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朱允熥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正好和朱元璋四目相对。他挠了挠脑袋,正要进去,就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咱啥时候让你进来了!”
“孙儿求见皇爷爷。”站在门口,朱允熥大声叫着。
“站着!”
朱允熥苦笑,只得站在门口,不敢动弹。双腿笔直的站着,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是有些站不住了。
几次想要求饶,看到朱元璋的眼神时,又憋了回去。
大狗出来,拎着一个小墩子。
“殿下,皇爷让您坐着。”
一老一小,一个坐在里头,批阅折子。一个坐在外头,吹着冷风。
头靠在门柱上,朱允熥昏昏欲睡。几次睡着,又几次惊醒。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了,朱元璋还是没让自己进去。
“干啥呢,咱让你候着,没让你睡着。”
终于,朱元璋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板。
朱允熥赶紧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从墩子上站起来,“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咱让你去徐达家,你咋去了那么久。来来回回,够咱跑上几趟了。”
来者不善,朱允熥眼珠子转了一圈,“孙儿有些乏了,走的慢些。”
朱元璋竖起手中的竹板,直接打在了朱允熥的屁股上。力道不大,也是恰到好处。
“嘶~疼!”
屁股上的疼痛,让朱允熥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跑开。
“你过来。”朱元璋用竹板指着。
朱允熥揉着屁股,有些不服气,“孙儿不去,孙儿没错!”
“你个狗羔子,你还没错。胳膊肘往外拐,咱敲打他们,到底是为了谁。你倒是好,几句话就把徐达给说开了,你还敢说你没错!”
朱元璋显然是气得不轻,“咱他娘的,到底是为了谁啊。给你立威呢,你跑过去做好人。成,咱让你做好人。过来,挨打!”
于是,朱允熥总算明白,朱元璋为何要打他。
他还是绕着桌子跑,“孙儿不过去。”
“这是旨意!”
这时候,朱允熥才乖乖的走过去,雪白的屁股又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再后,朱允熥揉着屁股,趴在朱元璋的腿上。两人一块儿,坐在奉天殿门口,晒着太阳,吹着小风。
“别揉了,咱手上有数,没那么疼。”
朱允熥噘嘴,“皇爷爷,您和魏国公,那么多年。又何必,为了这些事儿而置气呢,孙儿觉得,没做错啥。”
朱元璋又来了脾气,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你再和咱犟!”
刚说完,朱元璋自己都笑了,“臭小子,和你爹一个德性。你爹小时候,咱罚那些大臣们,你爹就去做好人。现在你爹能监国了,你个羔子又去做好人了。”
朱允熥笑道,“皇爷爷,孙儿可不是在做好人,孙儿这是为您买善呢。”
“这事儿到时候写在史书上,后世都能夸赞皇爷爷您有气量,一代明君。这么看,孙儿真的没做错。”
朱元璋摇摇头,正色道,“那些狗日的文人,写的史书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呢。咱也不管,随他们编排。咱呐,就把自己这些事儿管好,管好自己的儿孙,这就够了。”
坐在墩子上,抱着孙子,朱元璋闷声道,“常家那大小子,带刀进殿。这事儿,你去弄吧,咱不管了。”
“板子要重,要让他知道疼。不然呐,他下次还犯。到那时候,你再去安抚他几句。要记得,从头至尾,不准提咱。让他知道,罚他的是你。”
朱允熥低着头,“孙儿知道了。”
朱元璋又加了一句,“对这些家伙,你心里要有数,不是讲情面的时候。不然,咱以后也不敢让你去了。”
第六十一章 醉话
酒入半酣,桌上的菜,没动几筷子,壶里的酒,早就已经是见底。
朱元璋涨红了脸,打一个酒嗝儿,拉住徐达的手,“天德,想那时候,咱刚投军。也是这一张桌子,也是咱们仨人,这菜都没变。”
“那时候,咱们年轻啊。不像现在,你瞧瞧你,满头的白头发。”
说话时,朱元璋东倒西歪,坐稳都有些费力,“咱说话,你俩听着!咱老了,不中用了。再瞧瞧你俩,壮的像头牛。等咱哪天死了,你俩也得照应照应咱儿子还有咱孙子。”
徐达同样是醉眼迷离,“皇爷,您把心放肚子里。你孙子,那和臣亲孙子是一样的。到那时候,咱们自己的孙子,咱们不照应,谁去照应。”
旁边的常茂年轻些,酒量也好些。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清醒。
