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接着说。”
蓝玉轻咳一下,“三爷,宁夏要遭重。臣与兀良哈、鞑靼两部,对付这么多年。凭臣所想,重兵必在宁夏。”
“如今,宁夏中卫,有兵三万两千人。只这点人,要守近千里。来回的奔途,即便赶上了,鞑子也是以逸待劳。因此,臣觉得,可发中旨,令宁夏中卫增兵。”
中旨,即皇帝不经过六部,直接发往地方的旨意,通常为八百里加急。
“几成把握?”朱允熥再问道。
蓝玉面露难色,最后摇摇头,“拿不准,但臣若是他们,只打宁夏。只要打下宁夏,大明西北,无险可守。”
朱允熥陷入了沉思,洪武朝时,宁夏之险,不足为惧。
最主要的是因为,在西安的秦王,可随时驰援宁夏。这个藩王,虽说在百姓中口碑不好。但打起仗来,可是丝毫的不怵。
而现在,在西安的秦王没了。
考验的,正是撤藩之后,大明朝对于西北、东北两边的防务如何。
这次安然无恙,那些反对撤藩的,也会闭嘴。而且,蒙古各部,也不敢再小觑中原。如果这次丢了宁夏,那朱允熥怕是要淹在口水里了。而且之后,蒙古各部,可肆无忌惮的南下。
“加兵去守?”刚说出口,朱允熥自己都摇了摇头。
且不说不仅不知道,鞑子会打哪儿。而且,轻易的加兵,势必会引起宁夏百姓的恐慌,最后适得其反。
蓝玉小心的说着,“殿下,宁夏可不能丢,一座城也不能丢。宁夏乃西北门户,且如今西北除去宁夏,无重兵把守。一旦没了宁夏,鞑子长驱直入...”
朱允熥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大明防务主要集中在西南与东北。
整个西北,也只不到八万人。d
当初跟着秦王的重兵,也尽皆投入到了高丽。现在着急忙慌的抽兵,怕是也来不及了。
“若是真丢了宁夏,我的那些叔叔们,可不就是看乐子的。到那时候,保不准还得恢复藩王。不然,西北防务,还真是没人能顶的上去。”
蓝玉试着提了一嘴,“三爷,不如咱们,围魏救赵。宁夏放给他们,臣去抄了他们的老家。”
说到这儿,蓝玉忽然就笑了,“三爷,您送与臣的这份功劳,臣怎么着也得握在手上。霍去病能为刘汉征胡荡掳,臣也能为大明封狼居胥。”
“活捉了脱古斯,灭了帖木儿。让皇爷、太子与您,坐稳了江山。”
第二百零四章 秦淮河花船
天色渐暗时,秦淮河两岸,花船遍布河道。各家的花魁,拿出悉身的本事,招揽客人。每日的这个时候,秦淮河都是大明朝最热闹的地方。
为常人所不知的是,自教坊司创建以来,一直都是李景隆掌教坊司。
每年选拔,最能歌善舞者,送进宫里。或是留在宫中,或是送去藩王府,再就是送去外蕃各国。教坊司多为贱籍,他们与太监、宫女相差不大。这些人,在朱元璋眼中,算不得人。
“把那几个,让教坊司预备好了,给高丽侯送去。”李景隆伸手,左右点一点。
那几个,舞姿优美,身段柔软。
长袖抛向半空时,有如飞天,绮美而娟秀。在教坊司多年,她们早已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如何取悦达官贵人。
“高丽侯?哪个高丽侯。”
旨意还未颁向全国,除了宫中几位,鲜有人知道,大明朝又出了一个高丽侯。
因此,李景隆说出“高丽侯”三个字时,身边的管家,显然不知这是个什么人。看去,又不似是说笑,只得再问一遍。
李景隆咂嘴,抬手砸下去,“什么高丽侯,今儿皇爷就封了一个高丽侯!”
