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君上。”惠施一改之前的拖拉,施礼之后便直接说道:“U国之意,恐怕是想让周人参加会盟了。”
还有两天才称王,此刻的魏斯一如从前的装束,示意惠施入座之后才缓缓道:“依外相所见,此事是否为U国所为?”
魏斯也算是个有为之君,称不称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之所以顺了韩赵两国的“劝进”,最主要目的还是想拉U国入局。
渼洲虽然一直为中原大患,可相比于管仲掌权下的U国,并非普京霸业的头号对手。只不过此时直接与U国对抗,并不符合普京的国家利益。
“三晋一体,削弱U渼。”仍然普京朝堂核心人物均认同的主要国家战略,唯一有所争议的不过三晋一体的方式而已。
惠施坐入自己的位置,摇了摇头:“U国对此也毫不知情,臣也暗示晏婴,此事亦绝非我普京所为。”
“那倒是奇了。”魏无忌年少得宠,说起话来便有些无所顾忌,直接插入自己的见解:“周人自己实在实没理由来凑热闹,儿臣看那赵圣对朱樉极为热情,莫非是尚京在后面搞的鬼?”
魏斯不置可否,转向左首道:“荐相,你的看法呢?”
虽留下世子魏击监国,可魏斯并不完全放心,又让国相李悝留守安义,内相公叔痤坐镇N京,随行的荐相翟璜掌握着人事大权,自然成了众臣之首。
按朝堂的规矩,当然是按照身份的高低来决定发言的次序。只不过普京的朝堂有些特殊,公族作为制衡权臣的存在,职低却手握关键要害,并不能简单的以官职来排序。
翟璜并不在意被魏无忌抢了话头,沉吟道:“老臣对周地的情况并不了解,不敢妄猜。商相在洛邑安有眼线,想必有独到的见解,到底有没有幕后推手,尚不宜过早定论。”
魏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白圭。
这便是他最欣赏翟璜的地方,其人不论治政还是领军皆算不上优异,却能稳坐相位二十多年,其根本原因就是在看人识才上可谓无人能及。
当前普京朝堂上的重臣,除开公室一系外,十之七八都出自翟璜的推荐。
虽位列五相之列,可白圭与其他四人又有些不同:从某种意义上,白圭算是一个“国有企业”的经营者。白氏商社遍及天下,既有普京的国家力量撑持,又有其私人的因素掺杂。
换而言之,白圭以普京为工具做着自己的生意,然后所得之利绝大部分又上缴国库,其比例甚至与普京的农业收入相差无己。
手里掌握着普京的钱袋子,可白圭的出生却“不太好”。
他生于洛邑,也算得上是周室旁支,而且又是由商人身份进入朝堂,完全算是个“外人”,所以对朝政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一直埋头推动普京的商业发展及基础设施的建设.
第758章 未予答复
见避无可避,他只好坦言道:“臣在洛邑确实设有商栈,前年夏天其执事曾呈报周地变动情况,后又言及新任掌权免商税可趁机扩大商栈的提议,臣当时同意了。
后来陆续又有新币、印书等物呈进,确有过人之处。去年洛邑执事又申请增加人手,并附上道家七子之一的计冉主持周地商业之种种,当时臣太忙,所以将其搁置至今未予答复。”
“计冉?”魏斯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这并不奇怪,身为国君,他不可能事事都关心,更何况周地早就没什么可关心的了。
依次扫视众人,却并没有人对计冉有更多的了解。虽然身为道家七子,喜欢游山玩水的计冉并没有多少兴趣与外人接触,流传于世的多是不着边际的传闻了。
最后也只有惠施知道得稍多点:“臣有一次曾听庄周说起过,他说计冉有些小聪明,无人可驾驭,不适合做朋友。”
这样的评价对魏斯来说没什么意义,不可驾驭对君王来说就等同于无用了,无用之人,自然也就无需关心。
“或许。”白圭小心地组织着措辞,看了看魏斯的脸色后才道:“臣只是猜测,或许周之举,果如其言,就是想和列国做做生意的。”
成名之后,白圭再没有回过洛邑,踏入普京朝堂之后更将族人全部迁走,完全与周地断绝了关系。
五相之中,他的地位排在最末,且最不稳固,自然不能被他人找到任何可供攻讦的把柄。
见魏斯投以征询的目光,白圭继续道:“洛邑百业凋敝,商旅绝途,新掌权若欲解困,必兴商贸。”
“我也想起一事。”公子昂轻拍了一下几案,笑道:“去年开始流行的仓颉纸,恐怕就是洛邑之物,当时燕相苏钦的弟弟叫什么来着,还专门找我为其评品。”
