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董伦看一眼徐允恭,黑白参半的胡子,在风中摇曳。嘴唇动了动,只说出一句客套话,“有劳魏国公了。”
三天,徐允恭站在考场外整三天。
除去围场护卫外,只有他一人穿着厚实的黑甲,站在太阳底下。隔着一会儿,他便隔着拱门,朝里面看上一眼。何为徇私,徐允恭倒要瞧个明白。
“大人,这卷子,您请过目...”
徐允恭动一动耳朵,调转身子,面冲院内。手上提着水袋,装的满满当当。
侍郎胡春打开卷子,不住的点头,再给旁边的侍郎看上一眼,“好字,答的也好。这不愧是詹大人要的人。”
言罢,胡春提起毛笔,为一道策论最后,加上一道浓重的润笔。
即便是坐着,徐允恭远远的看过去。
新的润笔,于太阳底下,黑亮有光泽。与其余的字相比,辨识度很高。只一道润笔,又不影响整个卷子的美观。
“这是徇私了?”徐允恭自言自语一句。
他亲眼见着,加了润笔之后的卷子,被塞进一堆卷子的中间。随后,又来一张,与刚刚无异。加了一道润笔,再塞进其中。
“几位,这是做什么。”
徐允恭坐在门口,朝里头高声问一句。
胡春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正常,“魏国公,文人的事,您也不必知晓太多。您是看见了,可下官也是奉旨而行罢了。”
“奉谁的旨。”徐允恭再问。
这次,胡春不回答了。他收起卷子,着急忙慌的往后院去。那个地方,是他们与翰林院的人,一块儿阅卷的地方。
几天之后,他们要选出文章优秀者,是为进士,可入殿试。
徐允恭眯着眼睛,吩咐身边的人,“去,把这儿的事,都去告诉给三爷。一个字,也不准落。哼,怪不得,三爷信不得你们,原来名堂在这里头呢。”
会试结束第三天拂晓,翰林院编撰许茂林弹劾吏部、礼部:这次春闱,共三百一十二人。其中,北生录十七人,南生录一百三十六人,于制不合。北生多有生怨者,以为朝廷不公。
吏部詹徽,以选调吴王官为名,许南生两人,可为堂部,此为约定门生,又于法不合,似有徇私。
第二百二十八章 提点
白纸黑字的折子,就这么摆在朱元璋的眼前。其上的文字,看着十分刺眼。这是一个小小的翰林苑编撰,递上来的折子,只为弹劾詹徽与董伦。
后者董伦,天下名士,宋濂称之为贤。所教学生无数,真为桃李满天下。
此次,为春闱主考官。从上到下,所有考题、录取,皆要过一遍董伦的眼睛。之后,才有殿试面圣的机会。
而詹徽,自打毛镶从自个儿家里头出去之后,他就是坐立难安。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朱允熥与他说的话。自以为是、擅作主张,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欺君的大罪。
“北人只录了十几个?”朱元璋摔下弹劾折本,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外头的学子们,都只道是朝廷不公。
北方多战乱,建国之后,也常常不得安宁。先有王保保,再是脱不花。偌大的北方,除去山东外,就没有十分太平的时候。
因此,朱元璋想过,南北会有差距。只是没想到,这差距竟然这么大。
董伦昂头挺胸,丝毫不惧,“陛下,臣不看地域南北,只看文章优劣。再者而言,臣本就是北人。若是徇私,又怎会去徇南人的私。”
言罢,董伦拿出两张卷子,“陛下,这二人的文章,可谓是一绝。再看北人,高下立判。”
朱元璋眼神示意,大狗去接过董伦手上的卷子。
一边看,朱元璋一边点头,“不错,文章答得确实不错。咱问你,你既无私心,为何学子会以为朝廷有失公允呢。若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咱以后用谁去。”
“陛下,学子觉得不公。是因为詹徽,在春闱之前,点了两人。而这两人,恰好排在前头。”
詹徽脸色大变,心中一紧,“你血口喷人,我这是奉旨行事。”
朱元璋冷下了脸,两根手指轻轻敲动桌面,“奉旨,你奉谁的旨了。咱让你的是,留意着这两人。若是有真才实学,就拨入吴王府。咱可没说,让你私底下给人许下什么来。”
约定门生,自古便有。尤其是在赵宋,尤为盛行。
而大明建国后,为重蹈赵宋覆辙,朱元璋有意压缩读书人的权力。因此,对于约定门生,也下旨不准。一来是担心文官做大,二来是担心文官们拉帮结派。
朱元璋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双眼,心中有些躁动,“把那两人的卷子,拿给咱瞧瞧。”
那边,董伦拿出黄湜与齐德的卷子,仔细翻看,“咱看着,答的还不错。”
