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杜太常。”
“马御史,如此早,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没什么,就是有人说您与常勖、王祐谋反案有关,想请您回去问问话。”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杜琼一脸威严,“本官是太常!伱说本官与谋反案有关,可有证据?”
马颙招了招手,几个人走过来,呈递上一堆厚厚的文书。
“这些都是证据,杜太常要不要看看?”
“我什么都没有做!看什么!”
“这是郪县王渊的招供书,他说郪县的叛乱,是有人示意的,那个人就是太常您!”
杜琼冷笑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他,我们相信太常是无辜的,所以才请太常回去调查。”
“去调查?”杜琼冷声道,“去哪里调查,去监狱?”
“去大将军府。”
“见大将军?”杜琼有些意外。
“是的,大将军在等您。”
“好,本官也正好有事要见见大将军!”
“请吧!”
当杜琼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李衡正好整以暇地挖土。
“大将军,杜太常来了。”
李衡回过头看了杜琼一眼,笑道:“杜太常,请坐。”
“大将军有什么话,就只说吧。”
“等我先把这棵银杏树种下。”
“大将军到现在还有心情做银杏树?”
“是啊,我想看看,等它长大、长高之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天下已经被大将军祸害得一团糟,难道大将军不知道?”
李衡却不理会他了,而是继续挖土,挖完之后,才将小树苗放进去,小心翼翼地回复土壤。
等一切都做完之后,李衡接过一杯水喝起来。
春天的朝阳透过后院繁茂的大树,洒落到庭院中。
等喝完水,李衡才说道:“你们为何不为太常准备早膳,去,准备一份丰富的早膳。”
“喏。”
“大将军到底要说什么呢?”
“我要说,事已至此,太常不如号召益州众英杰,拿出田地,献出部曲,安心做个官,或置办一些产业,如何?”
“大将军是希望下官能够帮助大将军,不分是非黑白,祸害忠良?”
“太常此言差矣,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大汉。”
“你昨夜没有任何证据,抓了多少官吏?”
“六百三十七个,若是加上太常,六百三十八个。”
第224章 剩下的当然都清理掉!
“大将军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大汉朝堂上下吏治清明,官员和睦,地方上百姓安居乐业,人才纷纷归附。
“大将军是认真的?”
“太常看我不像认真的?”
“让我来告诉大将军后果。”杜琼神色厉然,“大将军一夜之间在京师胡乱抓捕官员,必然使人心震恐,无心再辅佐陛下治理朝政,并且会有人纷纷辞官隐蔽,正如当面董卓祸乱洛京、颠倒长安一般!”
“如此说来,太常是不愿意帮我去号召益州英杰?”
“我不会做助纣为虐之事。”
“太常不愿意帮我,但有人却愿意帮我。”李衡面带微笑地从一边的桌案上随意抽出一份文书,递给了杜琼。
“这是尚书左选郎王祐的招供书,太常要不要看看王祐是如何招出太常与他见面,然后隐晦地唆使他安排郪县叛乱的?”
“这是污蔑!这是污蔑!”
杜琼顿时大怒,死死地盯著李衡。
“王祐的弟弟王渊也招供了郪县可叛乱与太常可能有关,招供书也在这里。”
“大将军要对付下官何必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太常此话怎讲?”
“我虽然是益州人士,但先主不弃,提携我为议曹从事,我的确对大将军妄杀镡承、谯周等人有异议,甚至认为大将军这一次会玩火自焚!但我绝不会窜通王祐等人图谋造反!”
李衡对远处的姜斌嗣招了招手,姜斌嗣立刻走过来:“大将军。”
“杜太常的早膳呢?”
“已经准备好了。”
说著,一个护卫将早膳端了上来。
“杜太常,请。”
杜琼犹豫了一下,才落座。
但早膳摆在他面前,他却一动不动。
李衡坐在杜琼的对面,面带著微笑道:“大理向来是讲证据的地方,我也一直秉承著不冤枉任何一个人,每一份证据都会反复核实,以确保丞相的律法公正严明。”
李衡的话说得非常好听,翻译过来就是:你有没有煽动人造反重要吗?不重要啊!只要多项证据都指向是你,那就是你了!
伱自己认为不是你,没有用。
大家都认为是你,才有用。
杜琼当然听得出李衡这话里有话,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这位大将军是一个只知道在朝堂上骂人的政治白痴。
他甚至今天早上,到大将军府门口,还幼稚地认为,刘禅和诸葛亮得知李衡大开杀戒,必然会解决掉李衡。
但现在,听完李衡简单的几句话之后,他才知道,李衡什么都知道。
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敢这么做呢?
因为有人默许了!
