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迹站在战马旁作揖行礼:“回阁老,正是在下。”
刘衮轻笑一声,像个和蔼的老人:“少年英才,初生牛犊不怕虎,未来前途可期啊。”
陈迹没有回答。
刘衮又问:“婚配了吗?”
陈迹摇头:“没有。”
刘衮笑道:“我刘家刚好有几名女子到了适婚的……”
话未说完,却见世子上前一步,行礼打断道:“外公。”
刘衮被打断也不以为忤,转头笑吟吟看向世子:“好孩子,这些年也没来刘家大宅逛逛,早些年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可是经常带你回刘家看看的。”
世子回答道:“外公,这些年学业繁忙,往后有空了一定多去看望您。”
刘衮欣慰道:“好好好。”
陈迹皱眉。
原来靖王的正妃,也是刘家人,难道是静妃的姐姐?
事到如今,正妃的死因好像尘封在了时光里无人提及,但陈迹联想到刘家秉性与手段,忍不住猜想其中是否还有秘辛?
刘衮看了陈迹一眼,终究不再说什么,他神色疲惫的看向靖王:“王爷,你我翁婿二人相见,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许久未见了,上车一叙吧。”
靖王思索片刻,转头对世子说道:“你们先回去。”
世子急声道:“父亲……”
靖王安抚道:“去吧,不会有事的。”
世子却不愿意走。
张拙打了个哈哈:“咱们冒着风雪赶了一天的路,还是赶紧回家喝口热茶吧,走走走。”
说着,他拉着世子的胳膊往城门里走去,并压低了声音道:“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把王爷怎么样?你们非要逼刘家撕破脸吗,傻不傻?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世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走进城门,陈迹忍不住回头看见靖王掀开车帘登上马车,而冯先生站在马车旁,正冲自己微笑。
咚的一声,城门里有一名汉子撞在陈迹身上,错身而过。
陈迹定睛一看,却见那汉子压低了斗笠汇入赶集的人群,分明是密谍司西风的背影。
他不动声色的低头展开手里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小心,往京城送密奏的人马全部被杀。”
陈迹豁然抬头,刘家私自铸铁、屯兵的消息送不出去了,莫非这豫州已是一座囚笼?
第159章 坠马
热闹的长街人来人往,百姓挑着扁担、驾着牛车踏雪出城,他们要赶在日落之前离开洛城,回到郊外的农庄。
牛粪味、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这才让洛城的冬日生动起来。
陈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将手无声缩进袖中,藏起西风送来的纸条。
他后背升起一丝寒意:密谍司乃内廷直驾亲卫,平日里十二生肖手持王命旗牌横行无阻,何需隐姓埋名偷偷传递纸条?
而现在,西风压低了斗笠匆匆离去,说明密谍司已转入暗处隐姓埋名……他们要小心刘家铤而走险、赶尽杀绝。
可是这样一来,冯先生眼中,就剩陈迹还在明面上了,刘家只能拿他撒气。
陈迹原本以为,剿灭龙王屯军镇后,密谍司手中便有了刘家谋反的证据。他们只要将证据送至京城,便能将刘家抄家问斩。
万岁军一到,刘家自然灰飞烟灭。
然而,刘家根本没打算坐以待毙,密谍司的密奏根本送不出豫州。
难怪冯先生如此张狂……刘家要撕破脸了!
陈迹回头,目光穿过人潮缝隙,看向城门外那架安安静静的马车。
刘阁老如此急迫的寻靖王,是要密谋何事?
白鲤见他愣神,好奇问道:“陈迹你怎么了?面色不太好看。”
陈迹回过神来对白鲤笑了笑:“郡主,我没事。”
白鲤拉着他的衣袖往前走去:“前面便是李记制衣铺子在城南的门面,我带你去量量衣服尺寸,正好在铺子里等父亲,到时候一起回安西街去。”
张夏看着白鲤的手,下意识去看世子的神情。
世子故作不知,目光偏去别处。
张夏好奇问道:“世子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子无奈道:“算上这一次,陈迹已救过我们兄妹二人两次了,次次凶险,次次九死一生。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当没看见了,张二小姐一个外人又何必寻根究底?”
