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江东月
“罪臣后代?还是被波及的?”
“我们不是罪臣!”白琅年龄较小,此刻连忙摇头。
白芷夏则弱弱道:“我们是一个宗族的,之前在苏州府,家里还算富有,可前些年,爷爷带着我们白氏便从苏州迁移到了京城。”
她年纪小,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还是白玦接着说道:“开国之初,洪武皇帝在户籍之上,除了商户、农户、匠户之外,还细分富户……我们便是其中之一。”
“迁移过来后,富户需要给京城卫所将士,甚至是禁军,城池守卫,每年提供岁俸、税粮、乃至官府支出、驿站迎送……”
“可是我们初来乍到,丝绢生意根本做不下去,没两年就开不下去,整个白氏宗族也负担不起这些……之后便被他们联手拆分,庄子也被吞并。”
“爷爷活活气死,父亲和几位叔叔还有那些旁族,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婶婶她们也被卖,而我们也被卖牙行……”
说起这些。
其它孩子显然想起什么,一个个瘪着嘴,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
白芷夏更是哭泣道:“家里稍微大的一点姐姐,都要被卖去花楼,大哥他们呜呜,也被打死了!二姐跳入了秦淮河……她临走前还劝我好好睡觉,说明天就有人来救我们……”
“她说了和娘亲她们一样的话。”
“可……呜呜……我们没等来!”
“呜哇……”
说着说着,几个孩子再也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最大的白珏眼中,则闪过一抹沉痛,却抿着嘴,抬起头硬是让自己没有哭出来。
苏闲听着听着,心有触动,没有再问。
而那林家兄妹则继续抹着眼泪,“他们说,我们太小,去打杂都没有人要我们,然后让我们分散在京城乞讨。”
“要是谁没讨到钱,回去就要被打,我弟弟也被他们断了手脚……他们说这样乞讨效果更好。”
“呜,如果不是我们在格物院,又认识字,分发那些日报,也早就被带走……”
苏闲不忍再听。
转而想起其他的事情。
苏州府!
当年朱元璋攻打张士诚时,遇到的抵抗最为坚决的一个城池。
朱元璋在这里损兵折将,却还是将其不能拿下,原因就是苏州府不仅富饶,而且粮产丰富,百姓也是死倔,一直坚定支持张士诚。
好不容易打下苏州府后,朱元璋转身一看,己方已经是自损八千,当即大怒无比。
此后建国前后,立刻将这里的百姓,开始分批移民、什么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当然更多的还是京城周边。
同时他下令,别的地方都是轻徭役赋税,唯独苏州重徭役赋税。
而因为历史原因,此片土地出来的移民,自然也不受官府看重,遭其它地方欺凌。
而各地富户,负责当地官府支出、驿站往来迎送,卫所差役岁俸……这也是朱元璋定下,自认为能节省了一大笔支出,且让底下人自己养活自己。
最为符合大明这个时代的——
民收民解!
这是国朝税收的一部分,属于大明未曾开垦过的“税收土地”!
而苏闲却知道,
民收民解!
却是彻底的,加快大明灭亡的因素之一。
面前的白氏宗族,林家、显然就是这个偌大背景下的一环了。
“说说我的事情吧,他们让你们叫我做什么?难不成让我加入你们?”
苏闲愕然无比,富户和自己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们想要印版!”
此刻,白珏似乎想到什么,连忙说道。
“印版?”
苏闲一愣,“新币印版?”
朝廷发行新币,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京城里有消息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是。”
“他们不是贩卖孩子的吗?”苏闲眼中越发惊疑,“涉及这么深?”
白珏摇头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只要是赚钱,他们什么都做。”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生意败落,只知道爷爷那天让我们赶紧走,可是没逃多远,我们就被抓。”
“官府说我们是富户,不纳粮、逃避税收。然后按照朝廷规矩将爹爹他们流放……我们也被抵押给牙行。几天之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几天?”苏闲听着这个时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那我呢?他们要印版,所以抓我,让我父拿出印版是吧?”