董伦跟着点头,“这二人,确有才学,答得也不错。臣正想着,上奏陛下,拟定二甲头名。”
只是,朱元璋突然的脸色一冷,“二甲头名就罢了,礼部安排妥当些,丢进三甲里。可赐同进士出身,东宫伴读,到翰林院抄书去。”
话音刚落,不止董伦错愕,詹徽更是满头大汗。
朱元璋接着说道,“殿试的时候,让太子也去。董伦你先前拿的那两人的卷子,可传示百官。拟定一甲、二甲之名,至于第一甲另外两人,由太子定夺。”
董伦领旨去了,詹徽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双腿麻木,脖子酸痛,后背完全湿透。朱元璋每说一句话,詹徽的心底,都如同被巨木猛烈的撞击一下。而董伦先去了,詹徽更是犹如坠入冰窖。
“起来吧。”
趴在地上的詹徽,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
双腿一时的失力,詹徽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扶着墙面,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
站起来了,詹徽却依然是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朱元璋。
“弹劾你的人,咱让毛镶去料理。至于你,把学子们都给安抚好了。到啥时候,朝廷都不能让别人说是有失公允。大明建国才多少年,就让人说出这样的话。”
“臣...臣知道了。”詹徽不敢不答应。
天底下,最难安抚的就属学子们。读遍了圣贤书,自己恐怕是要被这些学子们给骂死的。可朱元璋发了话,詹徽又不得不应着。
朱元璋双目逐渐聚神,他知道,这可不是一次小小的弹劾。
被弹劾的两人,董伦曾是朱允熥的老师,詹徽又在吴王府当过差。这份弹劾,分明是冲着朱允熥去的。或者是,冲着自己来的。
“吴王点的那两人,究竟如何。”
詹徽抬头,做片刻的思索,“有大才,言语清晰,出口成章。臣也看了他俩的卷子,字写的漂亮,策论答的也好。臣虽然是自作主张了,却不后悔,吴王能得此二人能臣。”
并非吹嘘与浮夸,黄湜与齐德二人,确有真才实学。
朱元璋回过头,悠悠的看着詹徽。待他说完,朱元璋才开口,“那也不准这两人进头甲与二甲。他俩的文章,咱看了。写的确实不错,却有些好大喜功,名不副实。”
“若都如他二人所说的,咱大明朝还不如前元了。”
詹徽也领命去了,朱元璋渐渐的收起笑容。立于窗边,将弹劾董伦、詹徽的折子,丢进火盆里。只片刻,折子被火盆里的火吞噬,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看着跳动的火焰,朱元璋看着入神。
“皇爷...”
一声没反应,毛镶又叫了一声,“皇爷...”
这时,朱元璋才缓过神来。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两个事,彻查南、北两边学子一事。把所有的卷子,不动声色的抄录一份,送到咱这儿来。”
“第二,礼部、吏部,除去董伦与詹徽外,其余的人,只要是经手这次春闱的,全都拿了。那个在试卷上做标记的,拖到诏狱里剐了。”
毛镶边听着边点头,“皇爷,只因此事,就不用黄湜与齐德两人,恐朝臣不服,以为是吴王私权。”
朱元璋回头,脸上愠怒,“不平了天下的学子,咱还要这些个朝臣做什么。有不服的,一律拿了,不必奏与咱。所有舞弊、徇私的,发配海南,三世不得为官。”
第二百九十三章 罚银千两
“朱老弟,你搁这儿坐着,俺回去一趟,吩咐那个老婆子,今儿晌午多做些菜。家里有自家酿的酒,咱们可得一醉方休。”
老人把手放在朱元璋的手上,再嘱咐一句,“可不准走,吃主家饭,这是规矩。”
说完,老人就赶忙起身,往家里头去赶。
朱元璋看着老人走远,嘴里笑骂道,“老家伙,处处跟咱炫耀他孙子。咱大孙可比他孙子强多了,不晓得他炫耀个什么劲儿。”
再转头看一眼不远的朱允熥,“干啥呢你,干点活也不利索。”
朱允熥不由得苦笑,“皇爷爷,孙儿哪儿做过这些。既然是您吩咐的,孙儿尽力做好。可这速度,咋也提不上去。”
朱元璋笑着起身,一把夺过镰刀,“瞧好了,咱做给你看。”
“这玩意儿,咱小时候天天干。后来起兵,自个儿没吃的了,也是这么干。有啥难处,看咱的。”
镰刀到了手上,朱元璋动作利索许多,一边割一边往后麻利的退。
正干着活,跑来一个太监,步子很快,“皇爷,兵部转永昌侯八百里加急。”
一个分神,镰刀割进了朱元璋的脚腕处。再拿开时,暗红色的血,“咕噜咕噜”的往外头冒。
朱允熥一急,“皇爷爷!”
