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11章

作者:远方来

原来,如今的九夏,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列强的军事实力将会在战争中飞速提升,而九夏.......二三十年,够一个国家走多少路?

万劫不复.......

顾时雪眼前微微发晕。过了许久,她道:“接下来的二三十年,我大概天天都要失眠了.......”

......

清晨时分。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街上,买了一份报纸。

男人身高莫约有两米,穿着厚厚的棕色大衣,脚下踩着雪地靴,头上戴着一顶毛线编织的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名远道而来的旅人。

他的面部线条柔和,鼻梁十分高挑,下巴上虽然留着一把络腮胡,但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那双蓝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仿佛带着难以言述的魔力,如果仔细注视的话,会让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他的瞳孔吸走了一样。

报纸的头条是《来自九夏的女英雄受领袖邀请,前往森林宫》。

下面还附着一张顾时雪的照片,是她压着帽子低头走路的样子。虽说仅仅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抓拍,但照片上那名女子,实在美得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艺术品。

男人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

他是桑德罗夫。

公理教罗莎东部教区的主教。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使的诅咒

桑德罗夫是一名现代派教士,但他忠于公理教教廷。

两者并不矛盾。

他不信上帝,是因为如果世上真有那么的神圣存在,他无法容忍自己不是上帝;而他忠于教廷,是因为除了教廷之外,没有人会给他这样的地位和待遇,不会有人给他一群自己的“羔羊”,让他予取予求。

所以自从新政府上台以来,桑德罗夫的日子就过得不太好,最近更是尤其糟糕。麦卡里克的事情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是没在意,公理教的教士们每年性侵几百个小男孩,谁在意过?但有些事情,明明存在了数百年之久,却偏偏见不得光。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桑德罗夫看来,社会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明明遍地都是垃圾,可是大家都装作看不到。然而只要有人突然看到了,并且指出来,那么所有人都会跟着大呼小叫,就像是群吠的狗一样。

麦卡里克是他教区的神父,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他难辞其咎,正在面临着社会上的巨大指摘,加上教廷国和罗莎的关系正在迅速恶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不久,他大概会要离开罗莎了。这很不好。教廷很看中血统,罗莎出身的修士天然低人一等,离开罗莎之后,哪怕他还是一个主教,也不太可能会有在罗莎这样的地位。

一念及此,桑德罗夫就有些心情阴郁。

桑德罗夫看着报纸,目光在顾时雪的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片刻,有记者扛着相机,从不远处跑过。桑德罗夫像是终于回过神,将报纸折起来,夹在手臂底下,跟在那些记者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的记者越来越多,隶属于多家报社的记者和摄像师们扛着设备,将道路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而在人群的前方,一个女人低着头,将行李箱扛起来挡在脸前:“让让让让.......哎呀你们好烦!不要再拍了啦!”

她步履匆匆地往前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那些记者倒也没有真的围着她不让走,就是跟着顾时雪,一名勇敢的女记者将话筒伸出去,问道:“瑟妮娅女士!你这是要离开萨森格勒了吗?”

“对啊!”顾时雪气道:“不然天天被你们围观吗?采访归采访,但是你们这样已经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了!”

“女士,能透露一下您昨天和总统先生聊了什么吗?”

“这你去森林宫问啊!让让——”

吵吵闹闹。

稍远处,桑德罗夫看着这一幕,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他确实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这个笑容足以让许多涉世不深的少女一见着迷。

理解。

一种无形的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出去。那就像是蓝色的染剂在水中扩散,又像是一层幕布被缓缓地拉开。一名路人那水蓝色笼罩,和煦的光芒之中,他的形体消融了,只剩下纯粹的灵魂在闪烁,思维一瞬间变成了完全的透明,可以被桑德罗夫轻松地读取、删改。

水蓝色还在继续扩散。每一个被波及的路人,都成了扩散的“原点”。

时间好像变慢了。

人的动作被逐帧逐帧的拉长,鸟儿的起飞看上去就像是在缓缓地划水游动。

桑德罗夫从容地向前走去。

一对对光翼在他背后伸展出去。

幕布在进一步地扩散,将整个世界都染成海洋般的水蓝色。

这是人类意识的海洋。

任何一个高阶天使,都是心理学的大师。在他们的眼中,人的心理过程被分为三个层次: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意识是可以被个体认识并感知到的存在,直接与外部世界和内在连接。前意识介于意识和潜意识之间,起到一个门卫的作用,潜意识中的心理内容需要经过前意识的删选、过滤作用才能进入到意识之中。

