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本来这样就已经足够晏婴消化一阵子了,可没想到转眼又出了退养条例这么一件事。
要在这个时代,搞一套类似于后工业时代才出现的退休制度,而且还要覆盖全体民众,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初期的震撼过后,晏婴很快便发现其中的很多漏洞,甚至不乏致命性的缺陷,实在搞不清楚朱樉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低招”,故而主动求见解惑。
看过诸子殿和图书馆后,洛邑文化繁荣已经不存在什么争议,所以潜意识里,诸子云集之下,是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看不懂就问,在这一点上晏婴倒没有盲目自大。
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晏婴皱着眉头道:“国府如何负担?据我所知,周地目前退养人口并不多,短时间内倒是没有问题。
可即使周地能够长期安稳下去,其比例也会越来越大。一旦超出承受范围,善政即变恶政,甚至会由此激起民变。”.
第1201章 勉强度日
这是晏婴想到的最大问题,事实上这在工业社会里仍然困扰着各国政府,哪怕在一些所谓的发达组织,老年人的养老问题仍然得不到彻底解决。
以延迟退休缓解养老金的不足,几乎成为世界的潮流。
即便如此,很多熬到退休年龄的老人,因为养老金太少还不得不继续从事一些收入微薄但相对简单的工作,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真正能够安享晚年的,在全球人口中所占的比重并不大,甚至不少人根本就不存在养老问题,因为他们根本就活不到那一天。
周地的退养制度看起来很美,可晏婴却并不认为其具备现实的可持续能力。
这一点朱樉当然也考虑到了,只不过周地不仅是他,诸子之中大部分也是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老有所养,这只是大同社会中最基本的一个要素而已。
关于能不能承受及具不具备可持续的质疑也有,可一群“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把持的发展与改革组织会,还是以高票通过了这份试行草案。
一待公开征求意见结束,再根据意见完成第二轮修改完善之后,这份退养条例便会付诸实施!
晏婴竟然是来进行“学术交流”的,朱樉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三大保障:一曰创造,二曰分配,三曰有为。”
稍稍咀嚼了这几个字的含义后,晏婴一揖而问:“愿闻其详。”
几年掌权当下来,朱樉对此也算是颇有心得:“掌权之初,吾将洛邑的发展定位为创造之城。
何也,财富并非天降,唯有创造方能产生,哪怕是野外走兽野果,不付出劳动又岂能有收获?”
“故,人之生活所需,皆源于创造。创造得多,可供享用的财富自然就越多,所以怎么才能更多地创造财富,便是国府最为根本的任务之一。而其根本之源,则是生产力的层级。”
“假设一人之基本需求为一,手持石刀石锄,一个青壮农夫终年劳作所得也就在二三之间,老幼连一也未及,综合估算下来,只要勤于劳作,七口之家温饱倒是无虞。
若再加上赋税徭役,则只能勉强度日了。”
“列国现在多有牛耕铁器,生产力何止倍增,一青壮所出当在五六之数。若是轻徭薄赋,民之生活自然会日渐丰裕,且幼可得教,老可得养。
若是再有提升呢?十倍,百倍,一夫所出十人百人得养,我们又怎么担忧国府财力不足呢?”
叹了口气,朱樉不无遗憾地道:“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之下。而现实是,财富因生产力提升而增多,民却未必受益;国府收入不断提高,而开支反而更甚,只能加倍向民众索取。”
“所以,发展创造财富的能力为先,财富创造出来如何分配就更为重要了。一名诸侯贵族一年之糜费,何止千万人之所需,这是他们创造了这么多而理该享受的吗?不然也。”
这话就说得有点“反动”了,晏婴自己就是大贵族,虽然以作风朴素闻名于诸侯,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所以朱樉这番指责让他也脸色讪讪,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朱樉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诸侯贵族生前挥霍无度,死后更将众多财富埋入黄土,妄想继续享受尊荣。
民众所创造的财富就这样白白流失,何不苦也?只要分配有所转变,何愁民众养老之资无处度支?”
虽然自己也属于“斗争对象”之一,可晏婴却眼睛一亮:朱樉所说的这一套实在与“管仲经济学”大相径庭。
除了官山海减赋税,管仲对于发展经济有着一套独特的“歪理邪说”:比如木头上雕刻的花纹越精美,烤出来的肉就越美味,越高雅。
比如衣服上的花纹越精美越复杂,不仅在防暑御寒上效果更佳,也更显高贵的气质;鸡蛋在煮食之前,也要进行复杂的雕画,不同的画甚至还拥有不同的功效。
总之,把各种生产链条拉长,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让更多的平民从中获取更多利益。比如他就对厚葬持鼓励态度。
认为丧期长就可以消磨富人的时间和钱财,陪葬品越多越丰富便会有更多的工匠参与到其中来,其后再看看祭祀,这些可全都是消费,促进就业,提升GDP,何乐而不为呢?