对仓颉纸众人显然就熟悉得多了,甚至普京朝堂部分公文往来都有弃简用纸的趋势,虽然目前纸的缺点也不少,可相比于竹简、木牍,优势就相当明显了。
议论一番之后,众人似乎都以认同朱樉此行真的是为做生意而来,至少应是其主要目的之一。生意的事,就不太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讨论了,毕竟只是“小事”。
这样的事,一般就是白圭负责,再向魏斯汇报即可。
很快,话题便回到如何对待朱樉参与会盟这件事上,简单的说,也就是接待的规格。
既然朱樉自己声称放弃“天下共主”的名号,那自然就不用对待天子使者的规则来招呼了,可又不能将其与大明、尚、亚加这样的“臣属”国混为一谈。
争论许久,意见并不完全统一,只是大致将周定调为“平等”国。周并未自去王号,但实力又不足与U普相比,所以最多只能在名义上平等。
至于到底日后该如何对待,甚至要不要一举灭之,分歧就太大了,只能暂时先搁置。唯一普遍认同的,那就是周室仍不足以构成威胁,无需投入多少精力去关注。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田音祺的行宫中,这一夜,很多人都难以入眠。倒是身为始俑者的朱樉茫然不知,连续赶了几天路,昨夜又差不多和杨竹聊了个通宵,此时的他早已呼呼入睡。
一场大的风暴正在彭城酝酿欲起,其目标所指正是朱樉。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颜芷。
背着祖父颜率从天子那里为其讨到地官司徒的职位后,他一直都按兵不动:既没有告诉颜率,更不要说鼓动其走马上任,只是小心地观察着朱樉的反应。
而朱樉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这就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在他原本的预料中,已经做好朱樉闻讯暴怒登门问罪的心理准备了,他甚至就是要利用朱樉的愤怒来挑动天子那“迟钝”的权力神经。
可朱樉明明已经收到方一志打的小报告,却仍对其不闻不问,反而让他一系列后手无以施展,心里越来越打鼓。天子的委任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握在他手里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要让祖父去当这个地官司徒。别说颜率的健康状况不允许,就算能够胜任,没有朱樉的点头也是不行的。
现在朱樉出任天官冢宰,若没有他点头同意,姬研的任何人事任命都是无效的,哪怕是地位仅次于天官冢宰的地官司徒。
当然,一般情况下冢宰是不会违抗天子王命的,可现在却偏偏不是一般的情况,周室差不多已经到了名存实亡的边缘,姬研甚至仅以温饱的条件将国政交托给朱樉。
不论依不依《周礼》,姬研都不是想封谁当官就能封的。
朱樉越是不是理会,颜芷便越发坐卧不安,既不愿就此服输,又恐惧朱樉是不是藏着什么后手对付自己甚至整个颜氏。
又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后,颜芷终于决定壮着胆子去碰碰运气:朱樉去伊川未归,冢宰之印据说在计冉手里,若是能骗过计冉把印盖上,造成既定事实,朱樉总不会仍然没有反应吧。
天刚亮他就去了国府商城,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早,书珂等人已经开始忙碌了。
第一道紧急状态令下,各种物资、人员调度计划排得满满的。书珂必须在朱樉回来之前完成相应准备,以便马上开展相关部署。
事务繁杂且牵涉到周地兴亡,正渐入佳境且身为洛邑“备用主机”的书珂完全没有丝毫休息的时间,拉着织连、马槽及一干吏员、算士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
对于这个以往自己高不可攀的颜氏子弟,书珂此时已经完全“免疫”,对其询问爱搭不理,晾了颜芷好一会儿才告之计冉正在洛水边参与飞轮斗舰的第三轮试航。
颜芷虽然心中对书珂的态度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匆匆往洛水边赶去。这一次他的运气倒还不错,赶到时船刚要起航,立在舰首的计冉见他来了,居然好心让人暂缓起锚.