这就像是一座冰山。浮在表面上,能被人直接感受到的是意识,潮来潮去中偶尔显露的是前意识,更深层的,则是庞大的潜意识。

而人的潜意识,又是浸泡在集体潜意识当中的。这是人类数百万年来进化的遗留,是全人类共有的认知和文化,是发散在外的思绪,是无边无际的广阔海洋。在这片海洋当中,人类的先祖与我们同在。

“理解”的力量,就是让人潜入这片海洋当中。

在桑德罗夫的眼中,所有人灵魂的外壳都像是被剥离了出来,露出纯粹的“本质”,每一道思绪的跳动,都在反射出肉眼可见的闪光。

桑德罗夫闲庭信步一般行走在这片潜意识海洋当中。

这是属于神的领域。

他来到顾时雪身边,看着她,眼中露出讥笑。

她根本看不见他。

你能杀一个座天使?对于天使来说,位阶每提升一级,带来的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七阶和八阶,完全是两回事。至于九阶炽天使,更是拥有近乎神明的权威。

桑德罗夫思索了一下,环顾四周。远处正有一座钟楼,时针指向上午九点的位置。桑德罗夫凝视着钟楼片刻,俯下身,在顾时雪的耳边道:“当十二点的

钟声响起时,你的自我将会泯灭。你会陷入绝望和疯狂,然后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自杀。”

他脑子里其实还有更多的想法,但考虑到顾时雪那堪称恐怖的实力,桑德罗夫觉得还是直接击杀比较保险。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刻生效,而是特地流出了一点时间,是因为改写思维本身也存在限制。让人自杀之类的想法,一旦放入意识当中,虽然能瞬间起效,但对方立马就会感觉违和,只要心智坚定,念头一转就能将这种想法抑制下去。

要埋在深深的潜意识领域中。

让这些外来的想法像是种子一样慢慢发芽,像是癌细胞一样分裂扩散,直到占据人的全部思绪。如此一来,等人意识到的时候,这种精神之癌已经进入晚期,没有逆转的可能了。

在确认这一道“指令”被深深地种下去之后,桑德罗夫满意地一笑,一步步倒退回了原处。

思维回归身体。

水蓝色的幕布被瞬间收起,时间感恢复正常。

桑德罗夫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念。

这个人已经被他改写了思维,等十二点一到,必死无疑。

.......

顾时雪脚步顿了顿,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说不出来......反正有些古怪。

顾时雪皱着眉,心想,她为什么刚刚脚步会忽然停顿一下?

脚下是平坦的地面,但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平衡感微妙地被混淆了一下,似乎是被某种杂念干扰了一瞬间。这对一个能掌握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武人来说,就好比是一台运行过千百遍的仪器好端端突然出了问题一样令人在意。

顾时雪疑惑地扭头四望,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转身离去。

顾时雪眼睛眯了眯。各种模糊的感觉被拼凑成型,在她的思维之中,就好比有人在一片黑暗里,用打火石擦出了一点火星似的,有微弱的光芒正在努力亮起。但这时,另一名记者又凑到她脸前,激动地将话筒凑了过来:“瑟妮娅女士!请问.......”

顾时雪心情一下糟糕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灵崩塌

顾时雪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坐上轮船。

萨森格勒是个内陆城市,但有一条让娜河从城中穿过,因此也有港口。顾时雪计划着坐船到罗莎西南的泰塔伦,大概需要一天时间,然后再进入康考尔。

眼下轮船还未起航,顾时雪窝在自己二等单人船舱的小船上,陷入一阵沉思。

不太对劲.......

