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与此同时,张遇的劝降书也被射了上来,“黑云山已被攻破,尔等独木难支,洗心革面者既往不咎,可回乡耕种,亦可南下江东,若有提贼酋李跃首级者,赏十万钱,百亩良田……”
书信到处都是。
夜间还有人在山腰上大声诵读。
这一招甚是毒辣,直击要害,劝降信没有赶尽杀绝,却绵里带针,只针对李跃一人……
山上一旦发生内讧,还怎么守下去?
李跃走到哪里,都感觉后脖子凉飕飕的。
“薄头领久经战阵,周长史颇有智谋,黑云山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攻陷!当多派斥候前去打探。”崔瑾建议道。
“没用,斥候一去一回,至少三日,张遇筹谋多日,绝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半个月以来,斥候激烈绞杀,就是为了封锁山下的消息。
李跃记得张遇有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斥候一旦下山就成了他们的猎物。
仿佛为了印证李跃的话一般,山下忽然传来喊杀声,“黑云山已被攻陷,尔等已成丧家之犬,何不早降!”
第七十九章 击
“求见将军!”堂外人声喧哗,西北风凄厉的呼号。
几百名老卒将李跃的住处围住,正与亲卫们对峙。
这个时候,李跃当然不能躲,带着两人走出屋舍。
外间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半是敢死营,一半是战兵,都没带武器。
“将军,小人父母尚在黑云山,若被敌所害,小人……”老卒哽咽起来,满脸的皱纹,看上去特别沧桑。
“小人的妻子亦在山上……”
众人纷纷半跪于地。
这个年代,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家人,家是唯一的念想。
没有家,就会沦落为孤魂野鬼。
李跃再强势也不可能让士卒们抛家弃子,违反人性必然失败。
三四百人,大部分都是老卒,他们在刀山血海里滚来滚去都不皱一下眉头,却只因一个谣言而乱了分寸。
不过这么多人中,竟然没有斥候。
李跃稍觉欣慰,一则,斥候还在漫山遍野的与张遇斥候厮杀,没时间思索这些。
二则,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比较有头脑,会主动思考问题。
“既然如此,诸位是愿投降张遇,还是愿随我上阵厮杀,击败敌人,救回家眷?”李跃感受着西北风的苍凉,振臂而呼。
这个时候解释是没用的。
分隔的时间太长,任何解释都像是在掩饰,人心隔肚皮,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多想。
还不如借着他们这股哀兵之势,给张遇玩一把大的。
张遇的兵力优势无法在山道上展开。
黑云山天天打仗,天天厮杀,李跃自信战力不在他们之下。
之所以隐忍不发,是想拖着风雪降临,让张遇知难而退,或者大雪封山,将这一万人马困在山上,然后一口一口吃掉。
但现在老天爷不给力,大雪迟迟未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犹豫,有人坚决,有人无所谓……
“愿随将军破敌!”一老卒喊道。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就跟着喊了。
李跃听出有些勉强,但不跟自己冲杀,难道下山投敌?真有人站出来,李跃毫不犹豫斩首示众,“好,尔等收拾装备,随我攻杀!”
以前怕伤亡太重,但现在若是不战,人心就散了。
众人欢喜而退。
崔瑾从屋舍中走出,“张遇处心积虑,必防备森严,此时出战,只怕中其下怀。”
“可惜拖不下去了,此战我亲自前去,兄长镇守主寨,若有作乱者,绝不可手软。”
“你多穿一件盔甲,这把剑拿去,助你破敌。”崔瑾掏出他的大宝剑。
此剑乃传统的汉剑,铜制的剑镡生出淡绿色的锈迹,剑首的玉环早被磨平。
李跃没有客气,“多谢兄长。”
“保重。”崔瑾不太赞成突袭。
“想要我李跃的命,他张遇还没这个本事!”
只是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现在拼一把,借着士卒们悲愤,有一半的胜算,但若是拖几天,斗志就会下降,胜算也就没了。
该出手时就要出手,该玩命时就要玩命。
这年头老天爷跟人一样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此外,离开黑云山这么久,李跃也怕那边出事。
毕竟吸收了那么多的流民,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过不多时,数百名甲士披挂整齐。
山上困守多时,他们忍耐已久,眼中时而掠过嗜血的渴望。
听人劝吃饱饭,李跃内穿皮甲,外面套着一层盆领铠,感觉无比踏实。
夕阳西下,暮色压在山巅上,寒风呼啸,加重了士卒身上的哀兵气势。
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张遇要让我们死,我们就先让他死!想要救回家眷,就先杀了他们!”李跃将士卒分成三队,轮流进攻,自己第一队,魏山第二队,徐成第三队。
“杀!”两百多人杀气腾腾的呼喊着。
为他们自己的家人而战,自然人人用命。
夕阳从山顶沉了下去,寒风在山间来回呼啸。
飞猿峡已经激战了快三个时辰,尽管有地利,但架不住敌人潮水一般的涌来。
山峡里尸体层层叠叠,小溪也被染成了红色。
敌军营寨仿佛一条巨蛇蜿蜒在山道之上。
“将军!”满脸是血的梁啸见到李跃亲自支援而来,顿时精神一振。
周围士卒低落的士气再度回升。
李跃朗声道:“张遇不是烧我们吗?所有弓箭带上火全给我烧他娘的,今夜不破张遇,决不罢休!”
