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会盟台一修好,还没喘口气呢,南征渼洲所需的十万役夫已经开始分派了,很多人甚至只有几天用来完成春耕,今年恐怕有点难熬了。”
从陈鑫口中得知朱樉所忧之后,杨竹反而有些好奇:“怎么,周地不征徭役吗?”
役和赋古今有之,连杨竹这样极端的人也不会认为其不合理,但得有度罢了,毕竟这也是权利和义务的体现。
朱樉这才深切体会到墨家为什么如此反对战争了,因为不论正不正义的战争,其重皆由庶民负之。
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回答杨竹的问题,反而问陈鑫道:“我记得之前老师曾数度召集农家弟子赴周,为何还有人流落在外呢?”
此时洛邑的农家弟子已上千余人,举家搬来的也达四五百户,朱樉还以为这就是农家所余的全部,却没想到仍有不少散落在外的。
陈鑫倒知其中缘由,解释道:“行难,而且各国皆有盘查,更因家有老弱不堪旅途。”
“回头,我让书珂专门准备一笔款项。”
朱樉停下脚步,看着陈鑫正色道:“所有来洛邑的农家弟子,沿途开销皆由国府全包,若实在不愿来的,也尽可能地予以资助。
我也是农家弟子啊,不能眼见同门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就有劳师兄代为联络安排吧。”
陈鑫尚未作答,杨竹却在旁边对朱樉的善举大摇其头:“等等,你这是在假公济私吧。用国府的钱,资助你的同门,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自居?
而且这天下的贫困,又岂是你这种方法能救得了的?”
“什么假公济私!”陈鑫听了不由大为光火,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农家这两年在周地做了多少事,比那些光动动嘴皮子白吃白喝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况且,你也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有农家弟子赴周的费用,从来都是我们农家自己支付的,没向国府要一文钱!”
“谁说我们白吃白喝了?”杨竹扁了扁嘴,伸手一招,旁边的心都子立即掏出几片木牍递了过来。
杨竹接到手里扬了扬:“吃的用的我可全都记下来了,到时自会在我应得的报酬里面扣除。”
还真是公私分明?陈鑫有点不好意思检查,反倒是朱樉好奇的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熟麦一区一豆两升,肉干两条,米酒一坛半。”
日渐熟悉周地新制的标准单位之后,朱樉对这明显齐制的计量单位就完全没什么概念了,也不知道到底代表了多少。
瞥了一眼忍不住瞧过来的陈鑫只是闷哼一声再无其他表示,显然记录应该属实。
又看了看另一块木牍,上面竟然记得是今天早餐的用度,不由哑然失笑:“师兄,你这未免也就太见外了吧。”
杨竹收回木牍交回心都子,一脸认真:“吾虽落魄,亦不食嗟来之食。我虽然愿意助你彭城一行,但要不要留在洛邑做事,却仍是未定之数。
若成,则目下当是公事论之;若不成,我们也该把帐算个明白。”
怪不得计冉说唯杨竹能解决目前周地公私不分的混乱局面,能够做到这份上,还是大出朱樉意料之外。
此刻他并不想与杨竹争辩,也深知这些人的“怪癖”,只能由得他了:“行行行,你说了算,那我是不是也要从昨日开始给你算薪俸了?”
杨竹竟然点了点头:“理当如此,我不会占你便宜,不过你要是少我一分,那也是不行的。”
一时间朱樉对这种公私如此分明还真有点不适应,只好转移话题:“刚才师兄说我这种法子救不了这天下的贫困,莫非师兄竟有良策?”
没想到杨竹竟然直接摇头:“我也没有,至少现在没有,势已如此,人力岂能逆之。勤而不富,何其不公,可这却是必然。你知道为何这天下之贫困无解吗?”
