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留一缺,行半步……”尹喜喃喃自语,双眼开始变得茫然起来。
老聃似乎已经言尽,举步而行,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稍稍一顿,却并未回头:“伯继,合抱之木……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你,明白吗?”
“弟子……”朱樉就像一个上课开小差而被抽问的学生,根本没想到老聃会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问。明白啥,他连问题都没听清楚呢!
老聃却已经踏入屋中,边走边咏:“生而不有……是谓玄德。”
这次听得真切了,朱樉倒是隐隐中有些感悟,可惜老聃却已经不等他的回答了。
老聃这一走,院中顿时静了下来,朱樉仍在咀嚼着老聃的话,他深知老聃不会无缘无故向他说出此言,可到底是什么用意一时间却想不明白。
“在下李从。”中年男子走到朱樉面前,长揖及地打断了朱樉的思索:“拜见周相。”
这名字完全没有印象,朱樉略有些茫然,正不知如何回应,耳边传来了计冉的声音:“这是老师的长子,你倒可称其为兄长,他当下在普京任一县之尉,此次是护送师母及家小来的。”
老子的儿子?
朱樉连忙回礼,此前他就知道老聃安排了家老去接家人过来,只是一直忙,后面就没怎么关注了。虽偶尔也会想一想老聃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却没料到其子已经在普京出仕了。
这个时候,各国的县大多在边远地区,县尉虽然掌一县之兵,也只是中下级将领罢了。据史书记载,李从在普京混得还算可以,官至大夫,甚至还先后因功获得了两块小封地。
有了封地,就算是真正踏进贵族的门槛了,而且两块封地都处在普京核心区,地位自然也不会太低。
不过历史记载也仅此而已,他到底立了什么功,又有何建树就不为人知了。他之所以能留名史册,几乎完全是因为他老子是老子。
对于老聃的家人,朱樉本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可李从称他为周相,又让朱樉有些不知所措。
普京可是“敌国”啊!
这其实是朱樉缺乏“常识”之故。在元朝时期,父子兄弟出仕于不同国家算是极为常见的现象,除了各人际遇不同之外,“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也是各大家族的重要考量。
这个时代国家观念并不强,出仕于他国甚至反过来对付自己的母国,并不被视为“某奸”,反而会受到尊重。
比如公孙衍,一度出掌大明朝,从自己母国普京手里夺回了河西之地,这并不妨碍他离开大明朝后先后担任魏相、韩相,奔走列国组织合纵反攻大明朝。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老聃是个淡薄名利之人,兴盛家族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儿子身上。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责任,李从丝毫没有老聃身上那种恬然自得的气质,反而更显得成熟稳重。
身为魏将,他当然要先公后私,再向朱樉一礼后,称喟也变了:“伯继年轻虽轻,治理洛邑却已可圈可点,他日必可名传天下。
家父有你这样的弟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宗兄……”朱樉还不适应这样的转变,可对老聃的儿子在普京为将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试探道:“洛邑百业待兴,正可大展拳脚,宗兄可有留居此地之意?”
李从却断然回绝:“明日我便要赶回任上,此话周相请勿再提。”
计冉不屑道:“十几年才混到个县尉,弃之何妨?”
李从脸色微变,再向朱樉一礼:“从之双亲就有劳伯继费心了。”言毕竟转身而去。
朱樉仍不甘心,转而向计冉道:“师兄,你点子多,想办法把他拐过来呗?”
李从身为武将,可在这个名将倍出的时代,实在是连号都排不上。可朱樉看中的也不是其将才,只是实在不忍其父子分离,更担心未来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计冉耸了耸肩,尚未作答,尹喜却已完成了“重启”:“师弟,我明白了,我们确实不必要追求尽善尽美,去掉一切不必要的环节,专注于我们能够达成的部分,我们就可以速成了!”
“速成?”朱樉还没回过神来,仍在纠结李从的事。
尹喜脸上却现出一种解脱之喜:“就算有缺点,有漏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下子要补足所有问题力有未逮,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来,一步一步走,根本不用困守原地。”
朱樉若有所思,似乎这正是化解他这两天一直难解的死结之法。
“你看。”尹喜掰着指头解说道:“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闾正哪可能短时间培养出来,那么,次一等的呢?
一个人不行的话,两个人呢?一组呢?大道至简,我们可以将其简化简化再简化,还怕达不成目标吗?”
“对啊!”朱樉拍了拍脑袋,自己也是当局者迷了,此前这样的事不是干过很多次了吗?
晨曦微现,三人相视而笑,毫无睡意。
杨竹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脚踏实地,不由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疼,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每挪出一步都要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虽然最初的时候马辰贡已将骑马的要诀讲了好几遍,还多次亲自示范,可掌握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几天下来,屁股和马鞍无数次的“亲密接触”之下,杨竹学派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挂彩”了。不少人更是骨头都快被颠散了,宁愿走路也不愿再骑马.