听到徐达这句话时,常茂皱眉,拉一拉徐达的衣角,“徐叔,您喝醉了,许是乏了,回去歇歇吧。”
徐达打个嗝儿,笑一笑,“皇爷,臣那儿子,给臣生了个孙女。那脸盘子,啧啧,瞧着就俊。臣斗胆,和皇爷您讨个恩典。您孙子,臣孙女,结个亲家如何。”
朱元璋费力的睁开眼睛,“胡说,你孙女咋能配得上咱孙子。就你这样,你孙女能俊到哪里。”
前些日子,徐允恭得了一个闺女。
虽是个孙女,徐达也是疼爱的不行。刚刚出生几天,就开始寻思着,给自己的小孙女,寻一个好的人家。
今日吃饭,见到朱元璋的孙子,再是酒意上头,说出这个话来。
朱元璋终是放倒手中的杯子,杯中的酒顺着桌面、桌腿,流到地上。汤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徐达,嘴里嘟囔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皇爷爷,魏国公、信国公都喝醉了。让他们回去吧,您也回宫歇歇。”朱允熥附在朱元璋的耳边,小声说着。
朱元璋哼了一声,把腰直起来,“常家小子,你起来,把你这两个叔叔送回府上。”
“臣遵旨。”
常茂胜在年轻,有把子力气。他和门口的侍卫,合力把汤和、徐达拖起来,放在门口早就已经备好的轿子上。
嘴上说了一声,常茂带着两人回去。
刚上了轿子,汤和就坐了起来,拍一下徐达,对方没反应。汤和叹一口气,“天德啊,你今儿可是说错话了。皇爷醉了,倒也罢了。他若是没醉,徐家就是灭顶之灾啊。”
汤和目光看着前面,嘴上喃喃自语,“你还真以为,他是原来的朱重八啊。他现在可是皇帝了,有些事儿,可不能当真。”
奉天殿,朱允熥叫来了大狗,也要把朱元璋扶起来。
再回来时,却看到朱元璋已经是坐的端正,又喝起酒,吃起菜来。
“皇爷爷,您怎么又喝上了。”朱允熥带着一丝的埋怨走过去。酒壶里,又装满了酒。菜虽然凉了,也不妨碍吃。
朱元璋不去说话,自己低头自己吃菜。
朱允熥愣了一下,声音变小,“皇爷爷,魏国公许是喝醉了,说的醉话呢。胡说了几句,您也别放在心上。”
话进了耳朵里,朱元璋却如同是没听到,依旧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端起酒杯,朱允熥又给朱元璋倒满一杯。
“干啥。”
“皇爷爷,您喝酒。你也喝醉了,就把魏国公这糊涂话,给忘了吧。”朱允熥把酒杯推到朱元璋面前,说的十分认真,“魏国公是大明开国功勋,朝廷的柱石。您老呀,也别和他置气,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朱元璋深叹一口气,双手拍着大腿,“咱咋能当做没听到,他徐天德,就算是和汤瘸子一样装醉不说话,咱都不会和他计较。”
“若不是念在他昔日的功劳,今儿他连这奉天殿都走不出去。”
朱允熥继续劝着,“父亲喝醉了酒,也还会说几句糊涂话呢,更何况魏国公那么大的年纪了。他敢说这些,说明呀,他心里头和皇爷爷您亲近。而且,这不是您下的旨意,魏国公才无所顾忌的。”
“就算是咱的旨意,他也不能张嘴就来。”
说着话,朱元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大孙,你说说,咱该怎么罚他。咱要让他心里怕,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敢乱说话。”
语气之中,都透露着朱元璋心里的不痛快。
“孙儿觉得,不罚比罚好。把桌上这只,魏国公没用完的烧鹅,派人送去魏国公府。这么做,让魏国公去猜,这比罚他还让他难受呢。”
朱允熥笑着出了个主意,朱元璋反倒是哈哈大笑。
“谁教你的这些,都不是啥正道。”
朱允熥继续说着,“孙儿以为,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是喜怒哀乐。皇帝的心思,都不能教大臣们给猜出来。不管什么事儿,就得让大臣们去猜。要让他们猜的心神不宁,这样他们才能尽心做事,不敢懈怠。”
朱元璋深以为然,轻轻的点头,“说的是不错。”
见有了效果,朱允熥趁热打铁,“皇祖母常说,开国功臣,咱们动不得。他们都是对大明有恩的人,既然有恩,就不能亏待人家。”
“违了事,把他遣回家去,做一个富家翁就是了。古往今来,好人可都不能恩将仇报。”
朱元璋冷哼一声,“咱不是啥好人,可他们也不是好人。但有一点,只有咱能才镇得住他们。他们嚣张跋扈惯了,见到咱时,才能收上几分。”
“你爹心善,你又年幼。咱若是不让这些老家伙安稳些,你爹和你,日后有罪受哩。”
朱允熥想了想,才又开口说话,“皇爷爷,那些大臣们,在见着孙儿时。孙儿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那是敬畏。他们呐,心里有着害怕。”
“他们怕的不是孙儿这吴王的号,怕的是您是孙儿的爷爷。就如您说的,他们嚣张跋扈惯了,那孙儿不得花些功夫,让他们在见着孙儿的时候,也能收上几分。”
“你能?”