朱元璋看了一眼,似乎也不在意,“急啥,稳重些!要做皇帝的人了,还如此的毛毛躁躁。又不是砍了双脚,你急个啥!咱小时候干活,后来打仗,挨上几刀,这不都是常有的事,哪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伸出手,“折子给咱看看。”
李景隆急忙的取来药,朱元璋坐下,让李景隆帮着抹药。
看完折子,朱元璋有些惆怅。他把折子扔给朱允熥,“你也瞧瞧吧,这个蓝小二,杀了咱的封疆大吏,胆儿可是越来越肥了。这兵部,连着三道折子,都是弹劾蓝小二的。”
听到朱元璋说的是“蓝小二”而非直呼其名,朱允熥便也知道,朱元璋并没有生气。
也只是看了一眼,朱允熥就递给李景隆,让他收好。
自己则是继续帮着朱元璋上药,嘴里说着,“这个秦俊,确实该死。孙儿听说,如今雁门关防务,竟然都是靠着武安村的百姓。雁门关百姓,对秦俊也是颇有微词。”
“起了敌鼓,秦俊也还是不出。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没用。孙儿觉得,杀便杀了吧。”
朱元璋点点头,“成,这事儿就罢了。传旨给兵部,蓝玉擅杀守关大将。念其初犯,罚银千两。秦俊问罪,家中族人,三世不得科举,五世不得为官。”
罚银千两,这样的处罚,对于蓝玉这样的人来说,相当于没有。
朱允熥知道,朱元璋并不想过多的追究。但不罚,朝廷又有失公允。怎么罚,却又是皇帝说了算的事。
远远的,又能看到老人一扭一扭的跑过来,“得了,和家里老婆子说了,晌午时候,多预备几个菜。咱们可是说好了,自家酿的酒,不醉不归。”
朱元璋笑着点点头,“成,就照你说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吃饭
老汉的家,在田垄的最西头。打田垄处走,往家里去,也要走上不短的路。
到了河南,朱元璋就不咋愿意去吃河南官员给他预备的菜了。这种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怀念起小时候吃的野菜、土味。
一路上,老汉与朱元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言语之间,尽是两人的孙子如何。瞧着朱元璋愈来愈黑的脸,李景隆强行憋着笑,放慢脚步,到了最后头,才敢笑出来。
“瞧着没,前头那个茅屋,就是俺家。”
老汉脚步放慢,手指着前头的一户人家。房顶的炊烟,还有在院外胡乱叫唤的黄狗。还有就是,外围用篱笆围成了栅栏。怎么看,这都是一户,普通的人家。
因此,朱允熥不禁好奇,就是这么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如何负担的起自己儿子读书上学。
“去去去,别冲这儿叫唤,朝那头叫去。”老汉打开栅栏的小门,踢一脚胡乱叫唤的黄狗,笑着把朱元璋与朱允熥几人,一并给迎进来。
刚进院子,老汉就端来几把竹子编成的小凳子,“坐坐坐,俺进去里头瞧瞧。”
空气之中,还散发着牛粪的味道。偶尔传来的驴叫,除了把李景隆吓了一跳,也让朱元璋不禁怀念起自己小时候的日子来。
朱元璋摸着还有些扎手的竹条小板凳,感慨道,“咱小时候,可是连这个都没有。”
朱允熥笑道,“同样是灾民,咱们大明朝的灾民可是要比那蒙元时,要好的多了。孙儿几次听您说,您小时候的院子里,压根没啥活物。”
于是,朱元璋有些沉默。
那时候的活物,无论是牛、羊,又或者说是驴。这些,都是要被当时的朝廷征用的。
征走了这些,可抵一部分的税。
可对于普通的百姓,尤其是以种地为生的百姓来说,耕牛就是他们的命。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跟好的比。”
这时候,从屋子里头,老汉拽着自己家的老婆子出来,“喏,家里来了几位,今儿就把柜子里那俩鸡蛋炒了。还有,前些天不是从城里,拿来的几两肉,也给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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