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张仪?”计冉眯着眼睛望着这个自称张仪的年青人,老气横秋地道:“轮到你出师了吗?时间还过得真快啊。”
孙巫也在观察着张仪,对方衣着整洁,丝毫没有长期在山林中行走的痕迹,可这偏偏这里又是岳山深处,不管从哪个方向进山,没个三五天是到不了的。
莫非计冉这次拉着自己来的目的竟是为了寻找此人,或者……此人藏身之地?不是说盗跖在这里盘踞了数年之久吗?这事也未免太过诡异了。
心里疑云重重,孙巫却非常沉得住气,将制式周弩搁在腿边,慢条斯理地拿起调味瓶摆弄着自己的蘑菇,让火焰贴着寸许之外均匀炙烤,似乎根本没有兴趣理会二人的对话。
张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态度变得愈加恭敬起来:“晚辈冒昧,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那只小鹊儿已经烤得金黄,计冉扯下一条大腿,将剩下的大半递给孙巫,然后小心地撕下一小条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你老师难道没教过你,不应该去问同门的名号么?
你可以走了,山下的花花世界正等着你哩,让我们看看你看学到了多少本事,又能闯出多大的名堂来。”.
第1275章 通行证
好一招欲擒故纵。
孙巫敢肯定道家七子里面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物,更深信一向眼高于顶的计冉完全不屑于拜入其他的学派,像张仪这么年青的雏儿,恐怕是逃不过计冉的“魔掌”了。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张仪的身份和计冉此行的目的,可几天都只吃到蘑菇、木耳的他,现在的兴趣显然全在这大半只残缺不全的烤鹊身上了。
张仪在那里进退不得,虽然极力掩饰,却尽显出其内心正为之犹豫不决,好一会儿才上前凑了几步:“末学才疏学浅又自幼与世隔绝,有幸碰到二位前辈,真是天可见怜。
还望看在同门的份上指点一二,让张仪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实在感激不尽。”
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吗?孙巫一边嚼着那点完全可以在牙缝里打转的烤鹊肉,一边认真控制着蘑菇串的火候,心里却在揣度着计冉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凡有点见识的士人,谁又会不知道鬼谷的名头,只要顶着鬼谷弟子的光环,那就等于握着一张通行证。
会不会真正受到器重倒还是要看个人本事,可至少不论走到哪一国,要想面见诸侯已是畅通无阻。
数百年来,这个神秘莫测的学派成为无数人的谈资,甚至留下了不少荒诞无稽之谈,可其隐藏的真面目却从来无人知晓,特别是其藏身之所,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若是碰上自己少年时期,得知神秘的鬼谷竟然在这岳山之中,孙巫定会抑制不住要亲身一探究竟。
可自他领悟兵法要义之后,天下能够令他生出好奇仰慕之心的人和事,着实不多了。
现在唯一令他好奇的是,计冉的恃才傲物完全不在他之下,怎么也会干这么“无聊”之事呢?
计冉也摆起谱来,看也不看张仪,拿着两串蘑菇翻烤着,直到其中一串已经烤熟。
他连吃几口之后才慢吞吞地道:“同门?我现在怀疑你够不够格,因为你犯的错误是连外门弟子也不应该出现的。”
孙巫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犯错?他对鬼谷的了解实在不多,而且基本都属于以讹传讹之类,脑子里迅速回忆着张仪出现后的言行举止,可由于信息量不足,实在无从判断。
张仪正欲再言,计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挥着手道:“走吧,各安天命,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计冉下了逐客令,张仪却似乎被他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给激怒了,气鼓鼓地找了块稍稍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掏出干粮默默地吃着,连看也不看计冉一眼。
似乎玩崩了?孙巫不知道这是计冉故意为之,还是因“本色出演”所致,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倒也不好说什么。
一时间三人就这么各吃各的东西,林中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
终于将此前收集到的食物烤熟吃尽,计冉站起身来,摘下腰间的水囊仰起脖子灌了两口,将余下的倒入快要燃尽的火堆,向孙巫使了个眼色便径直向西而行。
一直忍着不看的张仪终于禁不住扭过头来,发现计冉已不见踪影,孙巫也将一应物件收拾完毕准备离开,欠了欠身子,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孙巫很快便追上了计冉,趁着在山间泉眼补充饮水之际问道:“看那张仪的样子,你要找的地方应该距此不远,我们怎么反而开始走回头路了?”