张夏笑了笑:“也是。”
李记制衣铺子里,掌柜亲自拿着一卷皮质软尺,上手给陈迹测量尺寸。
陈迹站在柜台前张开双臂,目光却望向门外。白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白皙的手掌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瞅着。
两名丫鬟端着茶水与果脯,殷勤的摆到白鲤旁边的案几上,当即便要跪在地上为白鲤捶腿。
白鲤吓了一跳:“别别别,这是做什么。”
掌柜笑道:“郡主您有所不知,量体裁衣是个耗时间的水磨工夫,差一寸一厘,衣服穿在身上便不够舒服贴合。我李记为了让客人能耐心等待,便专门雇了丫鬟给贵客解解闷。”
白鲤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怕痒。”
掌柜对丫鬟笑道:“郡主既然说不用,你们二人便下去吧。”
丫鬟委身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是。”
掌柜又道:“后面院子里还有推牌九的地方,郡主若是等得无聊,可喊丫鬟陪郡主推两轮。”
白鲤哭笑不得:“真不用,我能等。”
“好嘞,”掌柜细心为陈迹量衣,袖口、领口、腰线,每一处都不错过,也难怪李记铺子在洛城出名,出名自有出名的道理。
两盏茶的功夫,掌柜给陈迹量完尺寸,笑呵呵问道:“郡主打算给这位公子定制些什么物件?”
白鲤掰着指头算道:“两件立领大襟,两条冬日的棉裤,两双皂靴,一顶瓦楞乌纱帽。你们这里能做大氅吧?用狐皮给他做一件御寒用的黑色大氅,但狐皮不要做在外面,做成内衬,他不喜张扬……”
陈迹愣住了,他将目光从门外收回来:“郡主,不用做这么多吧?”
白鲤眼睛弯成月牙,笑吟吟道:“你平日里忙的很,好不容易做一次衣裳肯定要多做些。我这可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难道我的命不值这些银钱吗?”
陈迹也笑了:“值。”
白鲤挥挥手:“那就好咯,你且出去等我一下,我和掌柜说两句话就出来。”
陈迹转身出了铺子与世子、张夏说话。
白鲤探头瞧他们没有注意这边,起身来到柜台旁,从自己袖子里取出六枚金瓜子来:“掌柜,制衣服的时候,将这些金瓜子缝进他的衣摆里。”
掌柜一怔。
官贵人家向来喜欢在衣摆里缝些指甲盖大的薄银饼,有重量的银饼可以坠着衣摆,让衣物看起来更垂感挺阔。
也有缝‘招财进宝’‘升官发财’字样的吉利铜钱,取个好兆头。
但是缝金瓜子的,倒是头一次见。
白鲤见掌柜疑惑,便笑着解释道:“方便他应急用的,掌柜只管将金瓜子缝进去便是。”
掌柜不多问,笑着应了下来:“好嘞!”
……
……
此时,靖王掀开车帘出了马车,却见他翻身上马,急匆匆策马往城中来。
陈迹遥遥看见他身影,回头便对白鲤说道:“郡主,咱们该走了。”
白鲤在屋内答道:“来了。”
可话音刚落,靖王在马上的身子摇摇晃晃起来,还未到李记制衣铺子门前,便咳出一口鲜血,歪斜着坠下马来。
世子惊呼:“爹!?”
陈迹眼疾手快,奔走两步,在靖王摔落地面之前将其揽住。
他抬头看向城门外,冯先生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高高扬起马鞭,旁若无人的赶着马车往南去了。
谁也没想到,刘家竟在闹市对实权藩王下此毒手。
世子目眦欲裂,他愤恨盯着刘家马车却没有去追,转头对陈迹低声道:“先回安西街找你师父救人!”