你以为他只是一把刀,实际上他已经逐渐开始掌控局面。
沉默了好半天,杜琼才绝望地拿起桌案上的勺子,一勺一勺地开始喝汤。
喝完汤之后,还不忘记把饼也吃了。
吃完之后,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早晨阳光明媚,树林间已经冒出了许多新绿,看起来生机勃勃。
等了好一会儿,杜琼才听到耳边传来李衡的声音:“我都说了,我是一个讲证据的人,这几份是口供,还没有正式进入大理的律法流程里,不算数的,不过之后算不算数,就看太常您自己了。”
杜琼这才诧异地睁开眼,原来早膳里没有毒。
他转念一想,李衡真的要在这里毒死他,岂不是落人口实了?
再看李衡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做事心狠手辣的人,手段同样很老练。
“杜祯现在在大理,准备听候审问。”李衡又强调了一句。
“大将军,您能如实回答下官一个问题吗?”杜琼突然道,“只要大将军回答完这个问题,下官就没什么悔恨了。”
“你问便是。”
“您做这些,杀那么多人,为了什么呢?”杜琼不解,“您已经是大将军了,丞相又如此器重您,您做这些,不怕断送前途吗?”
杜琼问得很认真,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疑惑。
“正是因为丞相器重我,我才必须做这些。”李衡也回答得很认真,“如果不是因为丞相,我可能已经购买宅院,娶妻生子,若是再享受享受,多纳几个妾,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丞相却委我以重任,我不敢有私。”
“难道是丞相让你这样做的?”
“是我自己。”
“你这样做,难道就对得起丞相?”
“丞相之志在于匡扶汉室,我这样做,也在于匡扶汉室!”
杜琼沉默片刻,突然怒道:“大将军!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现在跟下官说,你是为了匡扶汉室!”
“没错。”
“他们的死,和匡扶汉室有何关联!”
“我告诉你,大司农的户籍上,仅仅只有九十万人。”李衡依然平静,一律朝阳洒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那双眼眸如同清晨的泉水一样,“而实际上,我初步推算,应该有四百多万人,还有三百多万人呢?”
“他们……”杜琼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们是大户家族的人!”
“不!不是!”
“是!这是后汉以来一直存在的!”杜琼语气坚定。
“一直存在的难道就正确吗!”
杜琼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才说道:“大将军这样做,是要他们把人都交出来?”
李衡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有上过前线吗?你有看到过我军是如何跟魏军厮杀的吗?你有看到一堆又一堆的死人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像你我这样,坐在树下,吃著早膳,对他们的父母笑,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他们却在冰天雪地里,被砍成碎肉!尸骨被一起埋进一个大坑!”
“而那些在背后的人,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只需要把话说得漂亮一些,把衣著整理得看好一些,就能占据绝大多数财富!每天睡好觉,和家人吃丰富的美食,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这是为什么?”李衡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些很寻常的事,“为什么有四百多万人,却只用不到一百万人,养十万军队,翻山越岭去北伐?”
“因为有人不想出力、出物资,有人觉得死在前线的人不是自家的孩子,前线胜了,他们歌功颂德,春秋笔法地写成自己的功劳,前线若败了,他们立刻换一身官服,喜迎魏军。”
杜琼继续沉默。
“你觉得,在这样下去,我们能复汉室吗?”
“不能。”杜琼叹了一口气,“过往的数次北伐,第一次最为振奋人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人心越来越疲惫,我们虽然一直支撑北伐,但心里都知道,那可能只是一个遥远的梦了,连丞相连也许失败了四次,直到第五次!直到捷报传回来,我们拿下了关中!”
“你说得没错,三年前的捷报传回来的时候,朝中已经有大臣开始往自己身上揽功了!所以你的到来,他们都不喜欢。”
“我就说到这里了。”李衡轻描淡写地说道,“太常年少成名,是益州少有的清流,先帝和丞相皆器重太常,陛下也多次提及太常,我希望太常能站出来,支持我,这是太常的机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
“没关系,我很高兴能与太常一同共进早膳。”李衡擦了擦嘴,站起来,“人各有志,我从来不强迫别人答应我的想法。”
“大将军,那六百多官吏您会如何处理?”
“全都是死罪,你说怎么处理?”
杜琼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若都交出田和人呢?”
“太常想让我徇私?”
“绝无此意。”
李衡笑了笑道:“对了,太常的罪名可能是煽动谋反,是要夷族的。”
“承蒙大将军不弃,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太常言重了!”李衡立刻作揖,“太常愿意帮助我,是我的荣幸。”
杜琼微微一怔,额头还挂著冷汗,再看李衡,现在的语气和刚才那种微笑中带著威胁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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