瓦片碎裂的声音传来,他骤然转头看去:“谁?!”

  只见一名戴着面甲的甲士,手持长刀从远处房顶奔袭杀来,一路上,甲士每走一步便有瓦片寸寸碎裂。

  下一刻,远方朝阳终于穿透层层乌云,一抹白色快速撕裂天际,甲士来到东厢房屋顶,纵身一跃!

  一名黑衣卫仓促举刀格挡,可这从天上劈来的一刀势若千钧,竟是先斩断刀,再斩断黑衣卫的头颅。

  余下黑衣卫相视一眼,为首之人沉声道:“是行官!你们拦住他,我去杀靖王,靖王不可活!”

  说罢,他继续劈砍木门,十余名黑衣卫朝甲士挥刀阻拦。

  可这甲士不管不顾,继续朝正屋门前冲撞。却见他来到刀墙之前时,竟生生拧转身子,以身上甲胄硬接刀锋。

  四柄刀锋在铸铁甲片上割过,带出一抹抹灿烂的火星如匹练。所有刀锋都被甲片挡住,没有一柄能伤及重甲下的身躯。

  弹指间,甲士以肩膀撞开刀墙,猛然来到劈门的黑衣卫身后,一刀刺出!

  哧的一声,黑衣卫身体骤然僵直,脖子高高仰起!

  刀锋从他腰后刺进,从木门内刺出,惊得屋内白鲤与世子都吓了一跳。

  甲士如狼似的回头凝视着身后的黑衣卫,面甲森然可怖,他一寸一寸将手中刀锋拔出来,随后一抖刀刃上的血迹,抖出一捧血雾。

  黑衣卫面色一肃,一齐围攻上来。

  屋内,白鲤与世子同时看向靖王:“父亲,是千岁军的人吗?”

  靖王摇摇头:“千岁军尚且杀不到这里来。我先前另有安排援手,但这个人,并不是我安排之人。”

  三人俱都有些疑惑,这刘家深宅之中,会是谁突然伸出援手。

  白鲤忽然说道:“陈迹。”

  世子迟疑了一下:“陈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他吧。”

  白鲤也迟疑了,她透过门上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那甲士在十余名黑衣卫的围攻当中,渐渐左支右绌。

  甲士守着门前,竟是没让一名黑衣卫杀进门里来。

  世子惊疑不定:“爹,我们要不要出去帮他?”

  靖王想了想:“云溪将桌案拉开,与我出去捡一柄掉落的刀,支应他一下。”

  然而就在两人拉起挡住门的桌案时,门外却传来面甲下沉闷的声音:“别出来。”

  白鲤惊呼:“真的是陈迹!”

  世子转头看她:“这都能听出来?”

  此时,陈迹在面甲下重重喘息着,身上的甲胄上多了十余道刀痕,若没这一身重甲,恐怕他早已遍体鳞伤。

  一名黑衣卫在人群中冷着眼,抽冷子一刀劈出!

  那刀锋快极,陈迹硬是刹住脚步向后退去,刀锋从他面门劈过,将头盔上的白缨与头盔下的面甲一齐劈开。

  当啷两声,面甲一分为二掉落地面,露出面甲下陈迹的面容来。

  白缨轻飘飘落在地上,被风一吹便散了。

  黑衣卫以扇形将陈迹围在院中,其中一人冷声道:“你已力竭,现在弃刀我们当你没来过。”

  陈迹提起刀来:“力竭了再说。”

  他身后响起拉桌案的声音,靖王、世子、白鲤拉开房门冲出来,一人拎着一把椅子站在他身旁。

  “你们……”

  陈迹话音未落却见屋顶飞下一高大魁梧身影,如闪电雷霆般在每一个黑衣卫胸口按上一掌。

  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瞬,一瞬之后,骨裂声噼啪作响,余下七名黑衣卫同时倒飞出去,摔在墙上后弹落地面,再无气息。

  “冯大伴!”白鲤惊呼一声。

  陈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拄着刀撑住身子,冯大伴转身拱手作揖:“王爷见谅,微臣来晚了。”

  陈迹皱眉,若这一切都是靖王谋划好的事情,冯大伴怎会晚来一步?若不是自己出现,恐怕冯大伴只能给靖王收尸了。

  他瞥了一眼冯大伴,不知对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事耽误?

  白鲤拽着陈迹的臂甲左右转了转:“受伤了吗?”

  陈迹笑了笑:“还好冯大伴来得及时,没有受伤。”

  世子与白鲤松了口气:“你怎么会混在刘家甲士里啊?”

  陈迹解释道:“机缘巧合。”

  靖王看向冯大伴:“局势如何?”