“这小滑头。”计冉的神色颇有些耐人寻味:“一句话里便试探了我四次,也不知道哪里露了马脚,多半已经怀疑我了,只能出奇不意了。”
四次?孙巫明显有些不相信。
计冉轻轻地叹了口气,仍由已经灌满的水囊沉下泉眼:“鬼谷弟子个个眼高于顶,绝不会连人都不认识就说出才疏学浅这样谦虚之言。
特别是尚未受俗世鞭挞,还以为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新出师弟子。这是其一。”
“其二,鬼谷虽然飘然与世外,却绝非与世隔绝,一直与外界有着消息往来,对时势之变的掌握甚至还要胜过某些诸侯国。”
“其三,鬼谷或许是这世上最不讲究同门之谊的学派,同窗相杀再正常不过,所以绝不会以同门互称,更谈不上指点。”
“而最后,鬼谷洞悉各国形势,每位弟子出师之前便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和大致的出任之地,在没有碰壁之前,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还有走弯路的可能。”
一句话里竟然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这倒是孙巫所不及之处,只不过他最好奇的却是另一方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计冉扯起套在水囊上的细绳,将软木塞用力塞紧:“都是朱樉告诉我的,这些人虽然喜欢装神弄鬼,可时不时总要派些弟子入世历练,难免就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来。”
见计冉又开始大步而行,孙巫更加疑惑了:“你就不怕他不跟上来?”
“放心好了。”计冉脚步丝毫没有停滞,扭头看了看已追上来并肩而行的孙巫:“他应该还不能够确定,且出师不利,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我们只需要担心他跟不跟得上而已。”
果如计冉所料,行出数里之后,张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二人身后。只不过他的体力似乎有些不济,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仍然可以隐约听到其沉重的喘息声。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密林之中,二人已经抵达了昨晚的临时宿营点,看着已落下里许,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挪的那个身影,孙巫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去找鬼谷了吗?”
计冉懒洋洋地躺在厚厚的枯草之上:“生火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总该不会以为我们真是碰巧遇上这小子吧,盗跖在这里呆了几年都恍然未觉,凭我们两个恐怕也不得其门而入。”
“那不是白来了?”孙巫手脚麻利地将此前剩余的柴火堆起来,很快便燃起了篝火。
计冉向东边呶了呶嘴:“怎么会白来呢?至少证实了很多事情,还得到一个小滑头。这次准备不足,等下次来他们就藏不住了。”.
第1276章 比比皆是
孙巫不置可否,开始在附近收集可用的枯枝。这并不是他的战役,自然也无需太多操心,安心地当好自己的旁观者角色。
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张仪终于在火光的指引下赶到了二人容身之处,四仰八叉地往火堆边一躺,只余喘气的份,哪还有力气说半个字来。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缓过一丝气来:“二位体力之充沛实令晚辈无地自容,正好晚辈第一站便是洛邑,恳请容许能与二位同行。”
孙巫看了一眼计冉,顿时明白其所说鬼谷与外界一直保持密切联系的由来。
这个时代虽然各国在语言、文字乃至民俗风情皆有所差异,但凭这些已经很难辨别一个人归属哪国了。
在这战国之世,离开母国而前往他国寻求机会者比比皆是,上到贵族下到平民概莫能外。
能够辨别二人身份的,恐怕就是这身周地最新的服饰工具了,其中有不少都属于非外贸型号的东西。可对于稍稍了解周地的人来说,实在太容易辩认了。
二人不理张仪,他却自顾着开始说起来,从小时家境是何等的贫寒,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到学成之后的雄心壮志。
话倒是说了不少,可二人却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保密功夫竟然滴水不漏。
张仪正畅想着要如何大展拳脚,计冉冷不丁地来了句:“你学的是什么?”
涉及鬼谷的一切均需要保密,张仪顿时没了之前滔滔不绝的雄风,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自然是经世治国,兵征攻伐之道。”
计冉扁了扁嘴,翻过身去只把后背留给了张仪。这小子嘴里果然没有一句真话,若不是他从朱樉嘴里知道鬼谷各项绝学都是两字冠名,还真无法加以辨别。
先继续冷着他再说吧,慢慢磨,不信就撬不开他的嘴。
气氛一时又开始显得有些尴尬起来,饶是以张仪的能说会道,也有点不知道如何挑起话题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孙巫突然问道:“伯灵还好吗?”
