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实在没意思。
看他的样子,似乎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
人各有志,有些人注定无法挽回。
董闰在冉魏为大将军,权力极大,李跃登基之后,变成了左将军,相当于连五级,连个爵位都没有,自然心有怨气,加上有人煽风点火,不知不觉就一脚踩入局中。
对有些人而言,权势比性命还重要。
一场宴会,各怀心思,什么都没说,董闰也错过了最后的一次机会。
李跃亲自送他出宫门。
几个宫人在前打着灯笼,寒风四起,甚是寒凉。
李跃本想说几句话,一回头,董闰却跟在身后五六步远。
心中忽然有了明悟,原来他早就掉队了,只是自己的不知道而已。
掉队原本没什么,凭他的官爵,安安乐乐做个富家翁足够了,可惜人心永远不会知足。
“董将军,保重。”李跃停步,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回宫了。
只留下董闰在宫门前发愣。
打了一个寒颤之后,赶忙出宫,董府的马车等候多时。
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直到天色昏暗,才来到南城角落的一间屋舍。
屋舍中走出一人,赫然是蒋干,寒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皇帝召汝前去,莫非你全都招了?”
董闰冷笑道:“我若是招了,你还会好生生在此?缪嵩为何没来?”
“他跟宋斌有要事相商。”蒋干讨好的笑了笑。
“陛下今日召我,大不寻常,是否走漏了消息?”董闰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李跃的最后一句话。
“放心,盯着我们的崔宏领兵在外,此次不是我们一方动,西面有人会协助。”
蒋干也坐了几年冷板凳,肚子里的怨气比董闰还大。
“苻氏只想利用我们而已!”董闰哼了一声。
“利用就利用吧,这两年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再过几年,只怕无人搭理,你我本就跟随武悼皇帝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如今太子按捺不住,被别人蛊惑下水,我等只能跟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故主之令不可不从,太子一旦败露,你我岂有生还之理?自古富贵险中求,怎么,过了几年的安乐日子,握不住刀了?”
“不如……”董闰目光一闪。
话没说完就被蒋干打断了,“出卖故主,日后你我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不怕被千夫所指么?别人已经做了局,你我即便知道是火坑,也要往里面跳。”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然则,即便要动手,也不选个时候,陛下南征之时,邺城兵力空虚,至少有三成胜算!”
论造反,自然是董闰更专业一些,跟随冉闵,废石世,杀石遵,诛石鉴。
冉智只是一个招牌,所有人都想利用他。
蒋干也并非善男信女。
“有董皇后在,太子管教甚严,动不了手,而且崔宏盯的紧,西边的人不敢动弹,时机没有成熟。”昏暗的屋舍内,蒋干脸上、眼中覆盖着一层幽光。
“那么现在时机成熟了?”
“哪有什么时机?只看有胆无胆而已,当年大将军你多风光?现在如何?广宗乞活军被调走,部曲离散,无权无势。”蒋干从袖中掏出火石,点燃油灯。
一灯如豆,映照出屋中供奉的一块灵位。
“武悼皇帝之灵”六个字若隐若现。
冉闵活着的时候,对两人都不错,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抚军将军。
一看到灵位,想起往日追随冉闵时的意气风发,董闰眼神渐渐坚决起来,“大梁一半的天下,本就是冉家的!”
“也是我们的!”蒋干朝着牌位拱手一礼。
第五百一十一章 掠夺
风雪飘扬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哭嚎之声。
年轻男女被驱赶到一起,用绳子串联起来,跟在木车之后。
木车里面装满了各种东西,毡蓬、毛皮、铁器,偶尔可见黄澄澄的金器,中原金矿隐藏在深山大泽之中,但草原上金矿随着河水冲刷,流落到下游。
远处,黑云骁骑正在熟练的驱赶牲畜。
牛羊马驼沉默无声,只有五岁以下的小孩儿才能坐在车上。
事实上,面对骑兵的刀矛,部民异常温顺,即便没有绳子,他们也跟在大车之后,一同缓缓南下。
离开部落,离开人群,单独个体在草原上活不过三天。
不是被野狼啃成骨架,就是被夜里的寒风吹成冰雕。
这里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一切都为了生存,大多数人都习惯了抢或者被抢。
被鲜卑人抢是抢,被梁人抢也是抢,在他们眼中差别不大。
南下中原,反而多了几分活下去的机会。
柔然人高车人南下,不就是为了迁入温暖的中土么?