第759章 论战事宜
由于不通水性,颜芷对于坐船有着极大的畏惧,可为了达成目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船。
本想速战速决,骗到冢宰大印就离开,可他前脚刚一上船,早就得到吩咐的船夫们立即就起锚开船。
等他登上甲板时,船已经离岸数米,颜芷脸色煞白地走到计冉身后,后者正对身旁一人点头赞许:“稳定性还真不错,现在就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能迅捷如风了。”
主持造船的是鲁颁的弟子水生,论工匠的技艺只能在众弟子中处于中下水平,唯独对船的了解在众人之上。
做了几个月的苦力,一听到朱樉有造船的打算,立即知道自己出头的机会到了。
经由朱樉提供创意,水生亲自设计,鲁颁、墨子为技术顾问和攻坚人员,虽然分派到的人手并不多,可这第一艘试验舰还是赶在朱樉离开之前下水了。
时间太有限,虽被朱樉亲口命名为飞轮斗舰,可实际上却相当简陋:长仅十米,宽三米,分上下两层,若不是左右各有一个奇怪的大轮,与普通的小船也没什么区别。
随着水生的一声令下,船舱里的十名“踏手”开始蹬踏,船舷两边的大轮也开始转动起来,带着江水哗哗作响。
船一动,颜芷就有些站不稳了,更要命的是甲板两边的栏杆一看就是临时加上去的,细细的木条令他根本不敢去扶。
“文……文子。”颜芷蹲在甲板上,犹未立稳,只好把一只膝盖着地努力稳住身体:“天子需冢宰印信一用,请足下……”
计冉瞄了一眼就像对自己下跪的颜芷,从怀里摸出冢宰大印递了过去,根本毫不在意:“喏。”
颜芷本来想了一肚子借口,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骗到手了,心中暗悔自己白白浪费掉了几天的时间,挣扎着站起来,伸手便要去拿,眼看就要拿到手了,计冉却把手收了回去。
看着有些发愣的颜芷,计冉言中略带戏谑:“这个东西,对你真的有用吗?”
计冉那冷冰冰的眼神令颜芷心中一颤,顿时僵在那里冷汗直冒,哪里不明白自己的那点小算盘早已为人所知。
“水生。”计冉却看也不看他,转过头对水生道:“你这船会不会沉?”
“当然不会!”
水生连连摇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别看这船简单,可结实着呢,从设计到制造都有师傅监督指导,墨家矩子还特意加装了稳定装置,即使遇上风浪也比其他船要好得多。”
计冉舔了舔嘴唇:“那新造的那艘大的呢?”
“那艘当然更好。”水生脸上现出自得之色,正要吹嘘一翻,计冉却已打断了他:“如果……想让它沉呢?”
水生望着计冉一脸茫然,颜芷却已跌坐在地,面色如土。
养足了精神的朱樉起了个大早,简单地用过早餐后便呆在屋里与杨竹商议今日的学宫大论战事宜。
昨天从学宫出来后,彭城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最后还是由陈鑫出面包下了一座不算大的宅子,勉强做这此次在彭城的落脚处。
幸好一行人都是能过得了苦日子的,挤是挤了点,倒也没人抱怨。
由于并不知道昨晚朱樉已经“出名”了,按杨竹预定的计划,今天大论战的首要目的便是让其足够有名,令各国权贵不敢轻视,使得朱樉可以光明正大的参加后天的U普相王大典。
作为论战的“职业队”,杨竹对各地学宫的情况可以说得上了如指掌。
哪些人今天可能会在场,哪些人的主要观点是什么,其薄弱环节又在哪里,论战的种种规则和禁忌……事无巨细,皆一一向朱樉陈述。
辩论并不是朱樉的长项,前世的时候他甚至连校队都没能进,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充当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罢了。
可这一次他却没办法推辞,虽有杨竹谋划,可毕竟他是主,杨竹是辅,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交给别人代劳的。
二人正谈得兴起,外面却来了个自称齐使的人,说是U国大司田邀请一会。会
与普京的五相掌权不同,U国的国相只有管仲一人,国相之下再设大司行、大司田、大司马、大司理、大司谏五个上大夫爵的官职,分别管理外交、经济、军事、刑罚、监察之职。
早期的时候,五司大夫是相府属官,直接由归国相管理,也只向国相一人负责。
随着管仲一步步的改革展开,U国走向繁荣的同时权力也进一步集中,U国上下也开始有担心管仲权力太大的言论。
虽然田音祺在各种场合都公开表示出对管仲的绝对信任,可这毕竟是君臣之间最为敏感的话题。