第809章 一场搬迁
几十人的队伍现在已经被分成了三批,杨竹、陈鑫、魏牧、心都子四人走在了最前,比原定计划迟了足足两天才进入骡扬盆地。
在他们身后则是它嚣等十余弟子,刚刚赶到虎牢关;落得最下的陈忠等人,估计此刻还没到新圳呢。
魏牧上前扶着杨竹,遥望前方:“那就是洛邑吗?真的不怎么样嘛。”
虽然出身于中山国,可魏牧并不好武,马术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毕竟从小耳濡目染,有道是矮子里面拔矬子,比起其他人就要好得多了。
陈鑫牵着马跟在后面,也是一拐一拐地,闻言艰难答道:“这是东周东的封地巩,洛邑还要走五十周里左右,抓紧赶路的话,天黑前就能进城洗个热水澡了。总算是要到家了家!”
对朱樉在洛邑推行的新标准单位三人倒还知道一些,闻言皆不禁面露难色。五十周里,那可就是一百多里地,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再爬回那令人恐惧的马背了。
四人且走且停,不一会儿便已进入巩地近郊,村落、城镇四散分布,渐渐开始有了些生气。
路上的行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四人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明显有过修整痕迹的大道上,无数村民汇成一股人潮,皆在向西而行。成年男子推着独轮车,上面码着好几个鼓鼓的麻袋,看起来应该是粟、麦之类的粮食。
妇女们则背着一个大包袱,扶老携幼,紧随其后。队伍中不时还夹杂着一辆马车,上面是堆满了陶器、铁器之类的笨重物品。
这显然不是平常的出行,反而更像是一场搬迁。
可要说是搬迁,却又有些怪异,很多村口分明站着很多围观的人,他们只是满脸羡慕地看着路上的人,不时和熟识者打着招呼。
“三舅,就送到这里了,你回去吧!”
“没事没事,你家东西多,我让二牛他们兄弟帮着点,明早再回来就行了。”
“对啊,六哥,我们也想看看你的新家呢,今晚我们就睡地上,不碍事。”
“行行行。我说你们几个,也快点考个好点的士爵,下次轮到你们的时候,待遇不就好一点么。”
听到几人的对话,杨竹停了下来,脸上略有些惊讶:“辛彦这家伙,居然就下手了,这么快!”
“下手?”心都子略一沉吟,旋即明白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老师,你的意思是周室竟要吞并自己的诸侯封国吗?”
一直以来,各诸侯国都在不断的发动战争来壮大自己领地和人口,唯有周室地盘越来越小,人口越来越少。
这其实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身为天下共主,天下所有的土地和人口名义上都是周天子的,诸侯也只不过是代为照看的“打工仔”而已。
可也正因如此,周王室无法在《周礼》的规则下扩大自己直接统治的领土,即使有权力取消诸侯的“代管”资格,也只能转封给其他人,而不能直接“据为己有”。
就这,还必须是在有足够的实力保障下才能达成,否则就像此前周桓王欲惩罚郑庄公一样,落得个自取其辱。
诱拐诸侯的领民,这实在太不《周礼》了,杨竹却毫不意外:“对辛彦来说,这算什么!再说了,不吞下东西周公,周室拿什么来壮大自己。
就凭原来那点人,怎么可能在列国征伐中生存下来。”
话虽这么说,即使是并不固守周礼的心都子和魏牧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这就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实在太违常理。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竟然出现了一辆战车,车上坐着五六名老弱,驾车者却披甲带剑,时不时还呵斥着让周围的人注意秩序,不要拥挤。
这可就奇怪了。
此人明显属于贵族,平民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投奔他国并不鲜见。可据杨竹所知,朱樉掌权之后,周室的贵族特权几乎全被取消了,连王室子弟都被逼得要自食其力。
不管怎么说,洛邑对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好奇之下,杨竹不由追了上去,想要问个究竟。目前他对周地的了解,几乎全源自马辰贡和陈鑫,再加上对朱樉言行的观察判断所得。
他实在很想知道,朱樉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轻易地诱拐巩地的民众甚至贵族。
驾车男子却并不怎么愿意搭理主动报上名号的杨竹:不熟!
正想让杨竹别打扰他赶路,陈鑫跟了过来,男子瞧了一眼他胸口挂着的那块勋章,立即换了个人似的:“失敬失敬,在下费宏,阁下有何吩咐?”
杨竹顺着费宏的眼光一看,陈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士爵勋章戴上了,旋即明白他为何前倨后恭:费宏自己胸口也有一块勋章,只不过他的是铁的,而陈鑫的却是铜的。
虽然听过朱樉在周地搞定士授爵制的大概,不过直到此刻他才有了直观的体会:一个接受了新爵位体系的旧贵族,正在卖力讨好陈鑫这个“新贵”。
有了这一层关系,杨竹的询问就顺利多了。
费宏见四人行走颇有不便,本想将一家老小赶下车让四人坐上来,杨竹哪能让一群老弱跟在后面走路,勉强骑上了马,与费宏并行。幸好速度不快,这让他还勉强可以忍受。
一问之下,费宏果然是拥有一邑之地的巩地贵族,只是他这个贵族的含金量,比起此前的周地贵族也好不到多少。
当年周考王分封自己弟弟姬揭于诃萳建国,食邑仅有五千户,经过数代人的发展下来,虽然其后分裂成了两个周公国,可人口户数已成倍增长,实力反而远胜于周王室。
可与之相对的,两地的贵族体系也在日趋宠大,毕竟贵族都能生啊,即使只是嫡长子继承诸侯之位,可剩下的那些公子也不可能任其自食其力,多多少少总要表示一下。
费宏的封地在费,其领民也不过才五十户,勉强只能算得上是个“村长”,这还算是中等了,连只有五户领民的贵族也有好几个.