说不出为什么,但是感觉很消沉,像是总也提不起劲。是因为昨天从陆望口中知道了未来的局势发展吗?那样的未来.......想想真是有些绝望。

顾时雪越是想象,情绪就越是低落,心中仿佛是下起了一场灰蒙蒙的雨。

三三十年太短,如何挡得住列强的侵略和践踏......能救国吗?路在何处?看都看不清楚。如果最后都是那样的结局,那么她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救国?说得好听。可是也没人求我拯救他们对吧?

我父亲死的时候,他们还在.......

意识仿佛断线了一下子。

他们,还在欢呼。

令人透体发凉的寒意冲入了内心。顾时雪麻木地睁着眼睛,眼前浮现出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她不由得陷入沉默,过了片刻,慢慢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在这里,有一股柔和的感情在静静地流淌着,就像是泛着微光的河流。

她在想家。

不是师兄师姐的那个家,而是更早之前,更小的时候,有父亲母亲的那个家。

他们都在等我......我应该......

不对!不是这样的.......

顾时雪闷哼出声,在床上痛苦地弓起身子。

陆望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在顾时雪的眼睛前面晃了晃:“怎么了怎么了?”

“我.......”顾时雪捂着脑袋:“我有点.......头疼.......”

脑子里的想法在剧烈的冲突,一种由内而外的压力正在身体里膨胀,压迫着理智。她有些不舒服。

陆望震惊:“头疼?!”

头疼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比如陆望同志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隔三差五就会头疼一下,后来调整了作息,头疼的症状就慢慢消解了。

但放在顾时雪身上就不对劲。

顾时雪可是小宗师境界的武者!炼体抵达了入骨境界的武道高人,她身上又没有什么病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头疼?!而且看顾时雪的样子,似乎还不是一点点疼!陆望顿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连忙道:“你描述一下自己的感觉?”

“感觉.......”顾时雪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艰难道:“快要不能思考了.......”

悲观就像是个怪物般迅速膨胀,充满了她的内心。残存的理智完全被挤压到了角落里,思维都变得迟缓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复杂的画面在激荡。想家,真的很想家,这种感情在折磨着她,肌肤上似乎都传来了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饥渴,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被母亲抱一下。

娘......

随后浮现的是父母被押上刑场的画面。她其实不曾见过那样的场景,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最后到底是被押上了刑场斩首示众,还是说在仪鸾司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抄家灭口了,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那些家人确实是死了。但这一刻,脑海中就是浮现出那样的景象。她看见自己的父母被斩首,而台下的那些百姓,在拍手叫好。

锥心的痛。

然后又是令人绝望的灰暗未来,她看见自己头破血流,在荒芜的大地上哭嚎,看见一个个同胞向着洋人跪下,他们是如此的麻木,奴颜媚骨,哪怕你对他们拳打脚踢,痛哭流涕,他们都充耳不闻,只知道磕头,下跪......

痛苦到了极致,顾时雪忽然很想笑。那笑意当中带着点儿苍凉。

她的同胞啊。

那是群什么样的人呢?她岂能不知道。

他们自己是早已布置妥帖了,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地驾驭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

这就是如今九夏的模样。

可耻!

可悲.......

那种荒唐可笑的感觉在压迫着她的神经,最后涌现出来的是疲惫。说不出来的疲惫,像是心里很空,整个人飘在天上,明明已经精疲力尽了,想要落下来,歇一歇,但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一直飘着,在虚无中越来越疲倦。

不.......有一种方法可以解脱.......

顾时雪意识微微模糊起来,抬起了手掌,掌心中劲力凝聚。

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你干嘛!!”陆望一个飞扑,将她的手掌撞开,然后用两只前爪捧着顾时雪的脸一顿疯狂乱抓:“搞

什么搞什么搞什么!你不会是要自杀吧!!”

顾时雪的眼神几乎涣散,勉强恢复了一点儿神智,呆呆地道:“陆望,我觉得没希望.......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干嘛,我好累......”

陆望瞠目结舌,瞪大了一双猫眼,忽然一个激灵,叫道:“确实不对!我认识的顾时雪百折不挠,才不是这种悲观厌世的样子!是不是有智天使出手,悄悄修改了你的思维?”

顾时雪心中一个火花炸起,仅存不多的理智一下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有个人!我在上船之前,见到过一个男人的背影,当时我就感觉有点儿微妙!”

“唔......”她的声音又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