方式虽然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
刘牢之很快就发现配备的五百多辆大车不够用,指着几个壮实的牧民道:“把不值钱之物都弄到牛驼背上,车上只装粮食、金铁、皮货。”
牧民们扭头就朝其他俘虏嚷嚷,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木车清理了一遍。
“梁、狗!”一名身材肥硕的壮汉忽然暴起,提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匕首,朝刘牢之刺了过来。
刘牢之一脸冷笑的看着他,不用他的出手,两骑催动战马,长槊刺来,那人便被挑了起来,被两根长槊顶在在半空中,一时未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被扔在地上,一名骑兵下马拔刀,冷漠无情的割下头颅,取来一根木棍,插在东面草地上。
与上百颗头颅一起,苍白的眼神望着北方大漠。
干草一般的头发在寒风中摇曳,血腥而恐怖。
崔宏望着这些人头,早已见怪不怪。
羯人肆虐中原大地时,华夏百姓比这些人更惨,承受的痛苦更漫长。
“还有谁——”刘牢之扫视一众俘虏,活着带回一名奴隶,等于战场斩首一级,如果不是为了军功,只怕这些人早就被杀干净了。
进入草原,一场像样的厮杀都没有,刘牢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冉闵杀胡令过去没几年,影响还在,而族群间的仇恨没有那么容易化解。
很多黑云将士在羯赵的阴影下长大,很多人至今心中都铭记着刻骨仇恨,在中土或许有所收敛,但到了草原,再无顾忌,凶性毕露,对外敌更加血腥残忍。
啪、啪……
乱鞭纷纷抽下,皮肉绽开,俘虏们连哭声都没了,顺从的跪伏在地,将脸贴在地面上。
凡是站着的人,直接被拖走斩首。
既然是奴隶,还是服服帖帖的好。
不到片刻,又有三十多颗人头被插在草地上,苍白的脸苍白的瞳孔对着苍白的天地。
杀戮、征服、奴役一直贯穿历史长河。
黑云军的手段简单直接而有效,至于归化他们,则是后面那些儒生们的事,他们脑海里被灌输的是进攻和厮杀。
俘虏们眼神更加畏惧恭顺起来,微微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贱骨头!”刘牢之勒转战马,不再看这些人,对身边的士卒道:“快些返回上谷交割,手脚都麻利些。”
不麻利不行,竞争实在激烈。
机会难得,中层将领都卯足了劲,抢着出头,稍微慢些,就被别人抢了先。
刘牢之还指望明年录功时,再往上爬一级,成为左右将军。
“遵令!”骑兵驱赶人群,浩浩荡荡南下。
大军没走上一个时辰,西北马蹄声震地。
远方铺开一条灰线,旌旗、旄麾挺立在寒风中,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以老卒的经验来看,至少有五六千人才能掀起这么大的声势。
而己方只有三千骑不到,还长途跋涉,正是疲惫之时。
这股敌人显然是跟踪了多日,现在才下手。
“鲜卑人?”刘牢之举目远眺,只有鲜卑人能穿上皮甲,设置旌旗。
“定是拓跋家的人来趁火打劫。”被草原上的寒风吹了大半个月,崔宏俊朗的脸变得粗糙起来,不过也吹散了他身上的儒弱之气。
刀上沾了不少人血、狼血后,腰杆都挺拔了几分。
漠南一向被拓跋氏视为禁胬,黑云军北上,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拓跋什翼健不可能无动于衷。
“哈哈哈,来的好,来的好。”刘牢之取出长槊,两眼放光。
“陛下与拓跋什翼健联姻,若是闹翻……只怕朝廷怪罪。”何谦畏畏缩缩道,他可不想葬送自己的前途。
一介白身两三年混到了现在的地位,天下绝无仅有。
“某管他鲜卑人柔然人,正寻思这趟没捞够,拓跋家的人自己补上来了,兄弟们,大功来矣!”刘牢之是军中红人,在皇帝面前也挂着号,艺高人胆大,肆无忌惮。
“拓跋什翼健桀骜不驯,不服陛下管教,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崔宏笑道。
有他这句话垫底,众人也就放心了。
身侧五百玄甲营一字排开,人高马大,异常雄壮,人马俱披铁甲,如同一团团黑红色的火焰。
每名玄甲营三马,身边还有两匹没有马铠的战马。
重甲马冲锋陷阵,无甲马奔袭,搭配使用,不影响机动力,也不影响冲锋陷阵。
黑云骁骑则肃列玄甲营背后,摆出一个锋矢阵。
崔宏提起长槊,准备一起冲锋,却被刘牢之拦了下来,“崔郎君就不必了,在后看押俘虏。”
崔郎君三字是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刘牢之外表粗豪,心眼也不少,崔宏是皇帝的小舅子,皇后的亲弟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刘牢之也就混到头了。
也不管崔宏同不同意,让亲卫拉开他的马。
刘牢之这才放心的举起长槊,“嗬”的一声,催动战马,朝对面冲杀过去。
寒风呼啸的草原上,黑云骑兵化为一杆锋刃,朝着西北席卷而来的潮水,义无反顾的冲杀而去。
刘牢之冲在最前,迎着北风仰天长啸,“杀——”
第五百一十二章 妖法
北面遭到了一些抵抗,西面也是一样。
几次侵袭,令河南地的杂胡紧紧团结在铁弗部周围,客观上造成了他们的壮大。
不过面对梁军与慕容垂的联军打击,铁弗部仍是不够看。
接连三败,损失六七千骑,两三万的青壮,数万牲畜。
再打下去,铁弗部的老底都要被消耗干净了。
既然打不过,就只能向北窜入河套,暂避其锋。
“刘阏陋头这是要将把水搅浑,将代国也拉进来。”慕容令瞬间明了敌人的用意,“野王兄意下如何?”
“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拓跋什翼健虽与陛下姻亲,却反复无常,河套乃秦汉养马故地,横于关中之上,若为大梁所有,他日可以挟制氐秦。”桓伊取来一支胡笳,反复把玩着。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这分明是要灭了代国……
慕容令目瞪口呆,没想到桓伊的想法如此之狂野,连他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不愧是兵略第一,“兹事体大,只怕不是你我能决断的……”
桓伊将胡笳横在嘴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有益于大梁,便可放心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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