  冯大伴看了陈迹一眼,细声细气回禀道:“密谍司六位生肖齐至,解烦卫与千岁军已杀进刘家大宅,象甲营来不及驰援,虎甲铁骑被冯先生领去了北方万岁军的埋伏之中。王爷放心,白龙大人算无遗策,可保万无一失。”

  靖王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长叹一声。

  冯大伴问道:“王爷,您在此歇息片刻?”

  靖王摇了摇头:“不歇了,去送阁老最后一程,他应该在等我。”

  ……

  ……

  宗祠前,一条长长的血路蔓延至大宅门外,如猩红扭曲的地毯,以血肉织就。

  刘师爷缺了一只胳膊,粗重喘息着倚坐在宗祠门前。

  白龙信步踏过,白色的靴子已经染成了红色,干净的白衣也溅满了血星。

  他来到宗祠门前,没有多看脚边的刘师爷一眼,只是看着刘阁老擦拭一块块牌位的背影。

  刘阁老将自己父亲的牌位放回正龛上,又取下一副牌位,用袖子扫去浮尘。

  身后的厮杀与哀嚎,仿佛都与他没关系了。

  白龙轻声道:“阁老,刘家倾覆非你之错,不必自责。”

  刘阁老一边擦拭牌位,一边笑着说道:“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自责的。三十一年前,我刘家田亩横贯三州之地,到得十年前,只能龟缩在豫州一地苟延残喘。十年前我便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窝囊的方式。那位毒相大人啊,竟是连个轰轰烈烈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刘家。”

  白龙想了想说道:“景朝这些年砺戈秣马,刘家这些家底还有大用,不能浪费。稍后我可能还要借一下您与刘家宗族的项上首级,拿去劝降虎甲大营与豫州兵马。”

  刘阁老轻笑一声:“你劝降我刘家兵马,不怕埋下隐患吗?”

  白龙的龙纹面具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那是内相大人该考虑的事情,与我这马前卒无关。”

  刘阁老将手中牌位放回正龛里,环顾打量着宗祠:“可惜了。”

  此时,门外传来金猪的声音:“王爷。”

  刘阁老转头看去,只见解烦卫让开一条道路,容靖王走进刘家宗祠。

  他看着靖王沉默许久:“你我翁婿再下一局棋吧。”

  “好。”

  “刘师爷,取一副棋来,”刘阁老吩咐道。

  缺了一只胳膊的刘师爷勉强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穿过人群,从偏房端着一副棋盘回来。

  宗祠里没有适合的桌子,他便只能将棋盘摆在一张凳子上。胳膊上血滴在了棋盘上,他用另一手去擦,却越擦越脏。

  刘师爷为难道:“老爷,我……”

  刘阁老温声笑道:“不碍事的,坐旁边休息一下吧。”

  刘师爷诶了一声退至门边靠着门槛坐下。

  靖王拈出一枚棋子落在染血的棋盘上,唏嘘道:“没想到我与岳丈最后一局棋,竟是在这般环境里下的。”

  刘阁老笑骂一声落下棋子:“莫惺惺作态了,若没伱,我刘家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地步。”

  靖王眼睛看着棋盘,头也不抬的问道:“岳丈,阿意是刘家杀的吗?”

  刘阁老一怔:“是。阿意嫁给你之后,太后要她离间你与陛下,哪知她一心对你根本不愿插手这些是非……原来你从那时候便开始恨刘家了。”

  靖王平静道:“太后为一己之私,便让云溪没了母亲……所以后来刘家又安排阿静嫁我,也是存了要离间我与陛下的心思?”

  刘阁老慢悠悠道:“不,是阿静自己想要嫁你。她求了我七天七夜,我才同意的。”

  靖王拈着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您当初并不同意?”

  刘阁老笑道:“我怕我那歹毒的妹妹再把她也杀了。王爷,你该不会是为了阿意,才要陷我刘家于万劫不复的吧?”

  靖王沉默许久,避而不答:“这些年我朝税课银钱,三成入国库,七成入世家,若再不治积弊,这江山的最后一口气也要没了。阁老,放下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刘阁老笑了笑:“真当我束手待毙了?”

  靖王抬头看着阁老:“我知道阁老守着这宗祠,是因为宗祠下面埋了足够多的火器,想要轰轰烈烈死去。若是能将我和阉党一并带走,那是最好了。”

  刘阁老挑挑眉头:“知道还敢来?”

  靖王诚恳道:“刘家抽了活签的百余口人想要从鄢陵渡乘船南下,我已放他们一条生路,阁老也该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阁老低头,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张扬:“王爷啊王爷,最终还是把兵法用在老夫身上了。”

  刘阁老看向宗祠之外,只见数不清的人头攒动,正等着他们将棋局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