“哈哈,烧他娘的!”
大火还没烧起来,士卒眼中已经升起火星。
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杀人放火,是这时代人最原始的欲望。
山上储存了不少弓箭,这档口不是吝啬的时候,全都缠上了布条,在火油中泡了泡。
“放!”梁啸高呼一声。
两千多支羽箭带着火苗飞向昏沉的夜空,仿佛一条火河在夜空中绽放,接着西北风,向东南飞去,落在枯木、干草之中,火焰拔地而起,将敌军的营寨暴露在夜色中。
弓箭手不断向前,火苗也顺势向前蔓延,在抵近敌军营垒时,敌人反击的箭雨也到了。
但从下往上射击,又是逆着西北风,射程大大缩减,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支支火箭带着明亮的弧线滑入敌寨之中,烈焰噼噼啪啪作响,草木灰烧焦的气味到处弥漫。
巨蛇成了火蛇,在崎岖的山道上燃烧着。
西北风推着火焰向巨蛇的身躯前进,敌营一阵混乱。
不过毕竟人多力量大,火焰只前进了十余丈便渐渐被扑灭。
“擂鼓!”李跃拔出长剑,手中一泓青芒。
战鼓声轰鸣,盔甲声铿锵。
嚯、嚯、嚯……
士卒们呼喊着顶着盾踏步向前,大矛长刀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狰狞。
被簇拥在中间的李跃只感觉热血沸腾,不知恐惧为何物。
夜色放大了人性中的凶恶。
很快,长矛互相交错、攒刺,血光飞溅,惨叫声不绝入耳。
敌人与梁啸攻杀了近三个时辰,早已疲乏,而李跃却是生力军,极其凶猛,很多人也跟李跃一样,一层铁甲加上一层皮甲,肆无忌惮的向前。
夜色中,也不管什么阵型,所有人都盯着敌人营寨,仿佛那里面囚禁着他们的家人。
偶尔有几个悍勇之人冲到李跃面前,却被身边的护卫扎成了刺猬。
“张遇何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李跃大吼一声。
“张遇受死!”士卒们的呼喊声漫山遍野。
第八十章 战
敌军中营,张遇刚刚带人掘土盖灭了火焰。
伤亡并不大,很多人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自相践踏,被挤下山崖山坡。
前面厮杀声仿佛惊雷滚滚,声势极大,震人心魄。
士卒们皆有畏惧之色。
“贼军锋芒正盛,我军疲惫,不如暂避之?”震天的喊杀声让“初出茅庐”的郑盛感到一阵惊悸,眼皮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血腥、凶残、疯狂……
尽管他在郑家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但纸上得来的东西,与那些从血火中走出的人相比,终究浅薄了许多。
“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之!谁退,谁就会兵败如山倒!传令,妄退一步者斩!”张遇也被逼出了凶性。
此战若是败了,身为豫州刺史的他就会颜面扫地,而这股山贼将会真正的崛起,成为豫州地面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再多的阴谋都无法弥补战场上的失败。
平原作战,这股山贼早就被他吃下了。
但在山道上,限制太多了。
他的骑兵、甲士、投石车、阵列,全无用武之地。
“使君有令,妄退一步者斩!”几十名传令兵大声呼喊着。
松懈的士气提振不少。
后退之人直接被督战的亲兵刺死。
“杀!”豫州军也开始疯狂起来,提着刀矛扑向前面。
前阵瞬间沸腾起来,两边人马都悍不畏死。
后阵,火箭在夜空中穿梭,落入彼此阵列之中,照亮了整个黑夜。
在阵前搏杀的李跃只感觉越来越吃力。
没倒下一个敌人,后面就会补上来三四个。
四周刺过来的刀矛越来越密集,放眼望去,寒光如潮,汹涌而来,汹涌而去,密不透风,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士卒身上的铁甲,在乱矛不断啄刺之下,绦绳断裂,甲片脱落、凹陷,最前面的几个悍卒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血肉被剥离,断裂的肋骨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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