这套完全围绕权贵富人量身打造的理论,在U国还是相当有用的,可这也只是管仲屈从于现实的无奈之举。
事实上在掌权之前,管仲自己也是非常强调节俭反对奢侈的,晏婴更是深受这些理论的影响,并一直身体力行。
可为了引领消费的潮流,管仲不得不极力满足甚至纵容齐王奢侈无度的享乐,连他自己为了身先示范,也不得不在生活的各方面讲究起来,力争在这方面仍然处于一人之下的地位。
想想自己的偶尔过着违心的生活,晏婴不无羡慕的看了朱樉一眼,心道:周地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贵族,你当然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换作他国,你要是敢动贵族的饭碗试试,半途而废,身死名裂几乎是大概率会发生之事。
朱樉也读懂了晏婴的眼神,顿时把自己在思想政治课上听的那套无产阶级理论给憋了回去:那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自己还是不太“嚣张”得好。
“其三则是有为。”稍稍停了一下,朱樉将这个敏感的话题转移开来:“老有所养并不是什么难事,着键是老有所为,老有所用。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之所以区别于野兽,那便是更具灵智。体力衰老,但灵智未减,亦非只消耗而不创造。”
“社会越是进步,分工便会越来越细致,国府并不是白养这些人,只要能够在分工之中找到充分发挥其长的位置,他们创造财富的能力也并不差。
即使真的不能再胜任任何事,可他们此前已有创造之功,慰劳其贡献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晏婴有些不甘心地问:“若是他没有创造之功,或者创造太少,这岂不是要让创造多的人蒙受损失导致不公?”.
第1202章 利益平衡
明知朱樉说的尽是些“天真幼稚”之言,可晏婴一时竟无力反驳,毕竟绝大多数的人,对于终极理想社会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情怀,即使明知其不可能实现,也不妨有所憧憬。
朱樉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绝对的公平才是最大的不公,我们的远祖能够从蛮荒中走出来,不正是因为互相扶持奉献么?
况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个人都会有老的一天,都有需要养的一天,推己及人,又有何不公呢?”
晏婴接连又提出几个尖锐的问题,皆被朱樉轻描淡写地解答,这下子他心中的妒忌更甚。
人到中年,见惯了人情世故和尔虞我诈,晏婴也终于明白了管仲当初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感受。
一切从现实出发,充分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平衡,寻求最具可行性的方案,由此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可这样一来,往往就会使自己最初的设想面目全非,甚至背道而驰。
他年轻时也曾像朱樉这样满脑子充斥着美好而又不切实际的梦想,可现在谁要是敢在他面前这样说,他定然会斥责其愚昧无知。
可奈何朱樉有天真的资格,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深知假如自己能够有成为掌权的那一天,同样也会遇到管仲当年遇到的那些阻碍,只不过他绝不会像管仲那样止步不前。
而是千方百计去寻找其他迂回的道路去实现另一个折中的方案。
而周地近乎“完美”的情况,让朱樉根本不用去迂回,可以直接冲向自己的目标。
这怎么能不令人羡慕忌妒恨呢?
身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晏婴很快便平息了自己波动的情绪。洛邑地小人少,朱樉不得不将财富的分配考虑到虑极致,他却不必如此。
但凡能够从贵族阶层那里“抠”出一部分,便足以支撑一个组织走向繁盛了。
管仲就是这么做的,而他,在有了前车之鉴后,没有理由不能做得更好。
朱樉却不知道晏婴脑子里正在进行着长远谋划,趁着两人相谈甚观之际,天真病又犯了:“晏子,吾有一不情之情,还请……”
晏婴似乎早已洞察朱樉那点心思,断然制止道:“樉子,一码归一码。足下是想让我归还从亚加达所得,以此平息这场纷争吧?”