第810章 自豪的资本
以十税一再加两个月的徭役,费宏一家温饱倒是完全无忧,可和贵族就扯不上什么边了。
本来日子还算过得去,偏偏他之前不小心得罪了几乎全体贵族,这一年多来倍受排挤,自然就萌生了去意。
杨竹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再小的贵族他也是贵族啊,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背叛自己的领主。
费宏略有些警惕,看了一眼陈鑫,后者道:“此乃冢宰师兄,你尽可告之,要是说得让他满意,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好处。”
有陈鑫作保,再加上那么点利诱,费宏哪敢有所保留:“吕会正曾向我保证,只要我能通过考核,樉子会为委我一坊正之职。”
坊正管的可是五百人,虽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领属关系,却足已让感觉朝不保夕的费宏心动了。
吕会正,自然指的就是吕布威了,陈鑫无意指正他只是副会正,可对这个保证却难免存疑:“就你?”
“我怎么了?”一听陈鑫质疑,费宏脖子都红了,指着自己的勋章道:“我也是有士爵的,虽然目前只是下士,可我是文士啊!”
文下士,代表着费宏不仅能够识文断字,准确理解国府文告内容,还可以胜任抄录及撰写简单内容的任务。周地的文士比算士还少,怪不得他有自豪的资本。
杨竹并不了解文士的份量,毕竟像他这种人接触往来的,又有几个不是博学之士。想了想,他继续追问:“一个坊正就能让你抛弃封地?”
费宏回头看了看跟在车后的几个男子,颇有些感慨地道:“还不是为了我这几个儿子,这一大家子人。”
虽然比不上东西周公,可费宏也有贵族的优秀传统:四十岁不到,他已经有了五个儿子,四个女儿。
再加上他的三个弟弟也各有家室,这一大家子足有二十几人,已经不是那点领民供养得起了。
即使他能保住自己的爵位,到他儿子那一代,除了继承爵位的嫡长子,其他人恐怕也都得沦为平民,自食其力了。
同样是做平民,在洛邑和巩,那就完全不同了。
亲眼见证了洛邑的发展,再加上这一年来商栈雇员的不断鼓吹,很多像费宏这样的中小贵族,都不会怀疑自己去了洛邑会活得更好。
至于其他平民,那就更不用说了,早就被住在洛邑的亲友“洗脑”,只要朱樉一招手,还不屁颠屁颠地往洛邑跑。
听费宏讲完中小贵族和平民的心态之后,杨竹不由喟然长叹:“天下熙攘,利之所趋也。”
心都子皱眉道:“老师怎么也言利了?”
杨竹淡淡一笑:“我们求得不正是利吗?利我者,可利天下也。”
护送天子祭奠完先王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东西周公很快就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先是随行的那一师甲士未等解散便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回到城里又感觉领地内的气氛也与此前不同。派人去找留守的几名贵族前来汇报情况,哪料到使者全都扑了个空。
两周公立即下令展开全面清查。
诃萳和巩地本就不大,而且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事情便水落石出:趁着自己外出这几天,朱樉竟然拐走了自己至少三千户的领民!
随着各方情报的汇集,情况也越来越清晰,最让他们受不了的是,少了的这些人不是优秀的工匠便是军中骨干,甚至还有几个中小贵族。
这怎么能忍!
两周公稍稍沟通了一下,发现各自的情况都差不多,很快便结成同盟,准备联合向朱樉讨个说法。
有了上次夺城惨败的经历后,二人虽然都在领地内下达了军役征召令,可都不敢贸然把军队带到洛邑城下。
只是派出自己的太宰,带着之前签订的《全面通商协议》,向国府“投诉”。
这一来一去,又耽搁了好几天,朱樉早就完成了人员安置的诸多事项,此时的洛邑城里正疯狂建房。
没有办法,原本只打算接收五千户,可这可其中有不少人并没有完全按规矩来。几户人合在一起以一户的名义入住,直至朱樉巡查时发现不少房子竟不够住的情况,这才有所察觉。
要知道朱樉为平民建的房子算是足够大了,除去厨、卫、储及会客厅等功能房之外,可供居住的仍有足足十二间,安置十几口人的一个家庭也算是绰绰有余。
可这仍抵不住向费宏这样:四个兄弟各有家室子女,仅费宏就有一妻二妾和九个子女;他的三个弟弟算是其附属,也各有五六口人。
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可几兄弟都当了祖父仍未分家的也并不算少数,特别是第一批又尽取其“精华”,十几口人的家庭完全就是普遍现象。
各国此时不论征税还是征役,仍然采用的是以为户单位,一户的人口越多,抵御“风险”的能力便越强,以至于“大户人家”广泛存在于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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