管家一拍大腿,“嗐,赵思礼呀。”
“建国前,小的还跟他一块儿打仗呢。就那马尿,都是他一口我一口的喝着。这才多少年,他咋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侯了。”
李景隆笑道,“谁让人家发迹了呢,得了吴王赏识,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吴王要用的人,皇爷自然要往前拽一拽。说句大不敬的话,皇爷哪日真的殡天了,这些人可都是吴王的班底。”
“刚建国那会儿,不也是这么对太子的。就凭宋国公,凭着他哥的功绩,这国公怎么也轮不到他。要不是他与太子打的火热,他只能是个侯,也能是个伯。”
说到底,李景隆对赵思礼是有些轻视的。这种并不是靠着战功挣来的侯爷,看似也不是那么稳当。
管家似懂非懂,朝廷之上的这些弯弯绕,他不懂。他只知道,李景隆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至于旁的,完全与他无关。
“那怎么这些歌女,送还是不送。”
“送啊,为啥不送。不光要送,还要多送。听说,高丽侯正想着。生个儿子呢。正好给他送几个,瞧上眼了,咱老李也算是半个保媒拉纤的。”
李景隆愈加兴奋,“再挑上几个,长的俊俏些的。我亲自,去给高丽侯送去。”
水面河灯闪烁,有船开来,河灯纷纷散开。待船驶过,河灯又聚拢而来。若是大船,则要时间再更久些。
“爷,您看那儿。这船,可是永昌侯的。”
李景隆眯眼去看,点着头,“确实是蓝玉的,走吧,咱们下去。这么多的淮西勋贵,对谁不敬,都不能对他不敬。如今的朝廷,得皇爷、太子、吴王三代宠的,唯独蓝玉一家。”
正说着,李景隆笑眯眯的走上去,“哎呀,永昌侯,您今儿可是来的够早。”
蓝玉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巡查完了,再整顿军马。牌子一交,可就没我啥事了。既然没事了,那可不就过来了。再说了,二丫头你做东,我哪有不给脸的说法。”
一只手扶住桅杆。另一个手摸着船弦。蓝玉跳到李景隆船上,左右去看,“咋,这儿就你一人。”
空气中,浓重的脂粉香气,让蓝玉紧紧皱眉。
伸出一只手,左右扇着。李景隆瞧见,打开自己的扇子,亲为蓝玉扇起来。
“您今儿来的最早,别的几位都没到呢。不光是别的几位,高丽侯也还在吴王那儿,与吴王说话呢。”
蓝玉眼神一凛,听出其中味道,“什么高丽侯,二丫头,你可别和咱们耍啥花招。旁人不晓得你,我可是晓得。文武通吃,能耐的很呢。”
李景隆也不恼,每日见到这几位,都要被数落几句。
他知道,这是怕着他站错队呢。
越是这样,李景隆就越是稳当。两边都挨点,两边都不得罪。
“您说的是,这高丽侯,是皇爷今儿亲封的。就是原先,跟着开平王的那个马夫赵思礼。”
蓝玉想起来了,一个憨头憨脑,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家伙。
“您先上去,我去船尾迎客。”李景隆把蓝玉带到楼梯边,再脸色严肃,“把永昌侯伺候好了,倘若从永昌侯嘴里说出一个你的不是来,我都饶不了你。”
坐在船尾,李景隆无心去看甩向半空的长袖。
这样的光景,自己一天不知要见多少回。耳边尽是莺歌燕舞,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为空气之中浓重的胭脂香气,更增添了一种味道。
虽是曹国公,但李景隆心中清楚,自己也是老皇帝的亲戚。
他不能与朝臣们走的太近,又不能走的太远。无论其中哪个,都容易引起猜忌。于两边,若即若离。不站队,不偏向哪方。
至于往后如何,就再说往后的事吧。
现在老皇帝当朝,最见不得就是,有一群人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聚在一块儿,做着什么勾当。
“爷,高丽侯与宋国公到了。”
李景隆回过神,“他俩怎么一块儿来了,这么快,都打的一片火热了?”