陈迹干脆利落的背上靖王,往安西街狂奔而去。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张夏等人骑马追赶,一时间竟没追上。
陈迹面色沉重。
若真是刘家下此毒手,便说明对方已经肆无忌惮,彻底疯狂。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刘家杀靖王的意义何在。
落日沉入城池之外,天地昏暗。
太平医馆已打烊关门,陈迹撞门而入,高声道:“师父,师父!”
久违的姚老头正站在柜台后面,点着一盏煤油灯拨拉着算盘,他抬头瞥了陈迹与靖王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岌岌可危的门板,寡淡道:“天塌了?”
世子从门外闯进来,急促道:“姚太医快救救我爹,他被刘家下了毒手!”
姚老头轻描淡写问道:“你亲眼看到的?”
世子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紧不慢的。”
姚老头从柜台里绕出来,左手捋着白色的胡须,右手三指轻轻搭在靖王手腕上,陈迹屏气凝息,生怕耽误了把脉。
片刻后,姚老头轻描淡写道:“王爷并非被人所害,而是先前的风寒本就没痊愈就出了城,如今只是旧疾发作。”
陈迹忽然松了口气,起码刘家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姚老头背着双手往后院走去,镇定的安排道:“陈迹,将王爷背进正屋里;佘登科,将屋内炉子烧起来,让王爷暖和些;刘曲星,取我银针来。世子、郡主将门关好,莫让外人闯进来了……王府的人也不行。”
正屋内,姚老头最终只留下陈迹一人帮忙,他将靖王轻轻放在姚老头的床榻上,解去铠甲。
姚老头坐在炉火边上,慢条斯理的将银针一枚枚烧个遍,才将银针施在靖王身上,眨眼间,靖王胸口便扎满了银针。
陈迹轻声问道:“师父,靖王果真是风寒疾病?”
姚老头瞥他一眼,一边继续施针一边反问:“你也是学过风寒病理的,你说呢?”
陈迹不答。
待到所有银针全部施完,靖王忽然又咳出一口鲜血。
陈迹惊疑:“师父?”
靖王缓缓睁眼,笑着看向姚老头,虚弱道:“又是您救了我啊。”
姚老头起身去木盆架旁,洗了洗双手,一边用白帕子擦手,一边嗤笑道:“王爷以后还是别瞒着所有人出去了,我是医师,又不是法师,没有那划掉生死簿的本事。”
靖王笑了笑,似是早已习惯了姚老头的刻薄。他转头看向陈迹:“少年郎,劳烦帮我喊云溪进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另外,帮忙守着门,千万莫让任何人进来。”
陈迹嗯了一声,掀了门帘出去。
院子里,白鲤抱着鲸刀,站在杏树下抿着嘴唇,世子焦急的踱来踱去,佘登科、刘曲星、梁猫儿等人蹲在一旁,束手无策。
见陈迹出来,世子立刻凑上前来:“陈迹,我父亲怎么样了?”
陈迹低声道:“世子,王爷唤你进去。”
世子钻进正屋,门帘晃动间,只听医馆大门外一阵拍门声响起。
静妃在门外凝声道:“开门!”
陈迹平静道:“猫儿大哥,抵住门,先不要让任何人进到医馆来。”
梁猫儿应了一声朝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静妃已领着十余名健仆,气势汹汹推门而入。
陈迹从白鲤那里取过鲸刀,在正屋门外拄刀而立:“静妃夫人,王爷交代过,他正与世子说话,谁也不能进去。”
静妃直勾勾凝视着他:“是王爷亲口说的,还是你假传旨意?让开!”
陈迹微微拧转刀柄,锋利的刀刃面向静妃等人:“办不到。”
静妃一步步向前走去,丝毫未将陈迹和鲸刀放在眼中:“少年郎莫要自误,你不过是个医馆学徒,对宗室动刀横竖都是死罪,现在让开,我可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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