“有您在,孙儿没什么顾虑。给孙儿些时日,必定是能的。”
第六十二章 魏国公府
昨儿,徐达醉醺醺的被人从宫里抬回来。自己爹的酒品,徐允恭心里是清楚的。尤其是汤和扔下的那句话,更是让徐允恭心里头蒙上一层阴郁。
“喝点水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徐允恭最大,徐达渐渐老了,也开始把家里的事,悉数让徐允恭去管。
夫人谢氏,见着徐允恭这副模样,心里头十分的担心。可她一介女流,又不能妄加言论。
“哪喝的下,爹昨日进宫,本是和皇爷一块儿用膳的,结果却是被抬着回来。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信国公说的,让我心里头,就像被驴给踢了。”
“信国公说啥了。”谢氏小声问道。
徐允恭咬住嘴唇,一字一顿,“他让咱们,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看似只有四个字,却远比实际上,要严重的多。留下来的,都是给人无尽的遐想,越想心里就会越乱。
管家匆忙进来,还不等徐允恭发作,就赶紧说话,“爷,吴王殿下来了。”
徐允恭赶紧起身,“快,大开中门。家里头,不管是谁,只要是能动弹的,都给我出去迎接吴王。”
走几步,又停下,“老徐,你去告诉老爷,就说吴王到了。”
门口,朱允熥提着一个食盒,李景隆跟在后面。食盒里,装着昨日,吃剩下的那半只烧鹅,还有一壶杭州的新酿。
“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拎起食盒,快步走过去,“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亮出手中的食盒,打开盖子,里头飘香四溢。虽然是再热过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昨儿老国公吃剩的半只烧鹅,皇爷爷舍不得扔,让孤给送过来,再给老国公用。”
徐允恭赶紧接过,“那臣就代臣父,谢过殿下了。”
食盒有些沉,徐允恭轻轻晃一晃,底部传来一阵异响。虽然心中疑惑,徐允恭却不敢声张。只能先把朱允熥,往府中迎。
两人进府,朱允熥走在前头,嘴里发出细蚊一样的声音,“皇爷爷还气着呢,你让老国公,给皇爷爷上一道乞罪的折子。皇爷爷吃软不吃硬,事儿要挑明了去说,可不能让皇爷爷自个儿乱想。”
徐允恭不动声色的点头,“臣知道了,谢殿下提醒。”
有了朱允熥这话,徐允恭心里就放心许多。听这意思,朱元璋虽然还在气头上,却也并不是不可解。
魏国公府不大,算上后院,一共是五进五出。
刚进第一道院子时,徐允恭夫人谢氏,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左右两侧,是徐达的第三子徐膺绪和第四子徐增寿。
“老国公在哪?”朱允熥看了一圈,唯独不见徐达。
徐允恭领着朱允熥,走到一处偏房,“家父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利索。没能出来迎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朱允熥摆摆手,“这说的什么话,老国公于孤而言,也是长辈,哪有出来迎接晚辈的道理。这些虚礼,不要也罢。老国公年事已高,多歇歇也是极好的。”
推开房门,徐达颤巍巍的走过来,满头的白发,有些杂乱。腰弯的很深,步子也不如当年稳健。
手上拄着拐杖,走的不快,“老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赶紧扶起,“老国公,孤可当不得您这份大礼。快起来,坐着吧。昨儿您跟信国公进宫,同皇爷爷一块儿吃酒。您喝醉了,皇爷爷也喝醉了。”
“这剩下的半拉烧鹅,皇爷爷说,老国公您爱吃,就让孤给您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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