白珏点头,“应该是的,我们很多东西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们骗小妹说,只需要把你带进屋子里关一夜,然后第二天就把你放出去。”
“他们知道你是谁,只是想趁着宵禁前,民间注意力都在盐引上,抓住这个机会谁都不会发现,这才决定出手。”
苏闲越发了然。
同时,心中也慢慢出现了一幅轮廓。
“能做这么大的事情,新钞还没发行,就打着新钞的主意,够有魄力的。”
“他们叫什么?”
白珏摇头。
苏闲疑惑问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做这些生意,而负责新钞印版的,叫上面那些人……”
“淘金手!”
“淘金手?”苏闲重复着三个字。
脑海里瞬间响起,父亲前段日子抓的,不就是所谓的淘金手吗?
假钞?拐卖?借助民收民解,吞并资产、牙行……
嘶!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闲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官府?!!
能在大明横跨这么大的幅度,什么主意都敢打。
这已经不是什么地下黑恶势力这么简单了。
他心中警惕万分,随后看向他们,“你们先等着。”
说话间。
苏闲匆匆走出这件院子。
来到旁边。
却见蒋瓛早已经出来,其拿着巾帕擦着手。
看到苏闲望来,其眼神幽幽看来,“苏小公子。”
苏闲看到他,本能的有些不想靠近,但想到一些事情还是不由问道:
“问清楚了?”
“一点点,”
苏闲愣神之际,却见其再道:“但已经足够汇报圣上。”
“仅仅是汇报吗?”
蒋瓛一愣,他自己还不明白苏闲是什么意思。
但见后者已经看向他。
“带我去见陛下!”
嗯?
蒋瓛皱眉不解,但苏闲短短时间内,脑海之中完全信息已经一闪而过。
再度道:“带我去!”
蒋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之际。
突然。
苏闲看向蒋瓛腰间的佩刀:“借刀一用!”
说着。
他趁着蒋瓛愣神之际,抽出佩刀,而对方只是看着并未阻止。
却见苏闲直接看向腰间长袍。
用刀一割,只听得“刺啦”一声!
一角锦衣,飘飘滑落。
苏闲将其握在手里,直言道:“听我的,让你立大功!”
……
傍晚。
苏家新宅。
苏贵渊坐在门槛上,新家很大,他前段时间已经想着要不要找一些官家、仆役什么的。
只是近期事情太多一直落下了,想着苏闲回来后再给家里人说一句就成。
而就在这时,吴秀匆匆从院里走了出来,“闲儿还没回来吗?”
“没有,兴许还在格物院吧,又或者去常府了。”
苏闲这段日子乱跑,也有过几次没回家,只是以前哪怕是在格物院,或者和常森在常府玩,那也派人来带信通知。
今日却连个消息都没有。
“我这心里咚咚跳,不会出事了吧?”吴秀轻声道。
“哪能呢?”
苏贵渊虽然这么说着,但手也不自禁的抖了两下。
一直以来,他都没告诉过自己的妻子,随着陷入国朝越深,越是需要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苏闲太小,以往都是在大本堂,且和长孙交好。
再加上自己权势逐渐起来,也开始学着认识许多官场朋友。
说实在的,现在的国朝,除了三品以上的大员之外,他还真不怕谁,逼急了,大不了在奉天殿,连丞相都能驳上几句。
这就是权力带给他的自信。
可是他知道苏家一直以来的根底在哪里,也知道随着自己儿子越发出色,可能会招惹许多不明势力。
眼下宵禁正浓,没有人前来通知。
最近的盐引改制,又在京城闹得风起云涌,苏贵渊是真怕,那个最不好的事情发生。
“早知道就请一些武艺好的家丁了。”
他心中暗道,同时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没事,前几次不也有让咱们心惊肉跳的时候,今天他们不是跟着那些皇子去送宋濂了吗,想必又去哪个地方玩了,没时间通知咱们。”
苏贵渊说着,又笑道:“我都饿了,你快去做饭吧,说不定闲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吴秀这才点头,而苏贵渊目送着对方刚进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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