“必然?”朱樉却有些不相信,反问道:“此地历受战乱之苦,倒可理解。可我曾去过安义、新圳等地,所见却非如此。想来U国其他地方,情况就该好得多了。”
杨竹嗤然笑道:“那你可曾像昨夜般借宿庶民之家?国都、大邑倒是要好一些,却也好不了多少,能衣食无忧者,已是大幸矣。”
“不会吧。”朱樉仍然难以置信:“U普之富强天下皆知,安义街上皆是衣着华丽之人,哪有师兄说得如此不堪。”
杨竹白了朱樉一眼,颇有些懒得解释之态:“富强的是其国其君其权贵,与民何干?你问问你那个师兄,他比你要清楚得多。”
朱樉目视陈鑫,后者沉吟道:“大抵如杨子所说,与目下周地相比,能有十之一二已是难得。”
“怎会如此!”虽然知道陈鑫应该不会骗自己,朱樉却仍然一脸诧异。像U普这样的强国,能够赶得上周地目前平民生活水平的,居然只占其十之一二。
要知道周地经他之手也不过才两年不到,而且完全是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心里还一直以为起码得一二十年才能追上各大强国的富庶程度。
为什么自己竟没有一点爆棚的成就感呢?
“不比周地,各国劳役太重,且皆为国服。”陈鑫一副以周人自居的模样:“能守每年两月劳役的已属爱民之君,经年累月的亦不在少数,且民从中无利可图。”
朱樉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他依稀记得前世曾看过一篇关于睡虎地出土秦简的报道,其中有一封秦军士兵因缺衣少钱向家人求救的家书。
当时他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军队的开销不是一向都由国家包办的吗?
事实上,不止是大明朝,这个时代的各国莫不如此。
真正的职业军队并没有出现,从军其实也是役的一种,从某种意义上和修建各项工程的劳役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免费向国家尽义务的表现,所需一切都得自备.
第750章 何以为能
普京为什么迟迟不能决定下一步走向,其实很大原因便是国力已经枯竭了:开垦河西、扩建安义、新建N京、开凿鸿沟……哪一项不是需要几万甚至十几万劳役投入的大工程。
而打仗更是“吃人”的事。一万大军出发,往往就要有一万的壮丁负责运送粮草,这还是在水路交通方便的情况下。
若是粮道崎岖难行,其后勤保障的人力还要倍增;若是路途遥远,再数以倍增!
元朝时期几乎无年不战,农夫哪能安安心心种地,即使需要交纳的粮食再少,一年的收入也是难以保障的。若是再加上天灾人祸,情况就更为不堪了。
“公器私用,这才是庶民必贫的根源所在,即使有一国真能止歇纷争一统天下,又何能免之?”
杨竹叹了口气,随即直盯着朱樉眼睛:“我现在大概知道周地之状了,不过,君可有从源头治之的雄心?”
源头,这可直指王权。
朱樉偶尔也有削弱那种因一人喜好,而改变天下局面现象的念头出现,可并没细想过到底该如何着手。
更不是现在可以言述的,避开杨竹尖锐的问题,转而追问起杨竹当下的谋划来。
见朱樉避而不答,杨竹也并不纠缠,嘿嘿一笑,跟上朱樉逐渐加快的脚步:“计冉喜欢偷偷摸摸,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只不过他的格局小了点。
参会可不是你来此的目的,而是途径,未抵彭城,稳妥一点并无不可,可现在却没有什么必要了。”
“为什么?”对于萧城朱樉已经生不起多少兴趣,城门在望,他更不愿回头再看一眼那令人心生郁闷的景象了。
杨竹并没有直接解释,反问道:“能者,何以为能?”
心知对方的理想是让所有人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朱樉多少还是能够猜到其目标所指,不过这个问题却并不好回答。
人们经常以能力强弱来判定一个人,可到底什么是能力,仅仅是能够办好事吗?
“才学……”朱樉试探地给出一个答案,却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又断断续续的补充道:“性格、品德……运气?”
