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无论怎么想都是文化更重要吧，文化就是我们当时眼中的修为，其实从你生下来我就没有对你抱有什么大期望，我只希望你能快乐的过好一辈子，谁知在两万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父子俩居然还活着。”
夏毅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母亲能在重疾下活下来其实也少不了父亲的一些想法，比如离婚后各带一个孩子的单亲家庭等等，可以享受到很多补贴，夏毅的父亲明显比起夏毅更喜欢夏诗这个女儿。
然而他儿子夏毅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当时根本无法想象到的。
“是啊，我们都还活着，仔细想想其实这辈子也够了，我小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但现在我站在了这个高度上，我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
“所以前线情况到底如何，连你老爸我都没资格知道吗？”
夏毅的父亲早就看出来了夏毅的心事重重，夏毅无论成就多高都是他的亲生孩子啊。
“我们人族……全人类都危在旦夕，遥远的前线有着一支比我们优秀无数倍的种族，我们为了自身的延续正在对它们实施侵略，已经无所不有其极，我因为不想这样所以和人族目前的最高决策者之间发生有一些矛盾，至今我都无法去面对这个问题。”
“是吗？这样啊……怪不得你看上去那么忧郁，可惜这种问题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没办法去引导你，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你心中的答案。”
“不，根本就没有答案，只有选择，我知道爸你因为作为父亲的责任想要帮到我什么，但很可惜的是您如今什么也无法帮到我，还是静静的替爷爷扫墓吧，这些话题我在前线已经说得够多了。”
夏毅对于继续谈论这方面的事情表现出了明显的反感，夏毅的父亲不言，夏毅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回来，已经多多少少说明了夏毅的选择，夏毅果真和他爷爷一样，当父母的最痛苦之事不过是因为无能而无法引导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吧，或许放手也不失为一件错事，既然你自己都回来了的话。”
夏毅的父亲劝夏毅放手，夏毅叹了口气，他父亲果真已经无法完全理解他了。
“我虽是爸你的孩子，但也早已不是孩子，爸你知道大帝这一境界吗？人皆传其至高无上，是否至高无上我不知道，但如果这一世我人族还能有幸诞生大帝，目前最为接近之人是我，我必须负起所相应的责任。”
大帝二字在修真界有着极为恐怖的含义，那可是生灵的巅峰，修炼的极致，这个境界的伟**本难以完全用语言去形容。
“所以这就是你最为烦心的地方？”
“大概吧，我累了，我不想成帝，我不想眼见着珍惜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消逝，你们，夏诗，我的挚爱等，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代价了，帝者的代价便是无止境的孤独，可我却又必须去尽力试着再开天。”
“我终究无法成为大帝那般伟大的人，可以的话我愿做回你那个蠢儿子，可我有你保护，谁来护人族？”
夏毅闭目叹息不断，年轻的时候可以为了一腔热血割舍很多东西，年老了以后反而不愿割舍任何东西，年轻时梦寐以求如今的力量，但如今却又梦寐以求曾经的小小幸福，人总是在得到，也总是在失去。
“夏毅……你确实是长大了，以至于让我对你陌生，除了父子这层还强行维系着的关系，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夏毅的父亲已经再无法把夏毅当着自己的儿子看待，他心目中的夏毅早已经离他远去，且不再归来。
“只剩过往共同的记忆吧，我本也想要尽孝，陪你们安度晚年，但这却是对人族的不义，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只能前行至粉身碎骨，他人对我再多赞美，我消逝后听不到又有何用？”
“若是还有下一世，真希望一生为凡，以我这现在未来可能的数十万载修为，换来百年之幸。”
6
曾经拼命护住的东西全都变了。
夏毅还依稀记得街角那有一家包子店，那是夏毅关顾得最多的一个地方，如今只是记忆中的味道，玄黄确实是守护下来了，可依旧再也吃不到那一家店的包子。