在管仲的极力推动下,五司大夫和管理地方的五属大夫开始开始“独立”出来,每月定期向国君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时不时田音祺也会绕过国相府,直接向他们下达君令。
大司田相当于后世的农业部长,可他管理的并不仅仅是农业。农战为各国之本,而这个时代的农。
其实也包括了尚未单独划分出来的手工业和商业。也就是说,所有与经济生产有关的事,都归大司田管理。
目前U国的大司田由靖郭君田莺担任,他也是U国国君田音祺的儿子,孟尝君田文之父。由公室成员出任国府要职,在这个时代已成惯例,毕竟还是自己人放心点。
一听说是田莺要见自己,朱樉不由喜形于色,心里却有些疑惑: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有主管外交的人出面才合适,莫非自己昨天说是来做生意的,所以由管经济的来和自己谈?
杨竹却面带笑意,起身催促:“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主动邀请无非就是想探探你的底,我们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是什么就说什么。
哦,对了,计冉让你来,应该考虑过这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能够承受侮辱吧?
以周之现状,U普既不会视为共主,也不会平等相视,少不得会提一些难以接受的条件。不过你也不别太当真,目前唯一可用的,也就是中午的大论战了。”.
第760章 求之不得
“那我这算不算是忍辱偷生?”
毕竟是“官方”接触,朱樉将此前准备好的“正装”穿上,闻言不禁起疑:“靖郭君邀请我们,难道不是谈参会的事吗?那我们还用得着去掺和什么大论战?”
受辱之类的早就在朱樉预料之中了,没有实力,拿什么来维护尊严?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反而是大论战让他有些发怵。
说到底,朱樉对于辩论还是有点能避则避的心理,刚才还没听杨竹介绍完,已经有不少他听着耳熟的名字了。
即使有杨竹在旁压阵,他也实在没有多少信心,在这些大人物嘴下讨到多少好处。
现在既然不用比了,朱樉正是求之不得。
“你高兴得太早了点。”察言观色,杨竹哪里会猜不到朱樉那点小心思,悠然道:“这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好事,还可以趁机开个价,还不愁你不接受。
我去也只能给你撑下门面,言语上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
“什么意思?”朱樉刚套好靴子,杨竹已经拉着他匆匆出门,登上U国派来接人的车坐定后才道:“昨晚你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已经打听好了,你猜今天的争鸣大战主题是什么?”
到底是第一次参与邦交大事,朱樉不得不注重自己的仪表,一边整理着被杨竹弄乱的衣襟,一边抱怨:“你能不能别问这么多问题?不是说好一切摆在明面,把什么都说清楚的么?”
杨竹瞄了朱樉一眼,没好气道:“我这叫循循善诱好不好?直接告诉你与通过思考所得,能一样吗?”
“一样一样。”朱樉连连点头,觍着脸道:“我这个人喜欢直接点,最烦猜来猜去,特别是老猜不对的时候,简直令人抓狂。”
杨竹也没办法,只好改探讨为填鸭式教学了。
虽然在亚加、尚、大明的撺掇下,普京拉上U国一起称王了,可大家其实都清楚,不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实力上,这都是站不住脚的。
不管U普两国在称王这件事上有什么考量,可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为了让整个称王大典没那么尴尬,稷下学宫和安义学宫便联手筹备了此次大论战,其主要目的便是为称王这件事寻求点“合理性”。
真正的名家高士没几个愿意干这“脏活”,即使U普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能够为其摇旗呐喊的也大多是些追名逐利之途。
现在好了,朱樉自己送上门来,除了最初的时候确实有点不知所措外,回过神来的U普哪能不喜出望外:连天下共主的周王室都派出掌权亲自祝贺,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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