听到伯灵二字,张仪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你……”他本已有了九成九的把握,认定二人是冒牌的“前辈”,却没想到竟然知道如此隐秘之事。
十几年的兵队生活,让孙巫身上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
数十万大军在他面前尸陈盈野也毫不为之动容的他,此刻眼神中竟满是慈祥与怜爱:“我还没见过伯灵呢,他应该有十四了吧。”
一听孙巫这语调,连计冉都沉不住气了,翻身坐起直拿眼去瞧他,似乎想要判断孙巫到底是在“配合”自己,亦或是在拆自己的台。
孙巫却不是像是在演戏,向计冉一笑,也不避讳一旁正听着的张仪:“那是我的孙儿,八年前家人曾遣仆来吴,说是有鬼谷高人相中了伯灵,征询我的意见,我同意了。”
“你有这么大的孙儿?”是真是假计冉一时也无从判断,可自己前面的谎言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看张仪那表现,恐怕鬼谷之内真的有孙伯灵这样一个人,再由此推测孙巫的身份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计冉本是个随性而为之人,此时倒也毫不恼怒,反倒饶有兴趣地听孙巫讲起个中缘由。
他和孙巫交往其实并不多,但却早已成为知己,只不过熟知对方的皆属于精神层面,并没有多少世俗因素在内。
在这个时空里,孙巫的履历非常“干净”,做为U国孙氏的嫡系幼子,十八岁还没加冠的时候他便弃家而出。
花了三年时间游历天下有名的古战场和兵家形胜之地,揣摩影响战争的各种内外因素,研究地理形胜与战争策略之间的关系。
随后他隐居于姑苏城外,交朋结友之余写下了流传后世的《兵书十三篇》,并在伍子轩的七荐之下将其献于当时在位的阖闾,从此进入仕途。
开始埋头为瓦剌国练兵,待到夫差继位之后,终于进入了暴发期,接连击败楚齐两大霸主国。
在此期间,孙巫一直单身未娶,连“花边新闻”都没有一星半点,他到底哪里来的孙儿呢?
这倒不是计冉孤陋寡闻,就像他流连山水一般,孙巫则一直专注于将自己所学和领悟进行验证。
即使与所谓的好友伍子轩之间,也几乎只谈兵征之道,鲜有涉及家长里短这样的琐事,外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不考虑个人的事,有的人却急坏了。
在他在瓦剌国担任将军一职开始主持练兵之事后,孙氏见他也算是有出息了,又正值最疼爱他的长兄继任家主,屡次提醒他也得考虑延续血脉这样的大事,孙巫皆置之不理。
实在担心他这一脉就此断绝,他的兄长便在孙氏的子侄辈中挑选了一人过继到他这一房,以延续后嗣,没想到孙巫竟欣然同意了下来。
孙巫本就是族中幼子,所以他这名嗣子其实比他小不了多少,还没到他三十岁,孙儿孙伯灵便出世了。
虽非亲生,可孙伯灵自幼便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聪慧,六岁便被专门在四方寻觅传人的鬼谷弟子相中。
按说孙氏在U国虽然已不算显赫,却仍属于贵族之列,根本无需借助鬼谷的名头来谋取晋身之道。
可孙巫不仅鼓励自己只见过两次面的儿子接受,还派人送去了自己通过数年实践进一步完善的《兵书十三篇》,希望鬼谷可以代为传授。
即使在破楚封君之后,孙巫仍然没有把家人接到瓦剌国,反而劝说伍子轩将一个儿子送到U国。
显然早就看透了夫差的本性,不愿累及自己的家人,可这也成为君臣之间的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缝。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个借口而已,能够容忍拥有显赫功勋还时常持有不同意见的臣子,纵观历史,这样的君主也是屈指可数,夫差显然不在名单之中。
对于陌生的家人,孙巫似乎并没有多少感觉,寥寥几句却已经足够让旁听的张仪猜到其身份了.