一次简简单单的扫墓，父子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从一个最是不甘平凡的凡人，来到了伟大者不想再伟大的路口，再多赞美他也差不多听腻了，夏毅想给自己答案，可又难免去想往后这片星空的命运，那万物万族的残酷轮回。
“爸，很抱歉我差不多该走了，希望你们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能平平淡淡，幸福安康。”
夏毅提出了他准备离去的意思，家人不会再把他当孩子，而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容易被满足的孩子，还能和父母亲见一面，聊聊很多往事足以。
“不是说好的住个几天吗？这才吃完晚饭就走？”
“似乎……并不是非常必要。”
“也是。”
夏毅的父亲并没有责怪夏毅，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强行维系着的了，夏毅身处的高度和承受的压力都是他们无法去想象的，且因为修真者的特性，后继之人还不是拥有同样的意志就行，还必须得拥有同样的力量，但力量最是难得。
这也导致了这份压力在某个时代只能由某个人去背负。
“爸你不说我两句吗？”
“我说你做什么，从小我就说过好男儿要志在四方，你在电视上自以为看了几部关于宇宙的纪录片就比我成熟，总是说你志在星辰大海，长大一点后又从不再提，既然你如今确实站在了放眼宇宙的高度，就做你最想做的吧。”
“嗯……我尽力，多谢老爸，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宇宙这个词了。”
夏毅发现了自己当初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是人类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而不是已经一度逝去的玄黄，只可惜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修真界的价值观将地球的一切都冲刷支离破碎，无论是许多可笑的论调还是以凡人之力进发宇宙的勇敢。
玄黄的确还是那个玄黄。
地球却已经消然于岁月。
所以，他这次想要想要守护的，他认为正确的，应该是人族积累至今的一切知识，不是人族本身但超越人族本身的东西，是人族创造而出的一切。
夏毅的父亲在夕阳下看着夏毅走远，他已经无法搞懂自己这个孩子的心里再想些什么了，夏毅的念旧和他的念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夏毅似乎比起登仙化神的修真文明，更为喜欢地球两万多年前的旧时代。
星空之中，夏毅闭识朝着道法全速而行，直到一阵耀眼的金光从眼前闪过，夏毅才从闭识的状态恢复，眼前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金色长龙，两肢生有五爪，在这个时代还能在星空偶遇龙族可以说是极小概率事件。
若是在道法天初开那段时间，一个游历星空的修士一生中基本上会在星空遇到许多次龙族。
“有何事？”
夏毅看着眼前这条如山脉般绵延数千米的巨龙，这是一条神龙，完全成年期的五爪金龙，龙中帝王，而道法在遥远的星空已经隐约可见，这就说明也并不是完全偶然，而是这条五爪金龙和自己的目的地一样，因此才能在路途上相聚。
“不记得我了吗？”
五爪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嗓音，这让夏毅微微邹眉，他何时与龙族的五爪金龙有过联系？不对……难道是当初元界的那位龙族友人？
“龙傲天？”
“当时随意而取的代号罢了，你还记得就行，岁月悠悠，那么多年不见，你已经有如此成就了吗，我倒是没想到当初在元界觉得挺有天赋的一个人族，而今已是这片星空的神中之王。”
五爪金龙的语气颇有些恭维，不过就当初的经历而言，五爪金龙确实帮助了夏毅，没有它夏毅便回不去玄黄，更何谈是觉醒龙血。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没人可以完全算清自己的以后，龙兄你来道法是为何事？”
“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罢了，最近万载天地剧变的程度加深，我们愈加难以诞生后代，为此我们必须融合人血方可存续，我们龙族绝大多数都只有完全成年期才可诞生后代，非神龙无法延续后代，然而你们成神难，我们成熟也难，只有少数分支可以在完全成熟前诞生后代。”
“比如蜃龙？”
夏毅稍微提了一嘴，十万年前见到蜃龙的母亲时，蜃龙的母亲明显非神。
“蜃龙算是魂道异种了，与我们同源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如今只有蛟龙，蛇龙等可以在完全成熟前诞下后代，但纯龙血却无法延续，我们龙族想正式和你们人族三大开天帝的血脉融合，当然了，玄黄也是最优选择之一，我的同胞再等一段时间就会到达玄黄了吧。”