这么宽么泛的回答当然不能令杨竹满意,也不再继续等待朱樉思考:“能者有七明。其一,明所求。若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身心皆盲,何以称能。”
看到对方眼中含着的考量之色,朱樉不由有些犹豫,生怕答错了令尚举止不定的杨竹看不起自己。
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当然不是为了参加会盟而来,真正的目的无非希望摆脱周地之前被诸侯刻意无视的局面,能够交往列国,互通有无。”
“不错。”杨竹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公开身份目的的原因,为什么你会担心列国阻止,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既然未知,那就会形成猜疑,猜疑则会引发不理智的行为。只有大大方方摆明一切,让他们从容谋划应对,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这个理由倒是让朱樉心服口服,毕竟没谁喜欢被蒙在鼓里。不等他表达,杨竹又道:“目标既定,当知能者其二,明求所何?
交往列国有多种形式,盟友、附庸、死敌、对手,你到底想要哪一种呢?”
这个问题朱樉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他只知道要达成周地的工业化改革,必须要拥有足够大的市场,这可不是周地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
但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周地的产品畅销列国,他还指望着计冉的后续手段呢。
不过要和别人做生意,死敌肯定是不行了,对手也会有诸多限制,附庸更是不可能了,别说他不愿意,又有哪个国家敢把周王室收为小弟?
至于盟友,虽不失为一项不错的选择,却又似乎不太现实。这盟可不是想结就结的,没有结盟的价值谁愿理会你。
而且一旦结盟便涉及到站队问题,盟友的敌人将成为自己的敌人,盟友的好恶也必将成为自己的好恶,各种纷争都会被卷进去,难以自己。
这个是个剧烈变化的时代,他已经不能确定最终会不会有大明朝来一统天下,更别说这还是一个“奋六世之余烈”的漫长过程,以周地实力,一旦站错了队,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左思右想,朱樉并没有做选择题,反而给出了自己心中认为更合适的答案:“平等,嗯……”
灵机一动,朱樉不由背出自己熟悉的内容:“互相尊重、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他是不敢原样照搬的,以现在的局面,各自的领土完全靠实力说话,变化之复杂,真要扯起来任谁也无法理清。
这一后世种花家奉行的外交原则令杨竹颇感意外,连周围的其他弟子听了也皆露沉思之色。
细细咀嚼了好几遍后,杨竹才道:“你这个程度,怕是有点难哦。果然都天真之人,否则哪能想到如此天真的说辞。”
“那我再想想,稍微改改?”朱樉不禁有点心虚,既来源于“抄袭”,又有深知种花家从立国到走向复兴的途中所遇到的千难万阻的因素。
拿来主义果然不太好,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照搬套用的。
杨竹哈哈一笑:“不用,就这个了。难是难了点,可这才有意思啊。而且,这个很合我口味,我很喜欢。嗯,只是这可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了,我们得一步一步来。”
当然得一步一步来,朱樉并非盲目自大之人,见自己的说法得到认同,立即附和道:“对对对,一步一来,我们不急。”
“既明求所何,当知何所成。”杨竹似乎仍在回味朱樉这个与他主张极为相近的外交原则,有些喃喃自语:“那么,该怎么去做呢?这是一个好难的目标啊,可又好想完成。”
杨竹完全陷入了自我的天地,时而疾走,时而绕着路边的大树转圈,时而蹲下来在地上用土石画着,却尽是些胡乱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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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陈忠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凑在耳边轻声道:“一步一步来,我们可以从最基础开始做。”
连说了几遍,杨竹才从“走火入魔”中清醒过来,看了看陈忠,目光又逐一在众弟子身上巡视,最后才自嘲道:“君来迟了,迟了整整三十年,而吾恐无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件事了。”
朱樉当然能够理解杨竹的心境,事实上他在给墨子、许星、秦桓等人“画大饼”的时候,也曾感受到这种凄凉。
生命有限,能够做成的事也有限,这对于一个心怀远大目标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残酷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师兄。”朱樉扶起杨竹,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伟人的话来,随即脱口而出:“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顿时令杨竹愁绪尽消:“好个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也罢,迟则迟矣,我也可以为后人做做垫脚之事。”