管家答道,“两人坐着一艘船来的,怕是宋国公在岸边,瞧见没船的高丽侯,就顺带着一程。”
不去回答,李景隆扭身便走,“得了,咱们也上去吧。皇后吩咐咱们组的这个局,咱们也组好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说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灵州河口
宁夏,灵州河口。
这里,是连接陕西与甘肃的必经之路。除去这里,要么往南千里,从洮州进甘肃。要么往北八百里,绕开黄河,直至凉州卫。
宫中传旨太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是看到了灵州河口。
“走快些。”
太监催促道,胯下的马,在这戈壁荒漠之中,不吃不喝已经是整整三天。马儿精疲力竭,却还是驮着太监,往灵州河口去。
风沙之中,灵州小城,墙体开裂。时不时的,还有砖头碎屑,洒在地上。
与中原其余各省不同,宁夏治民在宁夏中卫。而治军,却是在灵州河口不远的宁夏卫。打这儿再往北几百里,便是鞑靼的地盘。
“烦请通报王将军,京城旨意到了。”
太监在城楼下大喊一句,很快城门打开。灵州河口守将王升,带着城中六名武官,跪迎天使。
“王升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灵州于北境之上,西接黄河,毗邻鞑靼。城虽小但地险,左右百姓万人。今有兀良哈、女真、鞑靼三部,意欲南下劫掠。沿边各州,当谨防蒙贼,坚守待出,以保百姓民安。”
说完,太监将旨意递给王升,“王将军,旨意送到了,您照旨而行就是了。杂家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王升,原徐达部下。因擅长冲阵,屡立战功,得封千户。十五年时,随军北伐,再立新功。回京述职时,被封为靖边伯。
“将军,咱们布防吧。”副将张槐听了旨意,连忙劝道。
立于城楼上,王升凝重的环看四处的土屋。这些,全是百姓。零星散落,绵延百里。若是蒙古人真的来了,他们也来不及撤回城内。
王升摇头,“罢了,旨意收好。传下令去,各门戒严,宵禁时不得进出。”
张槐微微皱眉,“将军,鞑子就要来了。咱们守军不多,也止千人。现在不把百姓,都撤到城里来。万一鞑子兵至,可如何是好。”
灵州河口,城中百姓不足千人,而城外多达三千。他们多以放牧、打鱼为生。
“我说了,一切照常。最多的,就是宵禁之后,不得进出。”王升咬住牙,似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张槐还想再说,却直接被王升打断,“灵州城小,若是将城外百姓都送进城里。左右百姓加起来,得有近万人。地方不大,如何受得住那么多人。再者,咱们的粮食,止够半月。若是再分给百姓,怎么得够。”
入夜,王升独自坐在府中发呆。面前不知温了几遍的酒,又凉了。
“来人,酒凉了,再去温!”
左右随侍,将酒壶托出。单留王升,一人对着空荡荡的盘子,看的入神。
少时,随侍再掀帘进来,“将军,酒温好了。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您还是早些休息了吧。”
王升不耐烦,猛的灌下一大口。眼睛乱瞟,看见自个儿的兵符,少了一半,瞬间跳起,“兵符呢,你们谁拿了!”
随侍赶紧回答,“将军,您贵人多忘事。今儿晚上,张副将带兵巡视城外。这,还是您给下的令呢。”
“想起来了。”王升有些惊弓之鸟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走,上城楼。再巡视一圈,打道回府。明儿,你们再派个人,去庆阳府,催一催粮食。城里的粮食,一刻也断不得。”
子时巡视城楼,这是王升多年的习惯。
只有再看一眼平安无事的城楼,他才能放下心去睡觉。
登上城楼,王升如往常那样去看,并无异样。驻足一炷香的功夫,王升便回府歇息。
城外,几千鞑子摸上来。
灵州城外,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摸着夜色,他们闯进一户百姓家里。对着不停求饶的百姓,领头的蒙古平章,厌恶的看着这对男女身上的汉服。
男女抱在一起,男人将女人护在身后。嘴上求饶,手中已经是操起了桌上的短刀。
昏黄的油灯之下,蒙古平章掸去身上落下的尘土,“杀了!”
男人自幼在漠北长大,听得懂几句蒙古话。他心头一紧,握住手中短刀,刺向蒙古平章。一刀刺空,男人下身被踢,趴在地上。
正要起身时,双手被鞑子踩住。
那个蒙古平章,轻轻的笑着。突然的用力,撕开女人的衣服。屋内,传来男人与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
女人喘着粗气,趁人不备时,夺下蒙古平章的配刀,对着自己的胸脯刺下去。
温热的血,溅在蒙古平章的脸上。回过头时,女人已是气绝。胸口插着一把刀,脑袋耷拉着,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男人几近崩溃,他死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敌不过整日牛肉、羊肉的鞑子。腹部突然一阵冰凉,短暂之后,便是刺骨的疼痛。
暗红的血,顺着刀刃流下。男人抬头,咬住嘴唇,渗出血迹。
趴在地上,向前蠕动。每动一下,腹部都是钻心的疼痛。身下的稻草,被染个鲜红。男人依然不死心,还在蠕动。直到,他的手与女人的手,碰在一起,男人才是罢休。
蒙古平章啐了一口,一脚踢开已是没气了的男人,转身往屋外走,还不忘吩咐,“放火,烧了。”
夜幕之中,燃起一团火。火光冲天,男人女人的尸首,与他们的房子一块儿,成了灰烬。
接着,又是下一家。
每到一处,鞑子都会进屋劫掠。男人杀死,女人抢走。若有不从的,就地处决。此外,鞑子还不忘他们此行的目的,带走每一户家中本就不多的粮食。
抢了一户,便放火去烧。这把火,他就是要让大明朝廷看到。
一户接着一户,火光连成一片。不多时,整个灵州之外,皆是一片火海。有烧到黄河边上,被江水扑灭。更多的,是蔓延着,直灵州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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