龙傲天谈及这点，语气中有着一种深深的无奈，为了可以让自己一族存续下去，不得已必须放弃纯血的荣耀，选择与人族合并，许多年后龙族或许会名存实亡，只是有着人族的分支，龙人一族罢了。
而龙族的选择也确实让夏毅深刻的感觉到了混沌消逝所带来的改变，龙族已经先于人族面临更严重的存续问题，就连诞生后代都变得异常艰难。
“我妹妹介绍给你怎么样，她身上的龙血可是一点不少。”
夏毅心想也该给自己的妹妹找一个乘龙快婿了，龙族五爪金龙，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妹夫，然而龙傲天却叹气摇头。
“一部分族员会与人族合并，但我会试着坚持到最后，倒是你，我听闻了弃血之法，没想到我龙族血脉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阻碍，真希望这次可以谈通。”
这才是龙傲天真正担心的，人族为了可以成神，已经开始弃血，夏毅更是弃了龙血才得以走到今天，他们已经是过去残存的腐朽力量了，为了延续甚至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就算道法不接受，我会想办法让玄黄让步，龙族的恩我不会忘。”
7
人族能有今天，少不了龙族的奉献。
龙族在最困难的那段时间里选择了造福整个后天生灵，选择了培养当时最有天分的人族，龙族常说人龙不分家，这一点也一直是人族的美谈，包括荒古天末期龙族的退位让贤等等。
龙傲天听闻夏毅这一席话，一双硕大的龙眼总算露出了一抹安心的情绪。
“实不相瞒，这已经是第三次我试图找道法谈判了，玄黄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能得到你的保证，我总算可以放心了，你们拒绝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们不像你们一样可以弃血，我们妖族的一切就是血脉，然而我们却已经衰落。”
龙族已衰落到难以诞生后代，人族也衰落到神道难成，荒古天的霸主和道法天的霸主都在今昔隐约就快要成为被历史所淘汰的过往。
龙族不复当年长啸星空群星震颤的无边之威。
人族不复当年进发深空无可阻挡的探寻之心。
昔日的两位霸主在如今光是为了苟延残喘就得付出许多代价，人族是为数不多可以继承纯龙血并化龙的后天生灵，比起龙鲤，比起蛇蛟，人族的天赋也更高，是龙族延续自身真正的最优选，可这代表着很大部分无法化龙的人族，将在半人半龙难以进步的尴尬局面上度过后半生。
若是龙血太多，人血太少，弃血就是自杀，人族不答应也是合理的，谁都不想看着自己的族人成为其他种族延续的工具，但实际上这也不能用工具来形容，而是一种报恩。
龙族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人族也知道自己有些自私，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衰落的不止是你们，不止龙族，我们后天生灵已经迎来了一次命运的淘汰，希望我们两族还可以共同把持这片星空，正因为是危难之际才应该互相帮助，就像是我们两族曾经那样，龙在上古不离弱小人族，我人族在你们艰难之时也应不弃。”
夏毅如今是人族之中的神王，在这个无帝的时代，神中之王就是最强者，夏毅发话可以直接代表后方人族的态度，龙傲天此刻除了感谢的话语之外无话可说。
当初它也没有给予夏毅太多东西，但对方还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感激不尽……”
龙族或许都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它们的血脉竟然会被人族嫌弃，过往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得到龙血，而今求对方要，对方都不一定要，龙族并没有人族那么强大的创造力，只有一身引以为豪自古传承下来的龙之傲血。
尽管龙傲天在夏毅面前的态度表现得多多少少有些卑微，夏毅也未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再一次会面，遥想元界当年它还有些看不起自己，一幅作为强者要帮助自己的意思，果然岁月可以改变太多。
但夏毅绝没有看不起它的意思，至少它为了自己的种族连龙族最重要的尊严都可以丢弃。
无论是哪个种族的生灵，献身者们永远都是最伟大的。
来到道法，来到人族祖界，进入这片历史格外悠久的土地之后，夏毅和龙傲天分别了，它们此行的目标有所不同，夏毅留下自己带有帝念雏形的意念封存在精血之中交给龙傲天，作为他答应了龙族的证明。
而他则不会去见夏胜和夏诗之外的任何人，反正都是恭维，反正都是那一句翻来覆去也不会变化的话语。
只是愿人族永在罢了，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他不需要任何的恭维来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有所成就的人，他已经连虚荣心都不再拥有，但这份沉稳之心的代价却也是永逝的少年心性。