随后斗志再起的杨竹继续结合朱樉既定的目的阐述其所总结的“能者七明”。
朱樉既求平等,虽然一时不一定能达到,可在最初之时就不能为人所制,不能为了交通列国而受制于人,以堵住了后面目标达成的途径。
明为变则明晰自己所做的每一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令当前局面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对整个局势走向必须具备过人的洞察力,以免步入无可挽回的绝境。
明易动则是当局势随着自己的计划开展而发生变化后,又该如何调整自己预定的计划,令其更具可行性。不能将计划定得太死,要留下足够的转圜余地。
最后则是当目标已经没有达成的可能,后续措施只会造成更加负面的效果时,该如何收拾残局,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以及相应的后续方案。
朱樉算是大开眼界,他从未想过要做成一件事,需要考虑到如此多的内容。
一直以来他都是见招拆招,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做好力所能及之事,哪里会考虑这么详细。这或许也正是他偶尔会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对未来产生迷茫的源头所在吧。
他还以为杨竹学派只是做学问或辩论出色,可从这能者七明不难看出,他们并不是只会玩“虚”的,反而更注重于务实。
一边细细体会此前杨竹根据七明一一所作的谋划,朱樉也不由生出一丝疑惑。
他还以为这些“子”们个个眼高于顶,口气往往也大得惊人,根本不会考虑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没想到杨竹却将如何应对失败作为一个重要环节。
听到朱樉有此疑惑,杨竹笑道:“未言胜,先言败,为的不是败,而是不败。不过天下哪有必胜之人,必成之事,你以为计冉就不会预留后路吗?
他这个人考虑得比我还要全面,对任何可能都会留有后手,只是他为人冷傲,不会轻易对人说出来罢了。”
“竟有这样的事?”朱樉实在不敢想象计冉还会有“B计划”,等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能不能每次也给自己来个上中下三策挑选挑选。
自己也装模作样的来个:上策太急,下策太缓,我们就用中策吧。
眼看彭城在望,杨竹颇有些意气风发地道:“之前的谋划尚不全面,不过我们还有两天,足可将之尽可能地补全。
准备好了吗,当前第一要务,就是让你的名字在日落之前传到彭城每一个诸侯权贵的耳朵里。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要你足够有名,就算别诸侯再怎么讨厌你,也得假装耐心听你把话说完。”
作为对楚展示文化优势的前线,新建的彭城学宫规模极是宏大,比起安义学宫稍次一点,却远胜过位于亚加达都城的新圳学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学宫中堂时,正逢公孙隆占据论战台中央得意洋洋地阐述其离坚白论点:“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
几名士子面红耳赤的站在论战台边,忿忿地盯着公孙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公孙隆的离坚白是论点之一。
他觉得“坚硬的白石头”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因为用手摸只能感觉到石头的坚硬,却无法摸到其白;而用眼睛看的话,只能看到其白,却无法看到其坚硬。
这与其“白马非马”的理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作为名家学派的两大代表人物之一,公孙隆提倡“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
也就是说事物的名称和实质必须要完全相符,真正做到“名副其实”。
名家的出现,其实也正是“礼崩乐坏”的产物,权利与义务失衡,由周王室来颁布规则,诸侯只负责执行和遵守的格局荡然无存,名和实自然难以相符。
同时,原本完全由贵族阶层把持的知识知特权开始流落民间:大量掌握知识的贵族,在这剧烈动荡的时代沦为平民甚至奴隶。
各种思潮如此而生,文化的绝对中心不存在,不再有单一的机构掌握命名权和解释权,各种争论也就随之产生。
由于对名和实这两个概念有着深入的理解,善于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少有人能在其名、实两个概念绕来绕去中保持清醒,自然也就难以辩得过他了。
见再无应辩,公孙隆环视论战台周围,正好看到朱樉与杨竹步入大厅,身后还跟着一群的杨竹学派弟子,自得之色顿时消失,神色也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杨竹鼻中冷哼一声,语中满是不屑:“早就看这跳梁小丑不顺眼了,只是懒得理会,徒令竖子成名。既然今天撞上了,正好拿这厮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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