第1277章 无从辨别
趁着说话的间隙,连忙拜道:“足下居然是孙巫子,实在太令人意外了。仪与孙伯灵仅数面之缘,未曾深交,听说其进境神速,应该不用几年就可以顺利出师了。”
总算肯开口了。计冉心中虽然颇有些不服,但自知孙巫的才智绝不在他之下,想必应该知道自己的用意。只要能达成目标,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对他来说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仪却是震撼之极。要知道现在孙巫挂印而去的消息此时尚未传开,即使在极怒之下,夫差也知道临阵丢了主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虽然无法杜绝,却仍在极力予以封锁。所以不要说张仪,就连对阵中的U国也毫不知情。
艾陵之战的消息才传来不久,谁敢想像其主要指挥者竟然会出现在千里之外呢?由此而带来的连锁反应,足够他分析好一段时间了。
孙巫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乡村野夫何足挂齿。倒是有个疑问,张小兄若是方便,还望释疑一二,若是不便那就算了。”
这辈份有点乱,孙巫比张仪也就大了二十来岁,可他的孙子却是其“同窗”,他也只好借孙伯灵对张仪的称呼一用了。
张仪瞄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计冉,口里欣然应允,心里却直犯嘀咕。
能够与名震天下的孙巫同行,而且两人之间还不是上下从属关系,甚至依他推测还有可能孙巫处在稍弱的位置,那这个人又到底会是谁呢?此前又为何要装作同出鬼谷的前辈呢?
明明是矛盾丛丛,错漏四出,偏偏又让他无从辨别。自己的“首战”竟会是这般模样,着实是他出师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据说庞涓亦是鬼谷弟子,其习应该不出兵法之外,莫非伯灵竟与其互为阴阳?可却偏偏在其出山之时,才将伯灵收入门内,着实令人疑惑。”
鬼谷学派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无疑就是其每一项“细分专业”,都只会传授两名弟子,而且在偏重上还有着明显的区别。
庞涓虽然在普荆上升很快,可在吴起的夺目光环之下,军事才能就显得不那么出众了,自然也无法跟能与吴起分庭抗礼的孙巫相提并论。
张仪听出了孙巫语中之意,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晚辈并不知伯灵所学为何,亦无从判断是否与庞涓互为阴阳。
不过所谓的阴阳二子,皆靠机缘,并不一定会同龄,相差十年甚至数代亦是有可能的。况且各人所学并无定数,皆凭领悟所及,能学多少便可学多少。”
虽然已经尽量避免“违禁”,可张仪这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已经相当大了,更证实了鬼谷学派的底蕴十足。
孙巫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可奈何:“多谢相告,那我就只好等了。实不相瞒,我们二人并非有意欺骗,此行本欲进入鬼谷带走伯灵,却始终未能下定决心。”
这天下居然还有人会担心鬼谷学派“误人子弟”,要是换了别人,张仪早就讥讽以对了。可说这话的是孙巫,却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随后,孙巫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开始详细询问了一下孙伯灵在鬼谷的情况。张仪疑虑尽消,奈何属于不同专业,平时极少碰面,所知也非常有限,只能尽其所知予以回复。
一下子沦为配角,计冉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张仪一直注意着自己措辞,可对他来说,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多了,足以让他勾勒补足而得到鬼谷学派七八成的真实面貌了。
跟高手配合果然令人愉悦,计冉不由庆幸起自己带上孙巫的决定来。
双方关系逐渐融洽,此时孙巫已经完全是关切晚辈的长者形象:“天下大势,我和文子亦略知一二,不知张小兄所学为何,有何抱负,若是方便告知,亦可略作拆解。”
张仪这才知道这个一直对他颇为不善的人,竟然就是道家七子之一的文子计冉,先前因此而生出的不快顿时烟销云散。
即使是正值年轻气盛之龄,他也深知自己与这二人之间相差实在不可以道里计。
向计冉也行礼问候,却只得到对方微微颔首回应,张仪并没有丝毫不快,只有微有些迟疑:“这个……二位前辈见谅,仪之所学实在不便透露。
不过此番亦是提前出师,所为便是赴魏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取惠施而代之。”
看来透露所学是禁忌之一,连洪辰仇当初在向朱樉透露之时亦很是犹豫,刚刚出山的张仪显然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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