混沌火池的两万年岁月，也无法让冷掉的血再此滚烫，可以的话夏毅很想感受一番过往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可惜已经感觉不到了。
和夏胜以夏诗的见面就连去特意述说的意义都没有，夏毅配合着夏胜和夏诗的话题谈天说地，给予希望给予鼓励，就连夏毅的亲弟弟和亲妹妹都没能看出夏毅的心事重重。
夏毅为人子。
也为人兄长。
为人夫，为人父。
为人守候一方。
在不同的人面前，夏毅以不同的角度去了解自身，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父母希望平安最重要，弟弟妹妹只谈风月避谈人生，挚爱接纳他的不足，子女继承他的意志，被守候的人们将这种精神如火一般传递。
最终，夏诗和夏胜笑着和夏毅分离，感谢他们敬爱的兄长能在百忙之中回来看看自己，他们会加倍努力，以求有朝一日哪怕能赶上夏毅一点都是好事。
数个时辰之后。
夏毅漫步来到一片山野林地，这处山野看似平凡但却并非常人所能到达，这里是一片秘境，一片不为人知的秘境，但在夏毅这个拥有帝念雏形的全神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秘境，他一步就能踏入。
秘境的远方，一处宽大的石台上，一群人正打坐修炼，他们并非是在感悟大道，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正在献身，他们的神魂都不是完整的，而是残缺着的，若是此刻能进入他们的识海，或许可以看到大道纹路吧。
自愿成为大道的傀儡，甚至是丢弃自己作为人的认知，谁也不知道最终他们会变成什么，就连夏毅都只能胡乱猜想，或许只是拥有一些本能的规则而已，连灵都谈不上，或许都无法思考。
随着夏毅的靠近，忽然有两人出现在夏毅面前直接举剑劈下。
“何方贼人闯我太上忘情教！”
“受死。”
就连问话的意思都没有，上来就是死手，但两个圣王对夏毅出手只能用可笑来形容。
夏毅都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直接被一股恐怖的意念险些震散神魂，只能脸色苍白的跪倒在地，就连思考都一度陷入停滞。
石台上那些闭目修炼的人缓缓醒来，他们都拿出了武器，只是在看清了夏毅的身姿之后，根本无一人敢上前来，还余留着的属于人的部分告诉他们，眼前的存在无人能敌。
8
太上忘情教是道法一支古老的神秘势力，但因为几乎不与外人来往，也少有人来探寻这支势力在做些什么，世人只知太上忘情教有大来头。
但此时此刻，却出现了让太上忘情教的人根本始料未及的入侵者，那人并未隐藏自己的气息，那如同万丈深渊一般的恐怖气息绝不是他们可以去阻挡的，那是后方的英雄，再开太平之圣贤。
神王夏毅，后方无人敢与他争锋，谈及夏毅都得握拳于胸道一句人族荣光永在，哪怕是一向神秘的太上忘情教都只能任由夏毅进出。
夏毅没有搭理那些人，只是淡然前行，来到石台后发现石头中心有一个情况很是怪异的年轻人，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在抵抗着什么东西，夏毅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一查探，发现他的神魂正在被大道纹路所取代。
大道纹路就如是大道枷锁，虽然没有大道枷锁那么绝对，但也不是可以轻易抹除之物，一旦种下就再也甩不掉，这个少年会在往后的岁月中渐渐丢失自己，但幸运的是他遇见了夏毅。
“你生而为人，你的灵归属于你自己，即便是大道也不可欺。”
夏毅释放出自己的帝念雏形，这一丝真正的帝念无法破除大道枷锁，但粉碎大道纹路没有什么问题，这是能让大道退避的力量，极尽尊贵的帝意弥漫夏毅周身，四周那些太上忘情教的人只能俯首跪地，思绪都被限制而无法做出任何思考，只能如活死人一般跪服。
好几息之后，少年吐出一大口血，险些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而倒地，他恢复理智后双手撑着地面看了看周围，虽然记忆还不清晰，但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面前这位前辈救了他。
“多谢前辈之恩，我此时意识还不大清晰，请稍等……”
少年闭上眼睛努力的重组自己的记忆，还原自己的为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才重新在脑海中组织起了前因后果，他再一次看向夏毅的脸庞，这次他已经能够认出夏毅是谁。
“前辈您是夏神王吗？”
“是我。”
“敢问您来此地是为何？”
“我找太上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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