“你怎么……”朱樉脸上微有些尴尬,自己的心思,好像总是容易被猜透一般。
他还真是打的这么一个主意。虽然已表态支持“照章办事”,可直至现在,他仍对可能会与亚加达撕破脸心存顾忌,利和弊都同样明显,走向任何一个极端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假如在这一事件中,晏婴愿意“退一步”,那几乎就可以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察言观色,晏婴知道自己所料无差,意味深长地道:“说起来,樉子应该感谢我。难道足下就不明白,这是一件早晚都会面对的事。
而且早发生远好过晚发生,严重的事件亦胜过一连串细微的事件。”
晏婴的话让朱樉不由陷入沉思之中,规矩设立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人们去遵守它,而不是违反。
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好人”往往会受到规矩的约束,“坏人”却会挖空心思利用规则谋取利益。
这种现象存在,但并不合理,若不能得到有效制止,形成恶劣的社会风气,那便会驱使好人变坏,最终规则也就荡然无存。
在朱樉原来生活的那个时空,专利保护和知识产权的理念正在不断强化的过程中,可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甚至走向了与初衷背离的道路:一方面是很多缺乏尊重知识产权的民众“冥顽不灵”,另一方面则是创造知识的目的逐渐歪曲,惠及的不是广大民众而是极少数人。
利用专利去“收割”列国民众,这本是朱樉所不耻的行为,可当家才知柴米贵,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其重要意义。
若不能保护好周地诸子的智慧结晶,不要说影响天下,连周地也将由此变得岌岌可危。有遵守规则的人,自然也难免会有破坏规则者。
不论其是无心还是恶意,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完全杜绝的。
晏婴的话也不无道理,周地早晚会面对这样的情况,若不能展现出自己维护规则的能力,那就不配为天下制矩。
现在的亚加达还处于发展的初期,一待双方之间的各项协议全部落地,其国力大幅增长是必然的。
制约一个“弱韩”,显然要比面对一个强韩要容易得多。
可是,事情要真有这么简单,那可就好了。
不论是通过于芫之口,还是两次面谈,朱樉对韩伍这个人也算是比较了解的。
欺软怕硬、虚荣心强、控制欲高……除了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还算能够做到能屈能伸,几乎找不到多少“明君”的特质。
亚加达的权力可完全掌握在韩伍手中,除非能让他清晰认识到周远比韩强大,又或者会有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否则很难让其接受本属条约规定,但对他来说近乎“丧权辱国”的处罚。
迎向朱樉颇有些哀怨的眼神,晏婴极是平淡:“樉子,周韩、齐韩、齐周,三者的关系自不能混为一谈。
U国并没有干涉周韩之间的协定,周亦不应干涉齐韩之间的交往。更何况,婴此来实为私事,而非公务。”
他对朱樉的“煎熬”自然毫不同情,这本来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自然也不会建言献策,甚至帮着其“作弊”,让他轻松过关。
朱樉会怎么处理这次周韩纠纷,两国之间又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他只会是一个旁观者,不去添油加醋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私事?”朱樉一时搞不清自己和晏婴之间会有什么私事,只好静待下文。
晏婴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听闻周与楚之叶邑,赵之平原,皆达成了深入合作协议,吾亦有封邑数处,不知能否仿效此例?”.
第1203章 可想而知
朱樉闻言不由认真打量起晏婴来,想要分辨他这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叶邑属于“全托管”模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孔德的个人原因,再加上渼洲领主权力还比较完整。
而平原邑只属于互惠合作模式,赵圣倒是有过想进一步提升的念头,可尚京的实际情况却难以允许他将自己封地的治权完全交给他国之人。
相比之下,U国除了对贵族封地的规模有所限制,并不会怎么干涉其治理,比尚京还要“开放”一点。所以晏婴如果真心想要合作,倒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可他这话是真的吗?朱樉无法判断,只好试探道:“相关的条约内容,晏子想必已然知晓,不知欲以何模式,又如何保障能够遵守约定?”
晏婴迎上朱樉的目光:“能够得到二级专利授权的,不知是何模式呀?”
看来还是下过一番功夫嘛,朱樉连忙摇头:“晏子理应知晓,二级专利概不对外。”
晏婴当然知道,可他并不放弃:“规则不是制订出来的吗?现有的规则不对外,难道就不可以制订新规则来允许吗?
樉子若是愿意,吾可将一半封邑交给周人打理,十年内不取分毫,任君施为。”
若没有那个过份的要求,这样的条件朱樉当然会大为心动。
叶邑“特区”主要就是用来示范的,以便周地的种种可以顺利渗透到渼洲各地,而且事实也证明其拥有的效果极为明显。
目前渼洲已经有不少贵族,特别是一些年轻的新领主,对此颇感兴趣。
比起近在眼前的亚加达,周之矩在渼洲的影响力还要大得多。不久前通过孔德对楚王的影响力,渼洲官方已经正式采用周式度量衡。
各种新式测量工具逐步下发到各地成为执行标准,连原本只在叶邑使用的新周,也开始在渼洲多地成为可直接流通的货币,其信用甚至还要高过渼洲自己铸发的新楚币。
如果能够在U国内部也敲入一根“钉子”,其带来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可晏婴居然想得到特殊照顾,让朱樉专门为其量身打造一份新约,这就已经触及底线了。保持周地在技术上的“代差”优势,这是一项不可动摇的基本国策。
所以朱樉仍然只能摇头:“晏子若是确实有意,我们可以仿照叶邑之例,再不能有所逾越。”
“叶邑不过是周之生产倾销之地。”晏婴却有自己的盘算:“晏氏拥有之封邑,其人口土地与周大致相当,凡洛邑所具备者,婴全都想要。”
研究过一番朱樉“发迹”的历程后,晏婴发现其掌权后在旧村子里开的那场现场会犹为重要。
刘、单二氏主动离国后,周地除了王室之外几乎是没有贵族,即使王室子弟众多,但早就已经贵不起来。
可要凭一介小吏的出身出任掌权,又摊上姬研这种不管事的君主,要使政令畅通,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影响之下,虽然平民饱受贵族阶层的盘剥,可能够令他们敬畏顺从的,仍然是“高贵”的出身,这也是不论变法与否。
各国贵族仍然把持绝大多数职位的原因之一。
普通人要立威立信,总得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还要经历一段较长的时间发酵,连得遇明君的商鞅也不得不采用徙木立信这样的手段,来建立自己早期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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